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10
第三十八章詩？
楚三千腰彎得更深，頭低得更低，一盤分量很足的牛肉，已被他消滅掉大半。
垂首、皺眉，冥思苦想的店小二猛然抬頭，終于想起——這中年錦衣之人是誰了！
這是城主！
西涼城現任城主，公孫若愚！
店小二雙腿一軟，差點兒沒當場跪下去。怪不得眼熟又想不起來這人是誰。眼熟是因為很久以前他在西涼城主街轉悠時，湊巧遠遠看見過城主。想不起來，是因為西涼城城主，可從來沒有到過這種地方啊！
不見面孔的黑衣下突然射出兩道陰冷目光，店小二打了個寒顫，竟是生生止住了自己下跪的趨勢，手扶著櫃台坐上了長凳，臉色有些蒼白。
整個酒肆，只剩下楚三千吃東西的聲音和店小二的牙齒打顫聲，還有西街的熱鬧聲響。
楚三千吃東西的聲音，無疑是三者之中最響亮，最引人注目的。漸漸，在這幾道滿帶笑意，卻讓他脊背發涼的目光下，楚三千咂了咂嘴，放下了筷子，滿足道︰「小二，結賬！」
店小二緊張卻好歹沒有迷糊，道︰「客官，您付過賬了！」
「哦！忘了！」楚三千說著就站起身來，走向門口，三道目光隨之游動，只有那黑衣人，一動不動。楚三千腿不抖手不出汗，第三種聲音成了他的腳步聲，看著門外的大白天空，大白大地，心無旁騖一步步前行，走到了門口。
然而天色突然變得陰沉。即將入夜，西涼的第二場桃花雪，呼之即來。陰沉的天空告訴了西街上所有人——
快收衣服吧！
然而那道坎兒，他卻似乎永遠也跨不出去了。
因為坎兒的那邊突然出現四只腳，兩前兩後，並排站在門口，擋住了楚三千的去路。
楚三千動了動眸子，心中一嘆，命啊！
門外是兩個人，一個老頭一個少年，老頭楚三千不認識，少年楚三千卻很熟——雖然也不過和他見過了兩面而已！
少年是那小廝小四兒。
小四兒表情復雜地看著楚三千，不知道為何他仍沒有離去。
老頭呵呵笑道︰「小哥，你擋了我的路了！」
楚三千面容不變，也笑道︰「大爺，你擋了我的路了！」
老頭一怔道︰「小哥，擋你路的不是我，擋我路的卻是你！」
楚三千搖頭，讓開了酒肆門口，轉身重新走進酒肆坐了下來——他是個聰明人。
獨孤小龍、王混、還有城主公孫若愚同時抱拳道︰「徐掌櫃，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徐掌櫃抱拳，緩步走入酒肆，小四兒亦步亦趨，走了進來。尋著一個恰當的位置，坐了下來，這徐掌櫃擺手叫道︰「小二，來盤兒牛肉！」
來盤兒牛肉。來盤兒牛肉。西街桃花酒肆的牛肉，沒有很大的名氣。
楚三千端坐長凳上，目不斜視，看著正前方。正前方，是紙糊的窗子——還是閉著的！
「小哥，西風小築可還住的習慣？」那徐掌櫃笑問道。
「喜歡，很喜歡！」楚三千嘴角一翹，像是在笑。但店小二都沒有看出，他是在笑。
那徐掌櫃點頭又道︰「小哥的銀兩很足，可以多住些日子。小哥若是不怕我**引訛你，可以再多住些日子。帳嘛，可以先欠著！」
**引從不賒賬，青樓從不賒賬。
「下雪了！」楚三千突然開口道。
幾人一怔，然後同時看向門外——近處，第一朵雪花落地，的確是下雪了。
片刻後，那中年文士忽然笑道︰「听聞小哥素善吟詩，能吟出‘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這般令人驚嘆的句子，不知小哥可願讓我等見識一番？也不枉了此生！」
楚三千沒來由一陣煩躁，看著門外漸漸加大的雪勢，想到很久以前的楚三千就告知鐘二牛，小聰明耍多了，不好。但現在，每走一步，楚三千自己都要耍很多小聰明，這讓他很惱火，很憤怒。轉頭看向或是期待或是假裝期待的幾人，楚三千呵呵一笑道︰「那有什麼難的！」
起身走向門口，楚三千負手挺立，說不出的瀟灑豪氣，氣場震懾所有人。
或許是真的被楚三千的氣場所震懾，桃花酒肆里，幾人漸漸放緩了呼吸，靜待楚三千的驚世之作。
靜靜感受著這一切，楚三千沒來由一陣快意。每個人都在算計，每個人都在裝腔作勢，或是故作高深或是假裝天真，包括楚三千自己在內。這讓他著實很厭惡。厭惡。厭惡！
事到如今，楚三千已經沒有了掩飾的必要。他不知道這幾人對他的了解到了何種程度，卻知道這幾人絕不會放過他！
況且，有小生天！
即使小家伙不可信，他也以為︰再壞，總不能壞到逼他不得不跳桃淵吧？
還是那種「若要我死，我早就死了」的該死信念，卻屢試不爽。
西街的熱鬧喧囂漸漸小了，漸漸不可聞了，漸漸消失不見了。天地間只剩下雪，只剩下大地，只剩下那個黑色的身影，遮擋了大半的天空。
楚三千雄渾厚重的聲音突然傳出，所有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就听到︰「大雪紛紛落地。」
一瞬之後，三人皺眉，公孫若愚微怔︰「或許他是要末句明志，一鳴驚人吧！」
「都是皇家瑞氣。」
「皇家瑞氣，」這是說給官听的啊！公孫若愚臉色一變，不那麼肯定了。
「下他三年何妨。」
徐掌櫃細細一品，微微搖頭。
許久之後，那小四兒轉動眼珠看了看，知道了所有人的心思，躬身問道︰「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了。」楚三千轉身，搖頭坐下。
「怎麼會沒有然後呢？即便這不是詩詞，按理說也應該至少有四句啊？」小四兒硬著頭皮說道。他知道，這里的人，也只有他能問。
「說得也是！」楚三千笑看著他，「要不我再添一句？」
小四兒急忙點頭，臉上露出急切神色，心中卻是一凜，不知這人到底想做出什麼驚人的事來。今兒明明提醒了他的，為何他竟是如同未聞未見？
「好，」楚三千點頭，「那我就再添一句！」環顧了一番，楚三千看著一張張平靜的面孔，竟是有些激動。于是他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激動，原本雄渾厚重的聲音添了一絲燥意，一絲怨憤，面向酒肆屋頂一字一頓說道︰「放你(和)媽（諧）的狗屁！」
靜寂，如大雪紛紛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