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第六章老範的價值觀（5）
張國光去世了，在人們的舌頭上被當作一個傳奇，又活了一秋一冬，便不再有人念叨那個有些跋扈有些圓滑還有些淳樸的張書記了。小雞還要生蛋，公牛還要爬背，日子還得繼續。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領導，要錢沒有，要黨委書記有的是。範海感嘆，**去世那年就以為天塌下來了，可是地球還照樣轉，自己的老丈人再偉大，還能超過**麼！範海如今已經不是那個玩浪漫玩傲慢的範海了。
鎮小學教師許小鶴的不幸婚姻，在龍泉鎮已經不是秘密。頭幾年，人們對許小鶴的婚姻變故有一種猜測、期許，還有一點幸災樂禍的等待。許小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又經過陳大下巴那個粗人的開墾，怎麼能夠守得住腰帶呢？不知什麼原因，龍泉鎮人一直認為，粗人在床上的功夫一定是上乘的。人有一得必有一失，在這事上白面書生怎麼能和二愣子比呢？許小鶴無冬歷夏，一個姿勢走在龍泉鎮的大街上，讓人們刮目相看了，對這個女人憐憫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好時候就那麼幾年，雞鴨鵝狗還尋個伴呢，螞蚱蛤蟆還尋模配個對呢，為那麼一個牲口玩意值得麼？
嬸子大娘勸過許小鶴︰「算了，離了算了，要不白瞎你年輕一回了，老了尋思起來不值當的。」
許小鶴凜凜地說︰「就這個命了。」
範大腦袋對許小鶴一直很關心，開始是沒有任何私心的關心。比如安排許小鶴工作，一直都留在龍泉鎮中心小學，如果調到下面的村屯教學，夏天酷暑冬日嚴寒，意思就大不一樣了。許小鶴感覺到了範海對自己的好，開始還警惕著，但是範海並沒有什麼要求。範海的岳父張國光以一種極端的方式離世，打跨了第一公主立秋，也讓範海感覺到了事態的炎涼。老鄭在郵政局退休了，退休前他一直自責，埋怨自己生生要了張國光一條命。張國光是為了還自己的情才那麼拼命地喝酒。張國光死的時候，老鄭到了現場，他一直覺著張國光半睜半閉的眼楮含有深意地看著自己。張國光的死對老鄭的仕途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老鄭在五十二歲光榮退休了。半年後郵政局裁員，立秋成了家庭婦女。立秋的身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湊在一起媚氣好看的五官，因為憂戚而四分五裂各自為政。眼楮顯得小了，鼻子變得趴了，嘴角變得邪了，一口細碎的芝麻牙也變得黃了。本來腰是腰臀是臀的，現在腰臀模糊了邊際，一點沒有天天向上的意思。
範海對許小鶴的侵犯帶有一種試探性。借故拍拍背、模模手，開點無聲無息的玩笑，還算不上騷擾。範海和小學校長何成方、中學校長郭景躍在一塊說體重，範海說老何我肯定比你沉，要不你問小鶴，我是不是比你沉。這話表面上看沒什麼，小鶴是何成方的手下，對何成方自然熟悉；小鶴是範海的同學，當然也熟悉範海。但是細想就出問題了，女人再熟悉男人怎麼能知道男人的體重？自然需要先上過了。女人怎麼能比較出兩個男人的體重？自然是都上過了。這樣一想，這個玩笑就惡毒了。小鶴並不惱，幽幽地說︰
「老範你別扯沒用的，一寸照片你少整景，你們倆的體重跟我沒有關系。」
說完大伙都笑，小鶴也笑，跟前的年輕人才品出老範話里的惡毒，佩服小鶴真機智。小鶴需要這樣的玩笑，這讓她自己感到自己還是個女人。
許蕾蕾是許小鶴的一塊心病。孩子不像個孩子，有壓抑感，經常莫名其妙地嘆氣。許小鶴知道許蕾蕾考不上衛生學校。她的底子不好，被漫天心事壓著，這是父母拖累的。許小鶴有時候後悔，自己堅守了十多年的死亡婚姻，是不是連孩子也毀掉了。她惟一能做的，就是讓許蕾蕾離開龍泉，讓她的呼吸暢快一點。她知道範海覬覦著她的身體。她瞪著眼楮看房頂的夜里，範海也曾鬼魅般地出現在腦海，範海偶爾拍拍捏捏，讓她的心女人那麼一會兒。她是剛四十歲的女人，需要男人的挑逗與安慰。但是她不能把自己輕易交給範海，她下意識拉被子蓋住自己，那是她最後的武器。她比較過郭景躍和範海，郭景躍還堅守著書生氣，年齡越大書生氣越濃。郭景躍也關心她，但是一種純粹的關心，讓她感動的關心。範海不同，範海現在俗了，關心是有目的的，這讓許小鶴承受起他的關心心安理得。
一次許小鶴到範海的辦公室倒開水，範海輕浮地模模小鶴的臉蛋，挑逗地說︰
「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細膩，你知道你是我們那幫淘小子的夢中情人麼？」
範海的手還想不規矩下去，被小鶴決絕地打開。小鶴把杯子放在辦公桌上，自己坐在了範海的椅子上，她仰躺在靠背上問範海︰
「你現在跟我模模索索的，年輕時候干什麼去了？再說你不怕立秋把你打出去麼？」
範海長長地嘆了口氣，動了真情。他眼圈紅紅地對小鶴說︰
「你不知道，你那時侯真是我的夢中情人。說句讓你瞧不起的話，那時侯自慰想著的都是你。如果龍泉不是有你，我肯定就不回來了。但是沒有想到，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這也是我那時候不找對象的原因。」
許小鶴低下頭，眼圈也紅紅的，她故意作出勉強的一笑︰
「看你，還當真事了，讓別人看見就說不清楚了。」
範海的這番表白，盡管後一部分並不是真相，但還是讓小鶴很感動。範海索性坐在小鶴對面，眼楮看著小鶴的眼楮，動情地說︰
「人生就這麼幾十年，何苦這麼折磨著自己。」
小鶴被他看得不自在，低下眼皮說︰
「這麼些年都過來了，現在蕾蕾是我的心病。我知道你的心思，等蕾蕾考出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