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國家暴力機關都會令人生畏,可是敬畏的背後,並不一定會讓平民百姓痛恨厭憎。
在大明百姓眼里極其恐怖的錦衣衛並非自誕生之日起就臭名昭著的,作為大明天子親軍二十六衛之一的錦衣衛,誕生之初曾為無數人向往膜拜,以為榮耀,而這一切的改變只源于皇帝賦予了錦衣衛不同于其他親軍衛所的權力,巡查緝捕的權力!
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可以自行逮捕、刑訊、處決,不必經過一般司法機構,錦衣衛眾多職責中,第一項掌直駕侍衛只會讓人羨慕嫉妒恨,衛護天子,時時刻刻伴駕皇帝,可謂風光無限,若是機運踫得巧了,入了皇帝法眼,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對此平民百姓只有羨慕憧憬,絕不會生出憎惡之情來。
說起錦衣衛第二項職責,巡查緝捕,細說起來,這一條和刑部與各地按察使司的職責重疊了,不過多一個部門稽查不法事,無論于國于民都是好事,這就好比後世公安局與國家安全局,雖然側重方向不同,可都是維護國家利益與社會治安,常人百姓也斷斷不會因此痛恨無度。
真正讓大明萬千人憎恨錦衣衛的,是錦衣衛刑訊、處罪之權,同樣的,東廠、西廠為人詬病、憎惡,也是其超越國家正常司法機關的刑訊、處罪之權,事實上,任何一個暴力機關如果同時擁有稽查、刑訊、處罪的權利,都一定會引起公怒,為萬千人唾罵。
納粹德國的蓋世太保讓世人唾罵、痛恨,同樣源于其不受約束的權力,隨意逮捕、處決平民、百姓,即便是德國人自己也生活在恐懼之中,而五、六十年代的美國中央情報局也是一樣,只不過相比蓋世太保要收斂許多,但即使如此,那個時代的美國人又有誰不畏懼自己國家最恐怖的暴力機關呢?即便是美國總統,也無人敢觸動大特務頭子胡佛啊!
楊剛一早就知道諸如錦衣衛、東西廠、蓋世太保,又或者中央情報局這類暴力機關的可怕之處,繞過正常司法制度的巨大權力,輕易能夠將一個人打下地獄的威勢,只要錦衣衛一類的國家暴力機關擁有陽光無法照射到的權力,就一定會招致絕大多數人的痛恨!
因此楊剛一點也不驚訝顏越的激憤與怒火,事實上楊剛自己也極其反感國家暴力機關擁有超越正當職能的權力,所以打一開始楊剛就沒準備原模原樣建立起一個恐怖的特務組織,只不過顏越的反對太過迅猛激烈,讓楊剛來不及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顏先生,還請稍安勿躁,還請听我細細把話說完…………如果,顏先生,您听清楚,並且仔細思考,如果錦衣衛只能稽查不法事,但是刑訊、斷案都交由按察使司、大理寺,您以為錦衣衛可否設立呢!?」
楊剛說的很慢很慢,眼神定定盯在顏越臉上,很是認真嚴肅,顏越一怔,隨即陷入沉思之中,而在一旁,魏彪則大感失望,不過腦筋稍微一轉,魏彪便又高興起來。
「如果只涉及稽查不法事,各地官府便已足夠,大人又何必多此一舉,設立錦衣衛呢!」想了半天,顏越才沉沉開口,臉色雖然和緩了一點,但依舊不贊同楊剛意願。
「呵呵,顏先生,刑部、大理寺、各省按察使司、縣衙差役,緝捕盜匪是可以的,可是若讓他們偵緝亂軍、敵國詳情內幕,只怕就力不從心了罷!」
顏越一呆,突然想起錦衣衛除卻偵緝大明天下,大明之外的情形動靜也依賴錦衣衛耳目探查,要想知道滿清韃子、瓦刺蒙古之類的情報,官府可沒多少作用,至于陸明麾下斥候,往來如風,探查軍伍,為勝捷軍提供行軍作戰的實時情報尚可,于軍國大略同樣幫助不大。
顏越並非拘泥不化之人,這麼一想,便知道勝捷軍即便不設立錦衣衛,也要設立一個其他類似的東東,與其耗費人力財力,另起爐灶,反倒大費周章。
于是顏越神情和緩下來,再度沉思不語,心里認同勝捷軍需要錦衣衛這樣的機構,可是顏越卻久久不能下定決心,思索了好一陣,顏越再開口時,目光中滿滿都是質詢之意。
「大人,太祖皇帝初設錦衣衛時,錦衣衛也不過負責護衛天子罷了,可是……………」
「我明白我明白,顏先生擔心的事情我也擔心,不過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太祖皇帝雄才大略,設立錦衣衛的本意斷斷沒錯,也知道短短不能讓錦衣衛權力太過,所以後來才會收回逮捕、刑訊之權,依舊著刑部、大理寺斷案,只是成祖皇帝………咳咳,今日我與顏先生約定,錦衣衛從今以後只有偵緝權力,絕不涉刑訊斷案,如有人違背,天理國法都絕不容他!」
楊剛目光真摯,言之鑿鑿,加之言語中分明通曉錦衣衛的利弊所在,顏越瞧著楊剛的雙眼,瞧了很久,終于嘆了口氣,無聲地做出了妥協。
…………
…………
一場爭論就此化解,奉甘陝總督之命,錦衣衛甘陝衛所大張旗鼓地在潼關建立起來,不過數日,消息便傳遍關中,為此不知惹來多少罵聲、詛咒,不過楊剛如今聲威正隆,勝捷軍兵強馬壯,自不會有人跳出來指斥總督大人,反倒是有無數人冷眼旁觀,暗自期盼楊剛在錦衣衛設立一事上吃個大虧。
要說起來,楊剛其實並無權設立錦衣衛甘陝衛所,身為天子親軍,即便是大明宰輔也沒這個權力,何況是地方總督,不過楊剛頭上的總督帽子都是自己給自己帶上去的,設立錦衣衛甘陝衛所雖然于理不合,涉嫌違逆,一心要看楊剛倒霉吃虧的關中士紳豪族也只做沒看見,反倒是暗自盤算起別的勾當來。
出任錦衣衛甘陝衛所的千戶姓魏名彪,原本是陝西都指揮使司的百戶,這條消息暗暗流傳在關中豪門之間,沒過多久,魏彪生平家世便都清清楚楚勾畫出來,被有心人看得明明白白。
走了一個陸明,卻又來了一個魏彪,那姓楊的小賊分明就是為了監視我麼,嘿嘿,以為魏彪謀害我的女兒,和我有舊怨便能放心使用麼?未必罷!
晴朗的陽光下,杜歡衣裝整齊,氣度康莊,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顯得威嚴異常,只是杜歡身後親兵及一眾華服鄉紳卻沒人看到杜歡眼里的陰沉,人們只是不耐煩地望著東去大道,猜測錦衣衛甘陝衛所的千戶大人什麼時候能到西安城下。
西安防御使協同上百士紳、近千百姓,離城十里迎接一個衛所千戶,禮遇不可謂不重,新上任的錦衣衛甘陝衛所千戶大人遠遠看見,立刻大喜,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如此情景,正常人哪能不欣然自喜。
不過讓錦衣衛千戶高興地還不僅僅是西安府防御使和士紳們的隆重迎接,格外禮遇,隨後數天,魏彪魏千戶天天赴宴,日日有請,吃喝飲宴從早到晚,不過兩日,白身赴任的魏千戶還多了一棟豪宅,兩個千嬌百媚的妾室,金銀什麼的暗中也著實收了不少,錢財美色齊齊到手,人生得意,莫過于此了。
魏彪得意高興,杜歡及西安府的士紳豪族也一個個欣喜非常,雙方關系越拉越近,隨著魏彪迅速融入西安府士紳豪族之中,一個正在編織的陰謀漸漸露出猙獰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