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界 第三章 仙家無跡

作者 ︰ 擲酒紅塵

更新時間︰2012-08-15

第三章仙家無跡

錯過了最佳討飯時段,楚三千懶得再去找吃的。綠色小說楚三千隨手掐下一片肉質的肥厚草葉,順勢送進嘴里,細細咀嚼,權作了飯食。西街的人對他這種行為早失了興趣,見怪不怪,依舊忙碌。

被朝陽射了一個時辰,西城牆牆角的蓬蓬枯草去了濕寒,變得溫暖柔軟起來。楚三千就勢翻了幾次身,挪到了依舊能曬到陽光的枯草上。

眯著眼看著跳躍的金光,楚三千很快就眼花繚亂,昏昏沉沉,卻又無比清醒,清醒到楚三千知道身邊枯草的隨風微動,知道十丈外的燒餅鋪大胸脯老板娘又在掐著腰對著矮胖丑陋的燒餅李叫罵。待到他想知道枯草彎了多深的腰,老板娘罵了多難听的話時,一切又都變得模糊,清醒變成了迷蒙,昏昏沉沉變成了清醒••••••真是一個古怪的狀態,像是潛入水中,卻又有些不同。

沒有接觸過修行世界的楚三千自然不知道,這種古怪奇異的狀態讓無數求道之人皓首以窮之。這是入道必經之途,向左一步便是冥想,向右一步便是入定,冥想擴識海生念力,入定感道力煉道身。

可惜,從未接觸過修行世界的楚三千,生生在這條路上停留了近三十年!

楚三千就這麼在昏沉與清醒之間徘徊,閉著眼看著別人的尷尬,就像是一個沒有腳的人看著一個沒有腿的人,心中舒爽無比。暫時也忘了不久前的怒意,忘了自己如何被某人算計了三十多年••••••整整兩世。

東升西落,當太陽轉過某個角度,城牆陰影再次遮了微髒臉龐時,楚三千驀然驚醒。

沒有危險,江何讓身體轉過一個角度——身體在陰影中,頭顱卻在陽光下。西街的人見怪不怪,依舊忙碌。

手指掐切出一片葉子捻著,楚三千眯著眼看著漸漸向西傾斜的太陽,又開始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不只是鐘二牛看似縝密,實則漏洞百出的算計,也包括「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太陽一出來就睡不著,太陽一落山就醒不了的」,還要加上「他在這里等了多久,又找了多久,還要等多久,找多久」?

太久了,他都記不清了。太多了,多到他迷亂。

楚三千有些感嘆,那人說過一句話,叫「曾經滄海難為水」,無關愛情無關人生,因為那人說的是一條老死的魚。楚三千常忍不住想某條魚究竟吃過什麼,經歷過什麼,見過什麼,竟然這般純粹孤獨。

那人又說,這條魚拋棄了滄海,于是滄海拋棄了他,然後那人指著還是小孩的楚三千笑著說道︰「我是那條魚,你是那片海!」

那一刻,那人笑容狡詐詭異,給楚三千起名道︰「三千!」

取自弱水。

但在楚三千看來,他才是這條魚,那人才是那片海。在楚三千兩世加起來不算短暫的生命中,滄浪之水清滄浪之水濁,唯獨他這條被滄浪拋棄的魚不清不濁。

想不通,索性不再想了。楚三千仰頭看天猶豫了一會兒,天還是那麼藍雲還是那麼爛,楚三千臉上露出一股笑意,有些苦澀。

鐘二牛的算計無疑是最令他憤怒的一件事。但,他沒有辦法改變鐘二牛的想法。他不是鐘二牛,所以他不理解為何鐘二牛等不了那麼久,所以他不能說鐘二牛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或許在鐘二牛看來,自大牛不辭而別後,等待,便成了不可饒恕的打發時間。

楚三千不理解,因為不理解,所以不再堅持自己的堅持。鐘二牛要去虎穴,臨去前想讓他陪葬,他可以不去,可以留下來看笑話。但他必須去!這種堅持,楚三千懂,鐘二牛懂,西街的人不懂。所以鐘二牛能把楚三千逼進宋家,西街的人卻不懂,為何魁梧壯漢鐘二牛害怕瘦弱的小乞丐三千。

站起身來,拍拍,楚三千哼起沒有人能听得懂的歌,晃晃悠悠向著西南方向碩大火紅的太陽走去。

在他看來,那不是太陽,那是西涼城最有名的妓院**引大門口,招呼來往路人的落魄妓女的兩片兒大白。至于如何把兩樣貌似毫不相關,實際上更是八桿子打不著的兩樣東西聯系到一起,楚三千自己都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在那種似是昏沉似是清醒的古怪狀態中,江何不止一次看到灰色太陽中的兩片白色痕跡。像極了落魄妓女們的大白的緣故。

大紅如血的夕陽投射下楚三千的窈窕影子,草與草之間的陰影中一蓬枯黃亂草隨風搖動,楚三千一步踏上去壓塌了半蓬,另外半蓬渾然不知依舊迎風璨然。楚三千無聲笑笑,彎來掐了半片枯黃干脆葉子,熟練地放進嘴里,嚼一嚼苦澀味道,過去呀未來呀什麼的就都拋到九天雲外了。

再向前一步似乎就是天堂,對半蓬野草來說是這樣。從陰影的羈絆中月兌身的野草也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陰影,君不見被壓倒的半蓬野草也緩緩起身,面向夕陽頂禮膜拜——光明!

也不知是繁華還是繁蕪的西涼城人來人往,數十年里野草一樣死了許多人生了許多人,來了許多人走了許多人,又被野火一般的歲月一把火燒了個干淨。

總而言之,地處南唐國西涼域邊界的西涼城很少有給這座邊城留下過痕跡的人,即便是二十年前走馬觀花般換了九個的城主,也只是給這座城添了幾個故事罷了。這些故事或悲慘或喜慶,都耐不住時間的摧折,慢慢地也就被這座城遺忘了,就像遺忘西街鐘家和鐘家的故事。

小乞丐楚三千習慣了在等待之余,眯著眼看著這一件件事、一個個人旁若無人,前赴後繼,一往無前,上趕著送進歲月的血盆大口。殺人的歲月上下頜一咬,「噗呲——」濺出一地血水,消失無影。

三千就想啊,什麼存在不存在啊,什麼生啊死啊,都糊弄人的東西,至于什麼是不糊弄人的,三千還沒想明白。想不明白的東西,三千更是懶得去想。

••••••

血色夕陽映照下,白色雲塊兒也像是抹了一層大紅胭脂,大藍的天空卻沒有什麼變化,只稍稍有些暗淡。西方的火燒雲還是那般絢爛,絢爛到三千早已懶得去看。

火燒雲和血色夕陽間突然出現一道微弱的金光,如同晴天時從至高天上探出的第一抹光芒,並不顯眼,卻又無比顯眼,只是卻沒有人注意到。即便是注意到,恐怕也會以為那只是自己眼花了而已。畢竟,那金光一閃而過,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幾個呼吸的功夫,金光就穿過火燒雲層到達西涼城上空,然後驀然停在了東城上方,隱在了一團密結的白色雲塊上。

深冬的高空,即便是藍天白雲爭秀的晴日,也難免時而刮過一陣凜冽的風。片刻功夫,遮擋了金光的密結雲塊被割裂成兩半,一道黑色陰影透過裂縫映入西涼城西街城牆邊。西街,人來人往,忙忙碌碌,多得是窮畢生之力以生活的人,沒有人抬頭欣賞大藍的天空。

三千叼著枯草,眯著眼,哼著沒有人听得懂的歌,晃晃悠悠踩著自己的影子往前走,毫不知覺,那片獨屬于他的城牆邊,斜對的天空中,那道白色的身影,黑色的影子。

那是他等待了二十多年的仙家啊!

••••••

一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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