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采摘香花做枕頭（八）
小嫂子走了，薛婉霞彎下腰把從簸箕里挑了一束最美麗的桂花︰「阿蠻，這一束桂花最好看！」薛婉霞手里捏著的一束桂花有一小截樹枝，還有一片桂花葉，我拿在手里看了看︰「婉霞，阿蠻替你插在頭發里吧！」我繞到薛婉霞身後，就把那束桂花插在薛婉霞頭發里。可是薛婉霞的頭發不是辮子，光溜溜的往下垂，我從薛婉霞手腕上落下一根皮筋，就把那束桂花和頭發扎了起來。薛婉霞一心讓我擺弄著她的頭發，末了薛婉霞羞澀一笑︰「阿蠻，婉霞還帶山花呀，已經不是小女孩了！」薛婉霞伸手想把那束桂花從頭上拿下來，我連忙制止︰「不要啊，好看呢！回家讓媽媽看看，就說是阿蠻給你插在頭上的！」薛婉霞臉上一暖︰「嗯，是阿蠻給婉霞帶上的，就讓媽媽看看。」
我左右欣賞的薛婉霞頭上那一束淡淡金黃的桂花，心里牢牢記住那束花是我給薛婉霞戴上去的。薛婉霞眼楮直直看著我，眼楮突然一紅︰「阿蠻，婉霞和你就這樣結婚了？」薛婉霞眼楮一紅，我忍不住面對薛婉霞靜立不動︰「婉霞，阿蠻和你就這樣結婚了！」雖然昨天才是結婚的日子，可是薛婉霞還像是從夢中醒來。薛婉霞終于笑著把淚水流了下來，張開手就撲在我懷里︰「婉霞和阿蠻結婚了！」看著薛婉霞流出了眼淚，我心里不酸，薛婉霞這一泓眼淚已經準備了好多年，這會兒流出來是很自然的。
我把手指放進薛婉霞眼圈︰「婉霞——！」薛婉霞抿著嘴皮笑︰「阿蠻，回家吧，和媽媽說話，把你在古秦淮奮斗的過程說給媽媽听！」我點點頭︰「嗯！」這個家，我是媽媽和薛婉霞唯一的男人，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我的悲喜就是這個家里的憂傷和快樂。要是我在外面混得不好，家里會沉默不語，要是我在外面混的富麗堂皇，我家里也會燈火輝煌。所以，直到現在不管我混得好不好，也該和媽媽說說在外面的歷程，也算給媽媽一個交代。
薛婉霞端起裝滿桂花的小簸箕，我跟著薛婉霞出了桂花林。剛剛看見我窗戶外那顆桂花樹，薛婉霞眼楮靜靜地看著家門口︰「阿蠻，四個叔叔坐在我家門口呢！」提起我四個百家姓里的叔叔我心里就嘀咕，這會兒他們真的在我家門口，還嬉笑地望著我和薛婉霞身後的這片桂花林，好像一直就在監視我和薛婉霞。
和薛婉霞端著桂花花瓣走近家門口，紀叔叔的眼楮就在我和薛婉霞身上來回轉︰「哈哈，昨天醉了吧！」薛婉霞臉色緋紅，甜甜的叫了一聲叔叔，我不服氣︰「是誰趴在我家桂花林？還說我醉了！」紀叔叔用手指著鐵匠叔叔、裁縫叔叔、篾匠叔叔︰「趴下的是他們，又不是我！」鐵匠叔叔被紀叔叔視為醉鬼，鐵匠叔叔瞪著眼︰「啊？還說！我和裁縫、篾匠醒來的時候，你卻趴下了——」篾匠叔叔一聲嘲笑︰「老紀，你是我和小裁縫、小篾匠扶著回家的吧？」
「哪里啊？小阿蠻只看見你三個醉豬，又沒看見我老紀！」
紀叔叔隱瞞事實，裁縫叔叔、篾匠叔叔瞟了紀叔叔一眼︰「你在桂花林喝到半夜三更，小阿蠻昨夜一刻值千金，小阿蠻半夜三更還有心情查看你醉了沒醉啊！」紀叔叔看著三個叔叔都說他︰「醉了就醉了，你三個拿我哪樣？」紀叔叔耍橫。我沒想到昨天紀叔叔獨自喝酒也會喝醉，心里笑了笑也懶得理紀叔叔，端著桂花就進了屋里。一走進里面，媽媽迎了上來，手里摟住紅布裹著的竹篙。看著媽媽手里的竹篙，心里就發麻，好像自己又做了壞事情，媽媽就等著拿竹篙敲打我。
慢吞吞想走進房間，媽媽看見我躲躲閃閃︰「阿蠻，過來呀！」媽媽望著我，我望著媽媽手里的竹篙。媽媽這才明白我怕她手里的東西︰「阿蠻，四個叔叔也來了，他們要陪你去淡水湖呢！」我詫異地望著媽媽︰「去那麼遠啊？」媽媽把兩支竹篙送到我面前︰「阿蠻，這兩支竹篙是從淡水湖里撈回來的，是你親生父母用過的呀！你從小到大還沒去過淡水湖祭拜你爸爸媽媽，你和婉霞已經成家了，也該去淡水湖和你親生父母說一聲哪！」
媽媽這樣說，我眼眶有點模糊︰「嗯，阿蠻跟著叔叔去。」熬了二十多年，媽媽就為了向那浩渺的淡水湖做個交代，要是我不去，媽媽就白熬了。
媽媽笑著望著我，把手放在我頭上︰「阿蠻，在黃紙上寫上三個人的牌位吧，就和每年的清明節一樣寫。」媽媽什麼都準備好了，黃紙、毛筆、墨汁。在家的時候，每年清明那一天我就要在一張黃紙上寫上這三個人的名字︰亡父——黃遠河，亡母——吳曉娟，亡夫——黃遠江；「亡父、亡母」是我親爸爸親媽媽，「亡夫」是我這個媽媽的老公。每次我寫到「亡夫——黃遠江」的時候，我就會問媽媽稱呼怎麼寫，媽媽會把身子轉過去不看我︰「隨便寫吧，就是個意思，媽媽不指望寫得好他們就會回來。」
我拿著毛筆非常認真，每一個字都寫得圓潤有力。媽媽看著我寫字很用心，高興極了︰「阿蠻，到湖邊記得把寫好字的黃紙黏在兩根竹篙上，把竹篙插在沙土上，然後就朝著湖水說一些話吧！你大了，也讀過書，想說什麼媽媽就不教你了。」我眼楮望著媽媽︰「媽媽一起去啊！」媽媽微笑著，沒答應︰「媽媽就不去了，你和婉霞有四個叔叔陪著，比媽媽去了還好呀！」
我知道媽媽的意思，她是不忍心看到淡水湖浩浩蕩蕩的情景，看見波濤洶涌的淡水湖媽媽的心情就會隨波逐流。四個叔叔也沒說要媽媽去，都說讓媽媽在家里等候。我看著紀叔叔肩上挎著鼓鼓的塑料袋想模模，紀叔叔鬼一樣驚叫︰「咦，你不能模！」我氣嘟嘟︰「一同出門，你的行旅也不讓我知道啊！」紀叔叔也不客氣︰「就不讓你模！你模了又沒好處給叔叔！」我偏要模，可是薛婉霞笑著拉住我︰「走吧，晚上還要趕回來呢！」我和紀叔叔斗慣了︰「婉霞，阿蠻就想知道嘛！」
薛婉霞笑著和鐵匠叔叔、裁縫叔叔、篾匠叔叔說︰「沒見過阿蠻這樣，你幾個叔叔就告訴他吧！」鐵匠叔叔說的詭秘︰「酒，水果，小魚，肉，雞蛋，碗，米飯，筷子！」裁縫叔叔望著紀叔叔︰「還有艾草、菖蒲、桂花、紙錢、爆竹！老紀，既然小阿蠻知道，那你就把沉甸甸的布袋讓給小阿蠻好了！」篾匠叔叔呵呵一笑︰「你傻啊，小阿蠻！都是祭拜的貢品，還以為叔叔們隱瞞了好東西吧？」我早就應該想到四個叔叔把祭品裝在口袋里，可是我見了四個叔叔就想挑釁，就想著猛掃四個叔叔的威風。這下好了，本來是紀叔叔替我扛著祭品去淡水湖，我一詢問，紀叔叔一下子卸下肩上布袋就披掛在我肩上。我扛著沉甸甸的布袋吃了一驚︰「哄我啊！哪有這樣重的祭品！」四個叔叔都笑了，裁縫叔叔告訴我︰「里面有五瓶白酒呢！你以為輕松啊，紀叔叔是故意不讓你知道，就等著讓你上當！」
「五瓶白酒？也只有幾個小酒盅，要那麼多白酒嗎？」紀叔叔嘿嘿一笑︰「給你一個秘密︰我一瓶，鐵匠一瓶，裁縫一瓶，篾匠一瓶，剩下一瓶就留給你那邊的爸媽黃遠河、吳曉娟和那邊的叔叔黃遠江了！」心里氣死了，我是去祭拜湖底下的人，現在不知道是去祭拜淡水湖里的亡靈還是祭拜這四個活著的糟老頭叔叔。
我就沒想過紀叔叔這樣貪酒，連祭品里的酒也打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