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穿著病號服,而是換上了自己的薄襯衫,面色看起來就跟剛睡醒,和平時一樣的模樣,一點兒都不像剛剛從手術台上下來。微微用力握住她的手,他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病房里的人陸續散去,蘇阿姨本想留下陪沐暮,但在葉天澈的勸說之下還是決定先回去,她能夠理解女兒現在不能完全接受她的心情,但現在她不怕了,女兒已經找到了,她會有足夠的時間去彌補她,去好好愛她。
葉爺爺擔心葉天澈的身體,他才剛剛死里逃生,必須要好好休息才行,可是——唉,算了,老人搖搖頭,只能再三叮囑孫子才離開。
「傻丫頭,不要想太多,這是好事啊。」他削著水果,盡量輕松的語氣,說實話當時听到這個消息時,他也是實實在在嚇了一跳,只想著木木是否能接受。
沐暮看著他,很迷茫的神情,「葉天澈,我是誰?」
他笑,很溫柔的那種,「讓我想想啊,你是做菜一級棒的木木,成績好的不得了的木木,脾氣好到不行的木木,笨的無可救藥的木木,傻的讓人心疼的木木。」還有,我的木木。最後那一句,只能在心里說,你是否能听得見?
我的傻姑娘,我說的這麼多,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不管你想做沐暮,還是想做丁楚音,這都無所謂,只要你做最真實的自己,只要你開心,其他的一切都沒關系。
沐暮在醫院住了差不多一個月,出院那天,蘇阿姨早早的就過來幫她收拾東西。這一個月以來,她幾乎每天都會到醫院看沐暮,變著法兒給她做好吃的。倒是丁楚一,很少露面,沐暮從林希晨那里知道是丁楚一救了自己一命,一直很想跟他說聲謝謝,可是想到兩人之前的種種不愉快,又不知該從何化解。
沐暮慢吞吞的收著東西,眼楮時不時的往門口瞟去,蘇阿姨對她的想法了然于心,拉著她坐下,「小音,媽媽希望你能跟我和楚一住在一起,我們一家人分開了這麼多年,媽媽真的很想好好彌補你,我們一家人好好相處好不好?」
她還是有些不習慣被叫做小音,沐暮這個名字跟著她十幾年,早已刻進骨髓,不可磨滅,反應了一會,她還是點了點頭,她想起丁家那個屬于丁楚音的房間,那樣的被珍視,曾經她以為幸福的讓人羨慕的人,兜兜轉轉,竟然就是自己,真是讓她哭笑不得。她是丁家的女兒,本就應該住在丁家,原本還有和丁楚一的障礙,可現在頂著失散丁家女兒的身份,再怎麼樣也不該住在葉天澈家了。雖然是理所當然,沐暮的心里還是一陣失落,一種被遺棄的感覺油然而生。
差不多收拾好的時候,丁楚一來了。沐暮看著他有些不太自然的接過自己手中的行李,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她走在他的身後,看著那個少年挺拔修長的背影,原本已經決定好再無瓜葛的人突然變成了親哥哥和救命恩人,任誰都沒辦法輕易接受吧。
思緒還在漂浮之中,車子已經停在了家門口,沐暮走到門口又突然停了下來,拋下一句我去葉天澈家收拾點東西就飛快的跑了。
站在門口,猶豫再三,她還是走了進去,鋼琴的聲音,那個少年,就如她初見時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彈著鋼琴,只是,快速的有些急躁的節奏听起來微微刺耳。
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沐暮才把東西收拾好,她突然想起,自己來的時候不過一個小小行李箱,現在要走了,卻會有這麼多的東西。而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拜葉天澈所賜。
她提著兩個大行李箱下樓,葉天澈已經在樓下等她了。「我可不可以留在這里?」她弱弱的問道,帶著幾分難得的任性。
有那麼一瞬間,葉天澈幾乎想點頭說好,可是理智還是讓他搖了搖頭,然後直接面無表情的把她和行李一塊丟了出去。
他站在窗簾後面,看著她拖著行李走遠,慢慢走上樓,打開空蕩蕩的房間,只覺得一陣煩悶。
呆坐了不知多久,手機叮咚叮咚的聲音傳來,是蘇阿姨,他回過神,摁下接通鍵,蘇阿姨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有些焦急,「小澈,小音是不是還在你那兒?」
「不——」話還沒說完,葉天澈突然想起來,急忙下樓開門,果然,她就坐在門口,安穩的靠著牆壁睡著了。
真是,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了,葉天澈簡直哭笑不得,「阿姨,不用擔心,她在這里,可是,今天還是先讓她睡這邊好嗎?」
他掛了電話,俯身把她抱進屋,她睡的並不深,慵懶的像只小貓,感覺到被移動微微睜了睜眼,卻只是在他懷里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又睡了過去。
葉天澈笑的眼楮都彎了起來,這個丫頭,還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沐暮起床下樓,一眼就看見丁楚一坐在客廳里等著。
他騎的是自行車,後面載著人依舊騎的穩穩當當,沐暮坐在後座,手輕輕的拉著他的書包,盡量避免踫到他。
丁楚一能夠感覺到她的小心翼翼,他想起從前那個和自己親密無間的妹妹,現在這樣的隔閡,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是哥哥啊,小音,我是哥哥啊。你真的完全不記得了嗎?
沐暮對于小時候的記憶,真的很模糊,可能是因為後來經歷了太多的變故,辛苦的片段太多,反而把最初那份幸福的回憶給忘記了。因為要習慣辛苦,就只有不停的告訴自己這才是真實的生活才能撐的下去吧,所以,童年的溫馨只是個童話而已。這樣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催眠,最後連自己都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她明白蘇阿姨讓丁楚一載她上學的用意,這樣一來可以增加兩個人接觸的機會,但最重要的,還是為了表明身份。
一路上兩個人就踫到了不少同學,每個人的眼神都毫無例外的由驚訝轉變成曖昧。沐暮知道他們想歪了,雖然覺得尷尬但也不願多說什麼,倒是丁楚一難得心情好的一個個解釋,「這是我妹妹,親妹妹。」
不到半天的時間,幾乎全校的人都知道高二年級第一的那個丁楚一有個妹妹,那個妹妹還就是沐暮。
丁楚一在一中的人氣一直很高,首先丁家的公司在黎城是數一數二的,再加上他本人酷酷的氣質還有萬年第一的成績,一直是許多情竇初開的少女的白馬王子。然後,沐暮覺得自己跟關在籠子里的珍惜動物一般,一到下課教室里外就特別熱鬧,大多是女生,她們大多帶著審視的目光或裝作無意路過,或直接跑到她面前打量她。
兩三個還好,但二三十個就未免有些煩了,沐暮雖然依舊是溫和的語氣和面容,只是一轉頭,眉宇間已帶了幾分倦意。
她的身體還處于恢復期,一日三餐都要小心謹慎,蘇阿姨怎麼也不肯同意她在學校吃,于是讓丁楚一每天用保溫盒帶兩份便當去學校。
林希晨的教學樓雖然在另一幢,但一到吃飯時間還是喜歡湊熱鬧,平日里搶沐暮的食物成了習慣,但自從丁楚一也參與進來之後他就不怎麼敢動沐暮的飯菜了,因為這小子小時候就是出了名的護妹妹,無論是誰,格殺勿論。
幾個人在一塊鬧了那麼幾天,氣氛倒也融洽了不少。
學校在參加五月份省里的奧賽,老師們決定挑選一些有機會的學生成立奧賽班先培訓一段時間。听說如果能在這次的比賽中拿獎的話,可以為一年後的高考加分,關系到高考,很多人都來了興趣,一個個躍躍欲試。
班主任找了丁楚一和沐暮,希望他們倆能去參加奧賽數學班的培訓,雖然兩個人現在是文科生,但在數學方面的還是頗有天分,甚至比理科生還要優秀不少。
奧賽班的培訓安排在周末的晚上,對于學新東西,沐暮還是很樂意的,雖然會佔用一些時間,但也不會有太大影響。丁楚一本來對于這個並沒有多大興趣,該學的東西其實他都學的差不多了,可是班主任特意強調了是年級主任推薦的他,再加上出于對沐暮安全的考慮,他最後也接受了。
奧賽班的培訓比想象的還要變態,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林希晨都要抱怨兩句說物理奧賽的練習題有多扭曲,害他想的頭發被快被拔光了。沐暮只是彎了嘴角,看著葉天澈剩了大半的米飯發愣。
他最近吃飯吃的好少,本來還不容易長的那麼點肉這些日子又給瘦沒了。
周末,沐暮隨便找了個像樣的理由請了假,她先去了超市,仔仔細細的挑了食材,稍微動了動肩膀,好久沒下廚了,不知道會不會生疏了。
她去的時候,葉天澈正躺在沙發上啃著薯片。看見她提了食材進來,愣了一陣後明白過來,感動的淚眼汪汪,活像被遺棄的小狗又找到了主人。
「木木,你終于來了。」他跟在她身後進了廚房,殷勤的給她倒了杯水,「最近我過的可苦了你知道不?」
沐暮好笑,道,「是你趕我走的,怎麼現在倒還怪起我來了?」
「那也不是我願意的啊,」他嘟囔著,委屈的模樣,「木木有個家,有家人疼,這樣你的人生才能完整不是嗎?」他說的聲音太小,沐暮根本沒能听清,她打開火,鍋里的油一下子被燒的茲茲直響,她吩咐道,「你先出去,等會兒就有東西吃了。」
他走了出去,卻停在門口,倚著牆看她忙碌的背影,只是一會兒,他又大聲嚷嚷著好餓好餓回去繼續漫不經心的看電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