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
殿外飛雪飄落，寒風打著旋淒厲卷過，寒冷至極。
「你去把清玄叫來，昨日我在靈霄峰宣布首席選拔事宜時，看到他了。」
略微點頭，楚雷邁步走出凌霄大殿，緩緩而又飄忽，他單薄的身形慢慢融入皚皚白雪中。
盞茶功夫，清玄跟隨楚雷，來到凌霄大殿。
再次來到這里，忽然給清玄一種眩暈之感，他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定神而立。
「清玄。」蒼武掌門望著清玄的臉，清玄無悲無喜，面無表情，他的內心猶如深不見底的海淵，讓蒼武掌門見了感覺好像變了個人，蒼武掌門不由怔了一下，問︰「重新回到龍首，不知過得可好？」
「回稟掌門，一切如常。」清玄微微躬身，語氣平淡如水。
「一切如常就好，一切如常就好啊！」蒼武掌門笑著從大殿五級台階走下，來到清玄身邊，道︰「倒是進了無極煉獄，再出來，卻比以往成熟許多。」
清玄聞言一震，眼中復雜神色一閃而過，隨即抬起頭，道︰「掌門過獎了，大難不死，是弟子萬幸。」
「當日將你打入無極煉獄，確實嚴重了些，不過我也是為了歷練你。」抬起手，輕輕拍著清玄的肩頭，蒼武掌門目光慈祥，語氣柔和，「而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掌門對我，我自然心知肚明。」不知怎的，清玄故意避開掌門眼神，心虛似的低著頭看向地下。
「我有一事不明，可否問你？」像是詢問，卻帶著不能推月兌的威嚴。
「是，掌門請說，我若知道，必會全盤托出。」
蒼武掌門深深看了清玄一眼，霍然轉過身子，站回原處，「你在無極煉獄遇到過哪些人，可曾踫到奇怪的事麼？」
清玄的手在不知不覺中，竟悄然握緊，冒出虛汗。
他緩緩抬起頭，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然後嘴角動了動，腦海里洛星、林雲等人的樣子瞬間浮現，又在一剎那消失不見。
「回稟掌門，弟子到了無極煉獄，里面妖邪聞出有生人氣息，馬上傾巢出動，爭先恐後向我襲來。」清玄平心靜氣敘述，生怕說漏了嘴，道出某些不利于自己的事來。
「我拼死相搏，以命相拼，玄天滑不可握，刀光劍影，哀鳴嘶吼聲不絕于耳，但妖邪實在太多，我漸漸支撐不住，最後……」清玄越說聲音越小，微不可聞，諾大的凌霄殿中，一時間無聲無息，死般沉寂。
蒼武、楚雷兩人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悲憐來。
停歇片刻，清玄臉色逐漸好轉，「醒來後，我發現自己並沒有死，而是躺在一張大床上。身上蓋著絲綢床單，傷口用白布包扎，我仔細查看了四周，這是間豪華亮麗的房間，有清新香氣彌散，女兒家的首飾以及朱砂放在紅木桌上，漂亮精致。」
楚雷大長老略微皺眉，忍不住看向蒼武掌門，想打斷清玄，卻見蒼武掌門對清玄的敘述並不表示任何異議，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確實是個美麗的女子，只不過它是貓妖幻化，想逼我與她成親，以進一步汲取我的修為。」清玄冷聲道︰「我自然不肯，可當時迫不得已，只能先答應下來。」
「然後呢？」蒼武掌門冷冷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打斷他的敘述。
清玄心里一跳，怕謊言被識穿，但又不能實話實說，只有繼續講下去。
清玄赫然朝蒼武掌門看去，與蒼武掌門對視，雙方眼神交涉的瞬間，清玄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襲向心窩，但片刻之後，清玄終于戰勝內心恐懼，接著說道。
「我在那休養生息，雖與妖人相處，違背我道門宗旨，但我時時刻刻和她保持距離，不與妖邪同流合污。」說到此時，清玄已經平靜下來，穩住內心慌張。
「盡管她每日用花言巧語哄騙我，要我就範，乖乖和她結為夫婦，但弟子心中以道為正，謹遵師輩教誨，絲毫不動搖。可成親之日終究擋不住，隨著時間流逝，我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
時間像是河流，緩緩向前，可那種推力，任誰也阻擋不了。
「妖邪果然是蛇蠍心腸，還好我早有計謀，趁她不注意，用玄天斬殺了她。」清玄冷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蒼武掌門看清玄的眼神漸漸寒了下去，不知怎的，徒然覺得有股寒意涌遍全身，清玄給他的感覺，發生了根本變化。
「你斬殺她之後呢？按照時間來算，你在無極煉獄也算是呆了幾個月，我想不可能僅僅只有這些吧？」沉默的楚雷，替掌門問道。
「是。我殺了她之後，遭到妖邪們圍追堵截，整日過著心驚膽戰的生活，就這樣大概過了五六日。某一天，我被逼到一處，前有追兵，後無退路，眼看求生無望，暗下必死決心。」
「但就在這時，原本鐵馬冰河般涌來的妖邪突然像是感受到什麼，疾走的步伐瞬間停滯，愣愣望天，呆若木雞。」
「接下來，發生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清玄大口喘著粗氣，回想起那段在鬼門關徘徊的時光，心情總是不能平靜。
「一道驚雷夾雜強大的力量，赫然劈下。地面妖邪嘶吼如狂，四處奔逃，那種驚恐是我前所未見。然後，一道道滾雷從天紛落，所到之處，萬物盡毀。」
「我就在那種情況下，持劍而飛，驚雷追上了我，把我的身形淹沒在其中……」說到此處，清玄渾身濕透，痛苦地申吟一聲。
清玄這番繪聲繪色的描述，讓蒼武掌門和楚雷長老眉頭緊皺，兩人看清玄這幅模樣，對他所說深信不疑。
「清玄，你沒事吧。」蒼武掌門輕輕開口，不忍再讓他說下去。
「掌門盡管放心，我好得很，既然能夠在無極煉獄存活，並回到龍首，肯定努力修行，不會再讓師輩們擔心。」
蒼武掌門點點頭，神色松了下來，道︰「你果然成長了很多。雖然你錯過首席弟子選拔，但你的努力，師輩們都看得清清楚楚，將來道門大局，也是需要你掌控的。」
「謝掌門栽培。」清玄心頭苦悶，不想再多說任何話。
「好了，你去吧。這幾天就呆在靈霄峰，觀看首席弟子選拔。」蒼武掌門擺擺手，若有所思的模樣。
向兩人行禮，清玄走出凌霄大殿。
清玄走後，見蒼武掌門一直沉默，楚雷沒有打擾他。
「掌門，你覺得清玄所言，是否屬實？」不知過了多久，楚雷才幽幽說道。
微小的聲音，在凌霄大殿蔓延，恍如針扎般刺進蒼武掌門心中，讓他身體不為人知的顫抖一下。
「楚師弟的意思是，你不相信清玄所言？」蒼武掌門眼中目光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何事。
「倒不是，只覺得有些欠缺。無極煉獄凶險，眾人皆知。而以清玄的修為，居然沒受到凶戾之氣影響，甚至連傷害都沒，這讓我感到有點蹊蹺。」楚雷冷靜地分析，解釋給掌門听。「當日我放他出來，雖然處于昏迷，但身上傷勢並不嚴重。」
「但另一方面，無極煉獄內部究竟是怎樣情況，我們不得而知。而神秘氣息與火麒麟也是我們不能了解的，所以，我也無法判定清玄所說真假。」
「楚師弟多心了，不管清玄在無極煉獄，踫上何種機遇，但他始終是道門中人，我相信他不會做出為害天理，有損道門顏面之事。」蒼武掌門坦然道︰「至于火麒麟，從清玄口中描述，確實可以猜測他遭遇雷劫洗禮，若是成功，便飛升成仙，若是失敗，身毀神滅，與我們又有何關系？師弟不必過于擔憂。」
「掌門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雙手負于背後，楚雷凌然而立。
……
從凌霄大殿出來，清玄仰望天空，長長呼出一口氣，還好，掌門和楚雷長老對于自己的敘述，沒有起疑。
他嘴角微微翹起，似嘲笑，更似苦笑。
說實話，清玄真是從心里對道門產生了一絲厭惡。
飄雪後的天空，依然陰沉，四周悄寂無聲，唯有遠方劍吟聲和吆喝聲空蕩蕩的傳來。
「跟我來。」恍惚的聲音，傳入清玄耳中。清玄聞言一驚，猛然朝左側看去，發現翼羽正看向自己。
「哥哥。」清玄低著頭沉步走著，眼神中卻帶著倔強與堅毅。
「沒事吧？」翼羽關切地問道，伸出手欲要撫模他的頭發，可清玄似乎在不經意間悄悄避開，探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我沒事。掌門他們對于我在無極煉獄經歷，絲毫不知。」
「那就好。」翼羽緩緩收回手，眼中光芒閃爍不定，各種情感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哥哥若是無事，我就先告辭了。」看到翼羽沉默不語，清玄皺了皺眉，不等答話，反身就要離去。
「清玄！」翼羽大喝道，語氣中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與盛怒，「我有話要對你說，你與我來。」
清玄便止住步，身後劍吟聲大作，尖銳的破空聲隨即響起。
兩人在靈霄峰穿梭，途中翼羽不與清玄說一句話，而清玄也因為心情煩悶，懶得說話。
翼羽俯視而下，滿峰人群，在選拔首席弟子這等盛事時，想要找一個安靜場所，可謂不易。
于是他操控千羽，帶著清玄，來到龍首後山。
山間泉水靜靜流淌，清澈透亮。翠竹不懼寒冷，傲然生長。
白雪皚皚，厚重結實，怕是許久，也化不盡。
盡管空中不時有流光劃過，但都是驚鴻一瞥，兩人從容穿梭，漸漸走到後山禁地深處。
「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元神之力嗎？」翼羽突然開口，始終背對著清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