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半果的山林（十）
走出陰涼涼的隘口，邊禾禾腳步放慢了許多。我和邊禾禾本來走的慢，邊禾禾再次放慢腳步，區區一二十分鐘的路程變成了千萬里。回頭望去，隘口對著遠方的山頂上紅紅的太陽沒見了蹤影，只留下一片紅霞。邊禾禾時不時望著夜色慢慢籠罩，她突然顯得有些煩躁，臉上逐漸失去了剛剛嬌羞的模樣。邊禾禾一腔心事的的樣子逐漸顯現在臉上，我不想讓她突然落寞︰「禾禾，有心事，是嗎？」邊禾禾點點頭，她猶豫地看著我︰「阿蠻，禾禾忽然覺得這樣去你家，太哪樣了。要是禾禾不跟你回家，你會怪我嗎？」邊禾禾臉上變得淒楚，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禾禾，是不是因為你家人不知道而悲傷呢？如果你想家里人，過些時候阿蠻陪你回家。」邊禾禾停下了腳步︰「阿蠻，禾禾不完全是想念家里人，禾禾是——。」
邊禾禾不說下去，我心里激蕩起來︰「禾禾，是不是有未了的心願，你說給阿蠻听，阿蠻會滿足你的。」
「阿蠻，禾禾不要你滿足我，禾禾忽然不想去你家。」邊禾禾不是和我開玩笑，她說的很認真。我腦中嗡的一下，我不知道邊禾禾為什麼會這樣。我鎮定之後唐突起來︰「禾禾，是阿蠻不好？還是——。」邊禾禾難過地搖了搖頭︰「不是的，阿蠻。在楊梅樹下我說過要跟你回家，那時候一直沉醉，現在一清醒，我心里責怪自己對你的許諾不忠實，能讓我收回那些話嗎？」
邊禾禾後悔了。我眼楮盯著邊禾禾，我想從她的臉上看到一絲希望。都說女人愛一個男人會用盡辦法考驗那個男人，我始終認為邊禾禾現在也在考驗我。從山上到山下，時間不是很長，邊禾禾沒有理由出爾反爾。我握住邊禾禾雙手︰「禾禾，阿蠻不同意你收回那些話，那些話對阿蠻來說很重要，也可以說，就是那些話，你讓阿蠻心里洋洋得意，充滿遐想和寄托。有你那些話，阿蠻會活的更精彩！」
「阿蠻，我真的不想去你家啊！」邊禾禾知道我剛剛說的話很沉重，她開始急躁起來︰「阿蠻，你就別把禾禾當回事，好嗎？」邊禾禾苦求我，我非常吃驚︰「禾禾，不行啊！」邊禾禾把手從我的手里抽出來，後退了一步︰「阿蠻，你臉色那麼難看，不會逼我吧？」從開始到現在，我沒想過逼迫邊禾禾嫁給我，當時是邊禾禾說要跟我回家的，我沒有強求她。在楊梅樹底下，邊禾禾說願意做我媳婦，我就信了。現在我迫切希望帶著邊禾禾回家︰「禾禾，阿蠻不會逼你。你是自願的，我也是自願的，你和我的心願阿蠻已經刻在心里，你現在說要離開阿蠻，阿蠻——。」
今天，我遇著邊禾禾我的心情就沒好過。剛剛喜出望外，邊禾禾又在懊惱，我煩亂的簡直沒勇氣走進家門。剛剛遇著邊禾禾，我並沒多想，頂多也就在心里認為她漂亮。現在，要是邊禾禾就這樣離開我，我心里不單單是遺憾那麼簡單。
我會再一次發現，我被羞辱了。
我的臉上凝重起來，邊禾禾忽然感到恐懼︰「阿蠻，別那麼可怕呀，你那麼可怕，我就想逃。」我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壓住胸中的起伏︰「禾禾，阿蠻不可怕，阿蠻會越來越可愛。」邊禾禾突然流出淚水︰「我知道阿蠻可愛，都是禾禾不好。阿蠻，你就讓我走吧，就當作你沒遇見我一樣，好嗎？」
我也想過，要是沒遇著邊禾禾多好，我一路省心了，也老早回家見著了媽媽。可是，現在我遇上了邊禾禾。
「禾禾，請你告訴我，是不是在試探我？如果是，就不要再試探了，我倆歡歡喜喜回家，好嗎？」
邊禾禾沉默起來，也沒走也沒不說話。我再也按耐不住走向前按住邊禾禾雙肩︰「禾禾，你說話啊！」邊禾禾把身子靠緊我︰「阿蠻，就這樣，好嗎？你愛禾禾，禾禾心里滿足，你就不要強求禾禾，好不？」我搖搖頭，我不同意︰「禾禾，這樣就走了，你走在隘口那邊孤獨，我走在隘口這邊孤獨，你說阿蠻心里放得下你嗎？」
「阿蠻，你說的我心酸。」
我忽然覺得邊禾禾有心結，我大膽地問︰「禾禾，你是不是想起你的一些事情，怕阿蠻以後會辜負你，是不？」邊禾禾低下頭，口里連著三個「嗯」︰「阿蠻，今天遇上你，要是警察不出現，九爺和他的姐姐不出現，左右左不出現多好！就你和我，我一定會高高興興去你家的，一定會和你無憂無慮過下去，可是偏偏遇著那些人，那些人都是知道我底細的人，他們知道我的底細，你也就知道了——。」
我心里有底了，邊禾禾就因為我接觸了那些知道她**的人，怕我帶她回家只是一時興起，久了就會厭。我竭盡全力讓邊禾禾放心︰「禾禾，那些事我是知道了，就因為我知道，我更要帶你回家！你一個女人在外面不容易，我在外面的時候也不容易，兩個都不容易的人踫到一起那就是幸福。」
邊禾禾又不說話，只是望著隘口兩岸壓壓的暗影。我很想打動邊禾禾，說了那麼多，邊禾禾一聲不吭。夜色臨近了，身後的隘口漸漸變得深長詭秘。我悄悄牽起邊禾禾的一只手︰「走吧，傻丫丫！」邊禾禾不想走，嗓音幽幽︰「阿蠻，你知道九爺和他姐姐為什麼追我嗎？」邊禾禾的過去很簡單也很羞澀，誰都可以猜想，我不想听她怨恨自己︰「傻丫丫，留著以後說。等到冬天的一個雪後，我倆坐在門前曬山太陽，你把你的故事輕輕地告訴我，好嗎？」
我的話有詩情畫意，也有情懷悠長。邊禾禾終于用眼光正視我︰「阿蠻，雪後是美麗的，可是下雪的時候有寒意呀。」我清楚邊禾禾說她自己，她把自己的現在比作雪天，她現在只想把雪月傾訴。
我思索許久︰「禾禾，說出來心里會舒服，你就把肚子里的話說給阿蠻听，阿蠻一起和你分擔。」
「你真的願意听？」邊禾禾望著我。
「嗯，阿蠻願意听禾禾說話。」
我一臉懵懂，邊禾禾一臉羞愧︰「阿蠻，其實禾禾不是專職在舞廳或者在浴室，在那種地方也算不錯，除了有目的的男人，其他人還不知道我是誰。只可惜，禾禾很長時間是個站街女郎，從早上起來到晚上睡覺都在街上的角落里。路過的人來來去去，黃塘市的人幾乎都見過我。阿蠻，有時候我夜深人靜還在接客，阿九的姐夫小豆腐就是我在深夜的時候偶爾遇上的，和我相好了三個月，但是後來他媳婦尾隨他，就出事了。」邊禾禾知道我激動，想寬容地安慰她，她繼續說︰「我是站街女郎，你家離黃塘市不遠不近，說不定我接過的客人有幾個是你黃塘村的，你說，我還能跟著你回家嗎？要是黃塘村的人都認出我的時候，你還有勇氣要我嗎？」
望著邊禾禾有淚的眼楮，我木木地站著。邊禾禾見我許久默默無語，她明白了我的心思一樣，突然輕輕一笑︰「阿蠻，我今天真的感謝你！可是總有分別的時候，你和我就趁著夜色前的微亮再見吧！」邊禾禾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就沖著隘口那邊走去。
我清醒過來，邊禾禾已經離我很遠，眼看就要消失在隘口兩岸黑影重重的夜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