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希望來世永不相遇
蘇童有一篇小說叫《離婚指南》，我在好多年以前看過，隔了很久，但還記得。那種有一點發霉的感覺，堆在角落里，很不起眼的齷齪著。雖然不起眼，但齷齪始終是齷齪，讓你甩也甩不掉，像沒預料地在吃到一半的點心盒里看見三只正玩得高興的蟑螂，觸角閃動地到處亂走。雖說這的確不是什麼大事件，但它會變成你記憶中無法回避的雷區。讓你在沒任何準備的情況之下忽然就惡心一下，是蘇童特別會締造的氛圍。
後來這小說被改編成了電視劇，很多地方都跟原著的主旨相悖，因此變得淺白和索然乏味。但是，電視劇中有一句台詞，是蘇童原著中沒有，也不該有的，卻異峰突起，在這個已經跟蘇童沒什麼關系的平庸的電視劇中顯得格外炫目。
那場面是男主人公的發妻朱芸，找到她認為的第三者進行「談判」，期間，發妻表達至動情處時，很悲傷地說了句大致這樣的話︰「我已經習慣他了，你知道，習慣一個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我對原句記得不盡然確切，但我很記得她表達關于「習慣」時的這一層含義，用了兩次「習慣」，強調得，讓人听了，心就被刺了一下。
其實，等你到了30歲的邊緣，多的是機會，少的是心境。哪怕只是想到要接受一份新感情都是十分累心的事，那意味著你得試著習慣一種全新的生活里全部瑣碎的細節。那是很大的工程，就像新司機背後貼著的「磨合」，冒險的成分讓人時刻手心出汗而倍感疲倦，如果不是為了顯擺，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很多人在而立之年都不幸地要遇到這樣的處境，想到過去的那些，才只不過是三樁兩件就已經浩浩蕩蕩地耗去幾乎全部的雙十歲月，完全不符合一貫被媒體鼓吹的善待自己的摩登處世作風。忍不住想罵，這些蹉跎歲月的年輕人，陽奉陰違，算是哪門子的善待自己？
張愛玲在與胡蘭成的婚書中寫下︰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听起來何其容易。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不幸的是，對于這8個字，男人跟女人完全可以理解成八百多種完全不同的意思。
昆德拉在《不朽》之中有一段堪稱經典的，關于愛的情景描寫︰當那天外來客問那對模範夫妻︰「你們希望下輩子仍廝守到老還是永不相遇？」
那妻子，阿格尼絲，鼓足全部勇氣，堅定地回答︰「我們寧可永不相遇。」
只听「 嗒」一聲，愛的幻象被鎖到了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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