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02
托塔天王晁蓋的運氣還算不錯,他很快在靈前的供桌上發現了一只肥大的燒雞,他也沒客氣,撕下一條雞腿就放進了嘴里大嚼起來。哈晁蓋吃得理直氣壯又有點心驚膽戰︰理直氣壯是因為這東西本來就是給他吃的;心驚膽戰是因為害怕被人發現。吃著吃著,晁蓋突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一股極大的殺氣。生命和燒雞,晁蓋的選擇當然是前者。他一抬手,把半只燒雞當做暗器打了出去。燒雞出手的一瞬間,他已迅速轉過了身。
「晁天王,主人的擔心不無道理,你果然沒有死!」晁蓋剛回過頭,就看到了一個手持鋼刀的黑衣人。這個人的相貌極為普通,扔進人群里你很難再找到他。他既沒有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也沒有太陽穴高高隆起,和傳說中武林高手的風範完全不搭邊。但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人物,卻在晁蓋轉身的那一瞬間,把那半只燒雞切成了大小均勻的百八十塊。
「這是什麼刀法?」「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晁蓋不禁暗暗心驚,水泊梁山之上,用刀的好手眾多,但僅以迅捷而論,能超過此人的,也只不過是行者武松和青面獸楊志、拼命三郎石秀寥寥數人而已。晁蓋自己就是使刀的,以刀法剛猛著稱于世,知道在刀速上,自己要遜此人一籌。
「你的主人大概就是我那滿口仁義道德的及時雨宋江賢弟吧!」既然已經被發現,那就沒啥可顧忌的了。晁蓋擺開了一個架勢,喝道︰「放馬過來吧,鼠輩!」
黑衣人笑了︰「窮途末路之中,卻仍有這份豪氣,托塔天王晁蓋果然名不虛傳。晁天王記清了,某家名喚宋鐘,今夜為你送終來了!」話音未落,宋鐘掌中的單刀疾出,刀光宛如匹練,直取晁蓋的面門。如果有那把厚背九環刀在手,晁蓋一定猱身而上,與宋鐘一決高下;如果手中有一柄長槍,身懷祖傳槍技有信心和這個宋江派來的爪牙周旋到底。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只有結果——結果就是晁蓋要赤手空拳去面對宋鐘手中的鋒利的鋼刀。晁蓋只有後退,連續的後退。眨眼之間,晁蓋已經不多不少整整退了十七步,後背靠在了那具玉幡竿孟康親手為他打造的金絲楠木棺材上。而宋鐘得勢不饒人,連追了十七步,手中鋼刀的目標依然是晁蓋的面門。
托塔天王晁蓋自成名以來,從鬼腳天山勇到雙槍將董平,再到武二郎,會過多少成名的絕頂高手?何曾如此狼狽?此時此刻既然已經退無可退,那就索性拼了。晁蓋大喝一聲,怒目圓睜,以手做槍,直刺宋鐘的前胸。「刀砍一大片,槍刺一條線」,正是晁蓋祖傳的一條線槍法。這是一條直線,竟然後發先至,眼看著宋鐘的刀鋒就要劈中晁蓋的鼻尖,晁蓋的「手槍」率先擊中了宋鐘的胸膛。晁陽卓絕的槍法加上托塔天王晁蓋的神力,竟然威力驚人,就听一聲悶響,宋鐘「蹭蹭蹭!」連退五步,口中鮮血狂噴,一聲長笑贊道︰「好槍法!沒想到托塔天王晁蓋竟然練成了以手做槍?」話音聲中,左腕急抖,三把飛刀成「品」字形依然射向晁蓋的面門,力道之猛,不亞于強弓勁失。
借著燭光,晁蓋看到飛刀上泛著藍芒,想必是淬了劇毒,哪里還敢怠慢?頭急忙往後一仰,飛刀擦著他臉上的汗毛飛了過去。饒是晁蓋膽氣過人,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宋鐘雙手齊揚,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了十二把飛刀,好像織成了一道刀網,罩向晁蓋全身要害。
身體後仰的晁蓋感覺到了危險,急切間,一個後翻身,躲進了棺材里面。只听「噗噗」之聲不絕于耳,十二把飛刀悉數插在了棺材之上。
這幾下兔起鶻落,宋鐘攻得精彩,晁蓋躲得漂亮,說來話長,其實不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
宋鐘身負使命而來,不要了晁蓋的性命怎肯罷休?鋼刀一挺,就要撲向棺材。而晁蓋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斃,躺在棺材之中,擺了一個兔子蹬鷹的架勢,只等宋鐘送貨上門。
就在這時,只听有人高聲喝道︰「大膽毛賊,膽敢損傷晁天王遺體?納命來!」話音未落,兩把樸刀宛如兩條毒蛇,噬向宋鐘的要害。
來人正是去而復返的病關索楊雄和拼命三郎石秀哥倆兒。
楊雄和石秀兩人在梁山上也算是有數的高手,浪子燕青那麼高的武功,在他二人的聯手攻擊之下,也擋不住三招,更別說重傷在身的宋鐘了。
僅僅一招,宋鐘的左胯已被石秀開了一道兩寸長的口子。情急之下,宋鐘一邊後退一邊叫道︰「住手!兩位可是楊、石二位頭領,在下奉宋頭領之命,來此公干,還望手下留情!」
「原來是宋公明哥哥的屬下。」拼命三郎石秀一听此言,收住了掌中樸刀。病關索楊雄卻依然刀去如風,一刀斬落了宋鐘的六陽魁首。他是兩院節級兼充市曹行刑劊子手出身,對這種砍腦袋的勾當自然是輕車熟路。宋鐘的腦袋已經掉到了地上,心里仍然想不通,因為來時宋江告訴他,楊雄和石秀是可以信賴的自己人,可誰知,就是「自己人」送了他宋鐘的終。
「此人已經言明是宋江哥哥的屬下,哥哥為何還要痛下殺手?」石秀一臉的不解。
楊雄輕輕擦拭著刀上的血跡,肅然道︰「兄弟,正是因為此人是宋江的屬下,哥哥我才非殺不可!」
石秀也是個聰明人,就這一句話的時間已經洞悉了楊雄的用意︰「哥哥是怕他听到你我兄弟先前的談話,這才要殺人滅口!」
「知我者,三郎也!」楊雄一彈手中樸刀,伴隨著刀鋒的鳴叫聲道︰「寧可殺錯,不能漏過!宋公明勢大,你我兄弟要是開罪了此人,就休想在水泊梁山立足。」
石秀微微搖了搖頭,心想,楊雄哥哥什麼都好,就是手段過于毒辣了些。當初在翠屏山將那個出軌的嫂嫂潘巧雲刨月復挖心時,他就領教過楊雄的冷血手段。但想雖然是那樣想,但他又不得不承認楊雄刀斬這個黑衣人的必要性。
晁蓋躺在棺材里猶豫起來︰「是繼續將裝死進行到底?還是起身向楊雄和石秀揭露宋江的真實面目?」兩條路的風險系數都很高,都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晁蓋沒有更好的選擇,他決定賭一賭拼命三郎石秀的正義感,因為在水滸中,石秀是與魯智深齊名,都稱得上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真好漢。至于其他人,未免就相形見拙了。
然而,就在晁蓋準備起身的那一霎那,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驚擾晁蓋哥哥的在天之靈?」
話音剛落未落,一群人已經涌進了聚義廳,為首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在江湖上大名遠播的及時雨宋江。與他一同進來的還有軍師智多星吳用、神臂將軍小李廣花榮以及幾乎和宋江形影不離的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盛。這幾個人都是宋江的心月復。奇怪的是,宋江的第一號心月復——傳說中的殺人魔王黑旋風李逵沒有現身。也許是宋江嫌他是個肚內藏不住話的混人,不適合干這種機密的勾當吧。
病關索楊雄沒想到宋江竟然來得如此之快,殺人現場還沒開始收拾呢,一時之間沒能準備好說辭,急得臉都黃了,下頜那幾根細細的髭髯也幾乎被他捋斷了。也幸虧他天生一張淡黃面皮,縱然是宋江心細如發,也沒能發現破綻,問上一句︰「臉怎麼黃了?」要不,已經心慌意亂的病關索肯定想不出偵察英雄楊子榮那般絕妙的回答︰「防冷涂的蠟。」再著說了,水泊梁山此時正處于吹暖花開的時節,根本用不著防冷。
拼命三郎石秀是個精細人兒,急忙上前深施一禮道︰「哥哥容稟,小弟與楊雄哥哥一時疏忽,竟然讓這個賊人潛入聚義廳,動了棺槨,差一點兒就毀了晁天王的遺體。也幸虧楊雄哥哥見機得快,一刀斬了這廝。還望哥哥恕罪!」
宋江連忙攙起了石秀,說道︰「二位兄弟護衛晁蓋哥哥遺體有功,何罪之有?來呀,給楊雄兄弟和石秀兄弟各賞黃金十兩!」宋江心里有諸多疑團,但此時梁山泊主未定,正是用人之際,他要盡可能的拉攏一切能夠拉攏的力量,為自己造勢,也就沒有追究下去。但他的心里還是吃驚不小,因為宋鐘的武功非同凡響,不次于任何一位成名的高手,但是卻被病關索楊雄一刀給殺了。楊雄的武功宋江見識過,絕對比不過宋鐘,這其中會有什麼玄機呢?除非是石秀與楊雄聯手,才能這般快捷地干掉宋鐘。宋江思前想後,卻是很難判斷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作聲不得。
楊雄、石秀剛剛殺了宋江的人,再收宋江的金子,心里有點過意不去,極力推辭了一番,最後見實在推辭不掉,只得收了。石秀望了楊雄一眼,心想︰「宋公明好手段,我與楊雄哥哥要不是知道一點內幕,在他這般禮遇之下,以後還不死心塌地為他賣命?」兄弟二人都覺一陣後怕,相互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晁蓋在棺木中听得明白,不禁暗暗嘆道︰「宋江這廝,難怪上山後能夠迅速把我架空?果然有些手段!別的不說,僅僅是收買人心的伎倆就不是我晁蓋所能比擬的。但我晁蓋一生光明磊落,實在學不來此等皮厚心黑之術!」感嘆之余,晁蓋運起了家傳的奇功——「龜息」,希望能夠再次蒙混過關。
宋江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宋鐘的臉,道︰「這廝不知是何來歷?竟然模進了戒備森嚴的聚義廳,也算有些手段。」
吳用心知肚明,卻也煞有介事地說道︰「此人不是朝廷的鷹犬,就是曾頭市史文恭的爪牙。也只有他們,才會對晁蓋哥哥恨之入骨,連尸骨都肯不放過。」
「軍師言之有理!不愧為智多星,一眼就看穿了敵人的來路。」宋江心照不宣,對吳學究的示好自然照單全收。
兩個人拿著肉麻當有趣,互相吹捧了幾句,這才來到了晁蓋的棺槨前。賈寶玉說女人是水做的,宋江卻是眼淚做的,想哭就哭,要多少有多少,造詣直逼當年以哭聞名的「大耳」劉備,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