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有片桂花林 6.家史(一)

作者 ︰ 風格依然

第6節家史(一)

我和媽媽和四個叔叔沒商量,他們瞞著我送走邊禾禾,然後又露出一副關心我的樣子,那種樣子實在可惡。一掛爆竹,一個稻草窩窩,一片桂花林,一個邊禾禾,這些加在一起就是我永遠的美好意境,誰要是把我的這個意境打破了,我就跟他沒完。

和默默無語的媽媽面對面坐著,我忍不住責問媽媽︰「你就會編,現在說說我是如何犯了重婚罪吧!」

媽媽從沉思中抬起頭︰「阿蠻,你不信,媽媽也不想說。」我立即反駁媽媽︰「是根本沒有的事情!我結過婚嗎?你還說薛婉霞是我的媳婦,阿蠻自己怎麼會不知道?」我媽媽本來想不再談及這個話題,我追著媽媽,媽媽緩緩地抬起眼望著我︰「阿蠻,媽媽問你︰蓮蓮是你哥哥的女兒還是你弟弟的女兒?」我一臉愕然,媽媽趁機說︰「阿蠻,蓮蓮是媽媽孫女,既然不是你哥哥或者弟弟的女兒,家里只有你一位男人,那蓮蓮就是你的女兒呀!」

「啊?」我眼楮針刺一樣望著媽媽。

媽媽沒理會我吃驚的程度︰「薛婉霞也不是你哥哥的媳婦更不是你弟弟的媳婦,但是薛婉霞是媽媽的兒媳婦,媽媽也只有你一個兒子,你說薛婉霞不是你的媳婦是誰的媳婦啊!媽媽已經給薛婉霞打了電話,過幾天你媳婦就會請長假和你團籍。你和薛婉霞分開的太久了,再不在一起夫妻之間都陌生了!」

「媽媽!」我懵了!我和薛婉霞不是夫妻,蓮蓮也不是我女兒,但是媽媽說出來的有根有據,好像就是真的一樣。媽媽已經偏離了主題,我努力想把這件事情說明白,但是任憑我如何琢磨如何想把薛婉霞以前的事情理順,我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反駁我媽媽,因為薛婉霞真的真的是媽媽的兒媳婦,而在我家里我又找不到是另外一個活男人娶過薛婉霞。我感覺我的脖子又粗又脹︰「媽媽,薛婉霞是路路的女人!不是我媳婦!蓮蓮也是路路的女兒,不是我的女兒!我只是蓮蓮的叔叔!」

我媽媽嘿嘿一笑,冷冷地說︰「阿蠻,別抵賴!你說我家里現在有沒有路路這個人?」

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我家里確實找不到路路和第二個可以代替我娶薛婉霞做媳婦的男人。

「媽媽,路路已經死了啊!路路死了就留下了薛婉霞和蓮蓮,你不能把死人的媳婦說成是我的媳婦!再說,如果路路生前是我的兄弟,兄弟的遺留下的女人我照顧一下就可以,我不能要路路生前的女人做媳婦啊!」我漸漸懷疑媽媽把邊禾禾趕走另有企圖,媽媽在探路,也在冒風險。

已經很多年沒听到路路的名字了,此時「路路」兩個字從我嘴里月兌口而出的,我心中彌漫著濃濃的惆悵——

——路路是薛婉霞的男人,薛婉霞是路路的女人。和路路從小就在這個家長大,我的媽媽也是路路的媽媽,路路的媽媽也是我的媽媽,但是路路不是我的哥哥也不是我的弟弟,我和路路誰大誰小我媽媽也不知道,因為我被寄養在媽媽家,媽媽路過國道路口時從隘口邊又把路路撿了回來。當年黃塘村五里外的河邊有條船,船是我親生父母的,媽媽的老公是我家那條船上的縴夫。兩歲的時候,我親生父母和媽媽的老公撐著一條船下淡水湖,親生父母怕兩歲的我在船上一不小心會掉進水里,就把我寄養在這個媽媽家里。

許多年過去了,我親生父母沒回來,媽媽的老公也沒回來。和我家的船一起下淡水湖的船從淡水湖湖中央撈回來兩支竹篙,說淡水湖老爺廟邊那天天昏地暗,狂風大作,驚濤駭浪,我家的船沉到了湖底,只留下兩支竹篙。我媽媽接住了這兩支竹篙,媽媽當時沒有掉一滴淚,雖然我媽媽丟掉了她自己的老公還要替我親生父母培養兒子,可是我媽媽一句話也沒說。兩支竹篙媽媽原來是把它橫著放在這座瓦屋內的木架橫梁上,後來被蟲蛀,我媽媽就把兩支竹篙鋸斷了鋸短了只留下兩截兩尺來長的竹棍。媽媽把兩截兩只長的竹篙蘸飽了桐油,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蟲蛀。媽媽十分珍惜兩支竹篙,她用紅布裹著,每到清明節我媽媽就拿出來,把兩支竹篙靠在桂花林那顆最大的桂花樹下,竹篙下面擺放著雞肉魚蛋和一些水果,還會用酒盅倒上三杯火酒,然後點燃三支香,要我插在竹篙前面沙缽里。

也就是說,我家原來是五口人,媽媽、路路和薛婉霞以及小蓮蓮、黃阿蠻。路路剛剛被我媽媽從隘口邊撿回來時,身上沒有留下證明身世的物件,也沒有說明路路生辰的紙頁和墨跡,丟下路路的人除了給了小路路在寒冷季節里穿的一身小棉衣外沒有給路路留下任何有紀念意義的東西。我和路路小時候都要靠媽媽喂飯,而我媽媽就是分辨不出我倆誰大誰小,黃塘村百家姓中四個叔叔常常來看我和路路,有時候四個叔叔說我比路路大,因為我個頭比路路高,走得比路路快,說話比路路多;有時候四個叔叔又反過來說路路比我大,說路路的牙齒比我多一顆頭發比我長搶東西吃小手臂的力道比我大。

現在,我和路路誰大誰小成了千古之謎。

我十八歲,路路也十八歲。四個百家姓里的叔叔提醒我媽媽,要我媽媽先給一個孩子找一個小媳婦,不能等到我和路路都是大男人,到那時候我和路路一起娶媳婦家里條件就差,兩個男孩同時娶媳家里周轉不開。我媽媽同意四個百家姓里叔叔的意見,就準備給我和路路其中之一先娶一個媳婦。我記得當時也沒有限制是先給路路娶媳婦還是給我,不過那時候我和路路听說這件事心里都很羞澀,有一段時間我和路路兩個人一起躲在桂花林里不敢去村中心,怕別人說我倆要娶媳婦。

薛婉霞那時候也是十八歲,和我和路路一直到中學都是同學,雖然後來沒有同班卻一直同級。薛婉霞是薛家村大個子薛大斗的女兒,那一年我媽媽唆使四個百家姓里的叔叔輪番去薛大斗家說媒,薛大斗喜歡和我四個叔叔交往,可是說到要把薛婉霞嫁給我家,薛大斗拿不定主意,因為薛婉霞和我和路路還在讀書,而且在一個學校。寒假的時候,我媽媽還沒听到四個叔叔的好消息,我媽媽有點耐不住,親自把薛大斗約到我家,由四個叔叔作陪。我媽媽單刀直入,一口就問薛大斗同不同意。事情很奇怪,我媽媽問話,薛大斗沒打折扣,一口答應了把薛婉霞留給我媽媽做兒媳婦。我媽媽听到薛大斗松口了,那一會眼角上掛著淚。後來有謠言,說是我媽媽年輕的時候曾經和薛大斗感情不錯,否則薛大斗絕不會答應把女兒薛婉霞給我媽媽做兒媳婦。

薛婉霞那時候不知為啥,雖然沒有明確表態,看著那羞答答的模樣好像她也同意綴學嫁人。但是說到嫁給我或者是路路的時候,薛婉霞面對我四個叔叔一個勁咬住牙︰「不嫁,我還要讀書!」我四個叔叔听說薛婉霞不肯早嫁,就派四個嬸嬸輪番和薛婉霞說情,最後嬸嬸們問薛婉霞喜歡我還是路路,薛婉霞說過這樣一句話︰「路路臉上有一塊青綠色的胎記,巴掌那麼大,出門還要低著頭!」四個嬸嬸明白了薛婉霞的意思,即使要嫁人至少不嫁給路路。嬸嬸把話傳到了媽媽耳朵,媽媽很犯難,要是薛婉霞不說路路難看,我媽媽或許不會犯難。媽媽和四個百家姓里的叔叔對策︰「要是先不給路路娶媳婦,以後路路娶媳婦就難啊!」四個叔叔和我媽媽一個意思︰「老妹啊,按理說要尊重薛婉霞那丫頭,就讓薛婉霞嫁給小阿蠻。可是,小阿蠻身形倜儻還有一副好嗓子會唱情歌,要是小阿蠻娶了薛婉霞,以後別的女孩嫌棄路路破相,路路娶媳婦就真的困難!」.

四個叔叔口徑一致,媽媽暗暗拿定了主意,她決定讓路路先娶薛婉霞。這個話又傳到了薛婉霞耳朵里,薛婉霞沒有同意,說嫁給路路就撞牆。第二年春天,我記得是三月,在四個百家姓里的叔叔教下,路路瞞著我去紀叔叔家拿了一件舊的軍大衣把薛婉霞連哄帶騙約出去了,後來才知道是去了隘口邊的半山腰,他倆竟然在半山腰靠著一件軍大衣在深山里呆了一天一夜,那時候還是春寒料峭的日子,他倆竟然沒被凍壞。第二天路路一回來就抖動著被凍的發紫的嘴唇喜滋滋要媽媽給他和薛婉霞準備婚事。

四年前,在隘口邊的國道上,路路的頭被十輪卡車的輪胎壓著,臉上的那塊青綠色的胎記變成了血跡。

從此,我家五口就變成了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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