為聖 第三章 不常來(修)

作者 ︰ 夜江斜月

更新時間︰2012-09-04

朱凡興奮勁過了之後,狐疑地望向死在床上的過雲子,「這老頭是什麼人,這里又是什麼地方?」

石室的光線恆定不變,隨著朱凡安靜下來,卻感到室內有種陰陰森森的氣氛。拉牛牛

尸體像根木頭橫在床上,朱凡逼自己瞪眼望去,明知是個死人,仍然挪不開腳步靠近。

他呸了一聲,自言自語︰「有什麼好怕的?我朱凡不也死過一次?」

石室的門虛掩著,他去門邊探頭張望,甬道靜悄悄的,看不見任何活物。

他不敢亂走,挨著門角坐下,整理一下思緒。

在復活前的那一世,朱凡費了好大勁考上公務員,分配到宣傳部門。規劃自己的人生時,一向沒什麼宏圖大志。混體制領工資娶個喜歡的女孩告別單身,悠哉游哉過完一輩子,是他所有夢想。

下鄉途中一次車禍,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把他帶到這里,一個陌生的世界。

至今為止,他對一切依然感到莫名其妙。

不就是車禍嗎?不就是先被篩出車窗嗎?不就是掉下山崖嗎?死就死吧,人生自古誰無死,後面一樣有人死。結果遇上神仙了,換具身體重生了。

這實在太離奇了。

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在作夢。也許現實中自己成了病床上的木乃伊,此際所見所聞全是昏迷中的幻覺?

他不想求證,也不願求證。倘若這一切是假的,且由它假下去。否則,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可能極為殘酷的現實。

他向來不是一個勇敢、堅毅的人,跟他的名字那樣,平凡得很。

倘若這一切是真的呢?

父親和母親兩張包含種種神情的臉,在他腦海不斷呈現。有苛責、有埋怨、有嘮叨……最終定格成充滿關愛、期許、惦念……

熒石潔淨清朗的光照下,朱凡捂住臉,淚珠自指縫間滑落。

許久,他捏緊小拳頭,仰起頭噙著淚水,「如果是夢,讓我在夢里回到父母身邊去吧。如果不是夢……這個世界有神仙,能夠穿梭宇宙。神仙說賜給我的戒指里面有部功法,我要努力修煉,爭取早日回去,讓他們……讓他們有個神仙兒子,過上好日子……」

想起那枚戒指,朱凡立即跳起,翻來覆去地找,身上哪里有戒指的影子?

他深深吸了口氣,「冷靜,冷靜。神仙既然送給我了,一定是在身上。」

默默回憶神仙送出戒指時的情景,靈魂深處似是受到什麼觸動,突然間眼前一黑,人好像挪移到了別處。

他閉上眼定定神,重新睜開,眼前仍舊一片漆黑,但黑暗中分明看見一枚古拙幽冷的戒指,正悠悠然自轉不息。

朱凡喜出望外,顧不得理會其他,先把這枚最要緊的戒指拿到手再說。

他這邊剛起心思,戒指宛若通靈一般,自那頭一下子出現在他的掌心。

果然是寶貝啊!朱凡握在手里,直到此刻,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枚戒指。

戒指通體玄色,非金非鐵,戒身暗啞無光,潛藏著一道道肉眼可辨的細小符紋,用手觸模又平滑無比。頂部為底部的一倍多,流暢的弧線勾托出一個漩渦狀戒面,中間有顆顏色更為深邃的半浮玄珠。整枚戒指渾然一體,層次分明,目光投注在戒面上,令人漸生受漩渦牽引的錯覺。

把戒指戴上左手中指,朱凡心里終于踏實,開始審視所處的環境。

將所有黑色顏料打翻,攪到膠著得有如凝固的一塊,就是眼前所見的最好寫照。粘粘稠稠的黑暗,給人仿佛真實、仿佛虛幻的感覺,總之肯定不在原來的世界。

不會來到了地獄吧?朱凡故作驚怍地想。

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他對種種怪異多少有了些免疫力,倒不是太過恐慌。

黑暗里面唯一發著光的,反而是朱凡的身體。渾身上下白晃晃熒光淡淡,如同拼湊成人形的螢火蟲。他原以為熒光附著于身體表面,待細細一看,熒光居然是由里而外發出。

倘若現在有人瞧見自己這副模樣,想必會嚇死一大片,沒死的多半驚叫「鬼啊」,拼命撒開腳丫子吧?

朱凡嘗試苦中作樂,但沒等他將自嘲精神繼續發揚,旁邊游游蕩蕩地,繞來一道磷磷發光的身影。

這次朱凡真嚇了一大跳。

在這種充滿詭異的地方,一個人再怎麼臆癢,那叫自由,再多一個人在旁邊窺伺,是福是禍天才曉得。

那道身影白中泛綠,顏色要比朱凡深許多,呈現出的輪廓貌似是個長胡子老頭。

朱凡瞪大眼,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涼氣。

這老頭的模樣,不正是死在石床上那個?

難道自己真到了陰曹地府?

朱凡打了個冷戰,勉強保持鎮定,學古代人抱拳作揖,「這位老丈,小子這廂有禮了。不知老丈從何而來,欲往何方?小子初臨貴境,人地生疏,迷路至此,還望老丈指點。」

話說完了,他才意識到嘴里沒有聲音,每個音節泛起細小的波紋蕩漾開去,也不知對方听不听得見。

那身影鼓起兩只衰邁老眼,忽地嘎聲道︰「人地生疏,迷路至此?」

朱凡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放下心來,能交流就好。

他點頭笑道︰「不錯,小子糊里糊涂地來到此處,正為如何出去犯愁。老丈若肯告知,小子立刻離去。」

肚子里嘀咕︰「讓你這只老鬼留下逍遙自在好了,哥很大方不跟你爭。」

那身影盯著朱凡,顫顫巍巍的似乎隨時可能跌倒,仰天哈哈長笑,笑聲磣人硌耳,透出一絲淒涼。

朱凡忍不住問︰「老丈笑什麼?」

暗里為自己壯膽︰「想扮鬼嚇唬哥?在這里大家一樣是鬼,鬼還怕鬼?開玩笑!」

那身影笑得抽風也似,連連道︰「好一個人地生疏,迷路至此,哈哈哈……」

過雲子怎能不笑?自己千辛萬苦,最終兩手空空,徒然為他人做了嫁衣。面前這搶走朱世珥肉身的小子,竟然在已經屬于他的識海里,跟自己說什麼「人地生疏,迷路至此」,究竟自己是個笑話,抑或這小子是個笑話?

過雲子出身于名門大派,天資頗為出眾,入門後一直受到門派重視。然而修道不僅僅依賴資質,如福緣、氣運、悟性等等看似虛無飄渺的東西,有時起著至關緊要的作用。盡管得到門派大力栽培,自身勤修苦煉從不懈怠,但轉眼二百余年光陰,他始終卡在築基大圓滿的關口,無法邁出最重要那一步,成為金丹期修士。

在這一界,修真境界共分四品,每一品分出上、中、下三階。步入先天為練氣期,周天圓滿為築基期,化液凝丹為金丹期,碎丹成嬰為元嬰期,嬰體大成為出竅期。達到出竅期後就能飛升仙界。至于到了仙界又該如何,就沒人說得清了。

天資再好,不成築基修士,皆屬不入流的小角色。築基成功,也只是入得門來。惟有修成金丹,才算真正具備問道的資格。

過雲子築基極快,以為結丹無非是時間問題。誰知道蹉跎至今,壽數所剩無幾,結丹仍可望不可及。他今年二百零七歲了。煉氣期的壽命比凡人稍長,活個一百二十五歲。築基期時增加一倍,總壽數為二百五十歲。過了二百五十歲,即便不死也是在等死。

尤其讓過雲子心氣難平的是,他有位同樣是上品靈根的道侶。原本二人誠可謂同命鴛鴦,明明資質很好,一直與金丹期隔著張紙般愣是捅不破。無意中殺死一個邪修,獲得幾粒用于奪舍的丹藥,于是萌發找具好肉身重修的打算。辛辛苦苦尋覓好些年,挑中了朱世珥和另一個差不多大的女孩,悉心培養靜待合適的奪舍時機。與此同時不曾放棄結丹的努力,奪舍畢竟非常凶險,得來的身體要完全契合,決非跟換雙新鞋那樣容易。

兩年前,過雲子道侶竟守得雲開見月明,成功結丹,多年情份不至于說斷就斷,終歸自個前程要緊,攜帶那女孩先一步返回門派。過雲子內心的失落難以言喻,咬起牙來苦修一年多,絲毫不見起色,把心一橫運轉全身功力冒險沖關,結果大敗虧輸,不奪舍也已活不長。選在今日對朱世珥下毒手,不料到頭來還是化為夢幻泡影。

自發動奪舍那一刻起,過雲子肉身便生機斷絕,即便有機會返回,也不可能活轉。而受那道神秘的金色光芒一照,魂體傷及根本,就連稍為憶及當時情景,崩解過重新凝聚的魂魄,也隱隱有四分五裂的感覺。

他委實難以想像,到底是何等境界的人物發出這一擊,要抹殺他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奇怪的是對方顯然手下留情了,不然他早已從世上消失。但以他目前的狀況,要想不魂飛魄散,唯有一直留在識海里苟延殘喘。前提是識海主人非但不吞噬他進補,還樂意讓他呆著。

如今朱凡的表現,卻讓他看到了最後一絲希望。

過雲子陰惻惻地道︰「小子,你真不知身在何處?」

朱凡不傻,听出他語氣不善,故作從容道︰「要說完全不知,那是欺瞞老丈。」

下一句話卻露了底,「只是不常來,路途不熟而已。」

過雲子點頭道︰「此處一般人確實難以常來,一旦來了,也很難出去。」

朱凡不禁道︰「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

過雲子從頭到腳審視朱凡,「老夫頗感疑惑,你區區一個凡人,何以能至此處?那枚戒指氣息蒼古凜冽,老夫亦無法靠近一觀,你何以輕易便能收取?你先為老夫解惑,老夫再為你一一解釋。」

朱凡很老實地回答︰「這是一位神仙送的。他老人家帶我穿梭星空,來到此地,然後送給我這枚戒指。」

扯起了大旗,他補充道︰「不久前我粗心大意弄丟了,找著找著,不知怎麼的走到這個地方。」

過雲子肅然起敬,「神仙?是何方高人,小哥可知曉?」

朱凡道︰「那位神仙對我青眼有加,說我骨格清奇,天賦異秉,繼承他老人家衣缽、振興門派的重任,非我莫屬。可能太愛才了,擔心我過早暴露不利成長,于是讓我暫時在附近隱居,他老人家會隨時關注我的情況。老丈要問他老人家來歷名諱,說出來怕嚇你一跳,況且未經他老人家允許,還是不說好。」

過雲子愈發敬畏,「小哥來歷竟如此不凡,小老兒有眼無珠,差些當面錯過。」

他突然撲到朱凡腳下,抬頭懇求,「小老兒一心向道,可惜始終無法得遇高人,聆听教誨,望小哥憐小老兒年邁,代為引薦。」

朱凡很是意外︰就隨便胡謅幾句,你老人家真信了?激動成這樣。

他彎腰去扶過雲子,寬和地道︰「老丈快快請起,這樣豈不是教小子折壽?原來老丈同為修道之人,也好,將來適當的時候,我跟他老人家提一提,以他老人家對我的寵愛,想必不會拒絕,老丈安心等……」

等什麼沒來得及說出,一件讓他更感意外的事發生了。

過雲子嘴巴猛然撕裂開來,瞬間撐成一口巨洞,兜頭兜腦地向他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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