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城市 18.第五章 老範的哲學(4)

作者 ︰ 斯耶

第18節第五章老範的哲學(4)

範海師範校畢業,偶爾同學還聚會。一次聚會場合上有一個老者,是一個同學母親的舅舅。飯桌上,老者盯著範海,看得非常仔細,引起了範海的注意。他問老者,是不是認識自己。老者長嘆一口氣說︰

「孩子,你本該是大貴之人,可惜你蛻變之日被凡人沖了。如今,你的命中也衣食無憂,不過已大不如從前。卦書上說你的面相是‘有田不耕倉廩虛,有書不讀子孫愚’,可惜了!」

別的同學也讓老者瞧瞧,老者敷衍說,都是平常命、平常命。範海對自己的命認起了真,心里酸、麻、飄,順著這個思路飄出帝王將相,飄出榮華富貴,一杯酒下去之後,眼淚出來了。人生很多不如意,竟然在無意之間。南柯一夢終究還有夢,罷了罷了!

高琦推開虛掩的門,听見一陣火車的轟鳴。這是一條悠長的過道,像是火車的臥鋪車廂。一側是連綿的房間,另一側是一排掛滿蛛絲的窗戶。盡管是中午,窗子透進的光線依舊顯得不懷好意。臥鋪車廂是小學校的教室,教育辦佔據了其中兩間,門檻上角懸著一有機玻璃的牌子,貼著不干膠刻的紅字——教育辦。里邊車廂門角上的牌子是木制的,刷著白油漆,用紅油漆寫著一年二班、二年四班……牌子不同,地位自然就有了分別。火車的轟鳴聲是從掛著教育辦牌子的房間發出的。轟鳴聲穿過學生們整齊劃一的高聲朗讀,在寂靜的午後顯得格外高亢和霸氣。高琦與林強面面相覷,對視一眼敲響了房門。高琦的敲門聲開始有幾分試探,試探之後是禮貌,最後是理直氣壯。理直氣壯的敲門聲中斷了火車的轟鳴,高琦試著推了推門,門沒有上鎖,被推開一道縫隙。高琦看見,一個碩大的頭顱擱在沙發椅的靠背上,脖子不堪頭顱的重負,被壓迫成一堆褶皺。敲門聲顯然驚動了這只頭顱,這只還沒有睜開眼楮的頭顱,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正從桌子的邊緣收回一雙腳。

見來人陌生,範大腦袋縮回腳,趿拉上皮鞋,打著哈欠問︰

「你們找誰?」

高琦和林強已經從傳說中認識了範海,看到他無朋的頭顱幾乎忍俊不禁。高琦清了清嗓子,非常正式地自我介紹說︰

「您就是範主任吧,我們是省里報社的記者,找範主任了解一些事情。」

說完,從挎包里掏出自己帶著香味的名片,雙手遞給範海。範海還沒有完全睡醒,听來人是說記者,隨手接過名片,正規了身子說︰

「就這麼點破事唄,還西瓜皮揩——沒完沒了了,上午我剛接待一撥兒記者,要死要活**朝上,我也就不受這份罪了。你們要是上午來我就一鍋燴了,這分撥分批的可不好整。我剛把他們送走你們這就來了,你們記者就沒有點正經事啥的?」

林強瞅了眼高琦,問範海︰

「上午來的記者是采訪啥的?不知跟我們采訪的是不是一個題目?」

範海整理著桌子上雜亂的紙片說︰

「還能有啥題目,不就是普九考試替考的事嗎?上面讓普九,下面就得普九,不達標還他媽有說道,不睜只眼閉只眼咋整?要說你們記者也真是的,裝成初中小姑娘參加畢業考試,監考的愣是沒看出來。就說我們監考老師眼罩再不濟,也不至于把二十四歲的姑娘當成十四歲的小孩吧,那個臥底替考的電視台女記者,還真就二十四了。要不說城里人面女敕呢,我現在是服了。」

高琦順坡下驢,問起替考的情況。範海說︰

「現在農村還不都這樣,孩子上到初一、初二,家長感覺孩子長得夠個兒了,就拽下來上莊稼地干活。有的是念到哪也是捅豬的貨,還不如早點下莊稼地攢錢好說媳婦;有的是家里窮,孩子想念書家里供不起,到時候考上大學不去念,孩子大人心理更過不去,索性早點下莊稼地。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問題就是這麼個問題,可是上面要普九數字,沒辦法大家都糊弄,找人替考。也不知道是誰吃飽了撐的,找到了電視台記者。今天上午來了一堆記者,我這辦公室都快擠不下了。我也想明白了,大不了我就不干,我提前退休工資也一分不少開,讓你們那些好管閑事的記者過來干幾天試巴試巴。」

高琦和林強了解了替考的詳細內幕,互看一眼合上采訪本,對正在捅爐子的範海說︰

「範主任,其實我們這次來是了解另外一件事的,不是你介紹的替考情況,而是有人冒名頂替別人去上學,我想這件事您可能知道得更詳細吧。」

範海側著身子听高琦說完,把手里的爐鉤子扔在煤池子的牆角,拍拍手上看不見的灰塵,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把腦袋擱在椅子靠背上,兩眼瞅著房頂。半晌,範海問︰

「你們說的是哪個冒名頂替,我怎麼沒有听說呢?」

林強說︰「範主任問是哪個冒名頂替,看來您這兒冒名頂替的還不止一個呢?」

範海說︰「年輕人不能這麼說話,說話是要負責任的。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我們這個鎮有什麼冒名頂替的事,所以也請你們給我說清楚點。」

高琦欠了欠身子,把手里的采訪本放在並攏的大腿上,一只手支著下巴對範海說︰

「範主任,也可能是時間過去得長了,您有些健忘,但是如果我們手里沒有證據,我們也不會到這里找您核實。至于這里面有什麼誤會,也請您給我們說清楚。」

高琦打開采訪本,把春草報考衛生學校,當年錄取的學生是許蕾蕾,春草辦戶口時發現,自己的戶口已經被許蕾蕾遷走。事實就是這麼個事實,根根稍稍跟範海敘述了一遍。末了高琦強調︰

「對于一個人來說,一次偶然的冒名頂替,可能就改變了一生,這對于春草來說,無疑是相當殘酷的,也希望您能把事情給我們說清楚,我們也好給上訪者一個滿意的答復。」

範海听高琦說完,恍然大悟似的捋了捋頭發,指著高琦說︰

「我說看著高記者眼熟呢,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你跟靳春生一起到龍泉來過,有一次你們在里屋和鎮長喝酒,我和教育辦幾個人還過去敬酒了呢!」

高琦的臉微微一紅︰「範主任,我們今天不是會朋友來了,這事跟靳春生也沒有關系,是領導指派我們來調查這起冒名頂替事件。」

範海又把腦袋擱在椅子背上,憑空里呼嚕一聲。範海太知道冒名頂替事件了,這是他平生感覺最合適的一筆交易。他以為這件事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了,哪曾想這個雷子始終還沒有拆掉引信,在這里爆炸了。他在心里罵許蕾蕾的爸爸陳大下巴,這麼點事也處理不好。如果這件事被新聞單位曝光,他這個教育辦主任就得小孩拉屎——挪挪窩兒,別看這個地方不起眼兒,好多雙眼楮惦記著呢!他腦袋里轉悠一圈,覺得應該先找大下巴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再做決策。他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對高琦和林強說︰

「你說的這個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說,我先了解一下情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問題,再給兩位匯報,你們看怎麼樣?如果你們往返不方便,就住在鎮招待所,晚上我安排兩位喝酒。」

看高琦面有難色,範海說︰「人生何處無朋友呢,誰出門也不帶電飯鍋。中午你們那幾個同行開始也不想吃飯,後來我強把他們留下。事歸事,人歸人,這是兩股繩,沒必要往一塊兒擰。」

範海把高琦和林強送到鎮招待所,開好了房間。交代招待所主任給準備好水果,沏好他帶來的西湖龍井。他沒忘了調侃招待所主任︰

「你們那茶都是兩毛錢一鋪子的,飲驢還行,客人沒法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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