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澈從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巧的錄音筆,插上耳塞,靠著椅背閉上眼听,卸下防備,卸下偽裝,完全放松下來的身體陷在椅子里,嘴角不自覺的浮現一個小小的弧度,听完一遍,又倒回去,再听,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一直等在一旁的Lois看的奇怪,原來,他也會露出那樣幸福的表情。
他終于睜開了眼楮,朝Lois招招手示意她可以過來了,Lois把排好的檔期放在他桌上,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Sky你剛剛在听什麼?好像很高興。」
葉天澈隨手翻了翻桌上的資料,抬起頭神秘的沖她眨了眨眼楮,「那個啊,是可以讓人幸福的咒語,每次我只要一听見它,不管什麼不開心的事都變的無關緊要了。」
Lois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半信半疑,「真的?那你教教我吧。」
葉天澈往後一仰,伸手把資料遞給她,很認真的搖頭,「不行,那是我的秘密。」
Lois撇嘴,攤開手接住資料笑了笑轉身,走了幾步又返回來,「對了,Sky你還記得上次在機場遇見的那個女孩嗎?」
葉天澈心頭一跳,他當然記得。
她見他沒太大反應,以為他不記得了,又補充說,「就是那個腳踝受了傷你把她送去醫院的那個。」
他終于有了反應,仿佛剛剛記起來,點了點頭。
Lois模了模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我當時看到她的時候總覺得她面熟,好像跟我認識的一個人長的有點像,可就是想不起那個人是誰。後來回家一照鏡子,才知道原來是我自己。」
葉天澈無可無不可的哦了一聲,很快又把話題轉移開去。
一大早,沐暮進了辦公室就看到桌上有一件快遞,收件人的確是自己,可是沒有寄件人。誰會寄快遞給自己呢?正疑惑著,鐘秋心套著白大褂端著杯子從外面走進來,「去拿快遞的時候,正好看到就幫你拿回來了。」
「謝了,」沐暮換了衣服,坐到桌前拆開。
里面只有一張門票,這個周末「音樂之聲」的門票。
音樂之聲是黎城最有名氣的一個音樂訪談節目,主要是邀請一些樂壇新星與觀眾一起分享他們的成長之路,這個節目做的不錯,女主持人漂亮而且口才好,總能把八卦拿捏的剛剛好,節目營造的氛圍從頭到尾都是輕松和諧的,所以一直很受觀眾歡迎。
「音樂之聲?」鐘秋心見她發愣,湊過腦袋來,「哦,對了,听說這次的嘉賓是Sky啊!我昨天看娛樂新聞的時候看到的,而且听說在節目結束的時候還會有他個人的鋼琴獨奏哦。」她看著沐暮,羨慕到不行的語氣,「沐暮你真幸運,竟然可以看到Sky的真人版節目。」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了,沐暮笑的雲淡風輕,伸手抓了鐘秋心的手把門票放到她手心了,「我這個周末要值班,去不了,送你吧。」
「真的?」她喜不自勝,有些不敢相信。
沐暮點頭。
她欣喜的尖叫起來,摟著沐暮在辦公室里轉了好幾圈,「太好了太好了!」
葉天澈送過去的門票位置是在前排,他記得那個號碼,順著去找的時候卻只發現一個陌生的女孩坐在那里,一雙眼楮一直盯著自己,興奮的神情不加掩飾。
「Sky?Sky?」女主持人輕輕推了他一下,葉天澈才回過神,面露歉意,「抱歉,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
女主持人畢竟見過不少世面,沒有任何不悅,只是開玩笑道,「Sky你這麼忽略我,讓我很懷疑自己的存在感。」
台下一陣笑聲。
葉天澈伸手踫了踫耳前的頭發,「昨晚錄音錄到太晚,剛剛還在做夢呢。」
又是一陣笑聲。
「Sky你近期的工作有什麼計劃安排嗎?」
「計劃隨時在變,至于安排,我只希望公司能多給我幾天假期就好。」他答的不假思索,後面這一句有調侃的味道。
「我們都知道,你在進入樂壇短短三年就拿了「年度最佳新人獎」、「最受歡迎男歌手」等等獎項,而且這三年來發行的專輯銷量也一直排在排行榜的前面,這對于一個還算新人的歌手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成就了,我想問問你在近五年內有為自己設定目標什麼之類的嗎?」
「我想所有歌手的目標都是一樣的,希望得到更多熱愛音樂的朋友的喜歡,我也不例外。」
不回避問題,也不回答問題。果然和傳聞中一樣的心思縝密,反應迅速,口才了得。
「好了,現在最後一個問題,當然也是我們的女性Fans們最關心的問題,」她故意面對鏡頭頓了頓,側過身子微笑問道,「外界現在傳聞你和你的師妹薇妮關系不一般,對此你有怎樣的回應呢?」
葉天澈似乎考慮了一下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這讓人不免有了諸多猜測聯想,「薇妮很可愛,這一點我想大家都清楚,至于以後會怎樣,得看兩個人有沒有緣分,對嗎?」
他以這樣征求意見的口吻結束了這個話題,讓人不想也沒辦法反駁。
女主持人點頭,站起身握了握他的手,感謝他的參與。「在節目的最後,Sky將為大家演奏一首鋼琴曲,作為一個完美的收尾。」
葉天澈走到鋼琴邊坐下,一瞬間的猶豫,最後手指還是在琴鍵上跳躍了起來,他彈了另外一首曲子。她沒有來,那麼就沒有彈《光》的理由。
沐暮值完晚班回到公寓已經是第二天凌晨,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她猛的停住了腳步。他就站在那里,靠在門上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大大的鴨舌帽幾乎遮住了整張臉。
他,在這里等了一夜?
沐暮盡量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听見他均勻的呼吸聲,知道他是真的睡著了,小心翼翼的不想吵醒他,他卻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還是在她拿鑰匙出來開門的時候睜開了眼楮。
不問她為什麼不去節目現場,也不問她為什麼失約,他什麼都不提,她也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餓不餓?給你做點吃的?」沐暮看了一眼倒在沙發上的葉天澈,禮貌性的問道。
葉天澈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跳起來,拍胸,「你休息吧,我去做飯。」
沐暮笑,伸手把他拉回沙發繼續躺著,「別,還是我去吧,我可不想再看見燒廚房的慘劇。」
葉天澈看著她,眼神復雜,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將那份復雜隱藏起來,不再爭辯乖乖躺下。
沐暮打開冰箱拿了食材進廚房,很簡單的兩菜一湯,不到半個小時就端上了桌。
他看著桌上的菜,一道一道,沒有蔥花,沒有辣椒,沒有豬肉,眼底的哀傷慢慢溢到臉上,他放下筷子,「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蔥花的味道?你怎麼知道我吃不了辣?你怎麼知道我不吃豬肉?你明明不喜歡豆漿為什麼冰箱里放滿了?你明明喜歡西紅柿為什麼冰箱里一個都沒有?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做飯?你怎麼知道我燒過廚房?」
沐暮的身體,在他的一個一個質問下一點一點的僵硬起來。
「你明明記得我,為什麼不肯認我?」他閉上眼楮,握緊了拳頭的手指關節隱隱泛白,不加掩飾的痛苦之色。
沐暮不答,夾了一根青菜送進嘴里,嚼了兩下,忍不住輕笑,竟然是苦的。
「你的身體怎麼樣了?」她低著頭,突然問出一句來,「已經完全好了嗎?」
思維的跳躍有些大,葉天澈抬頭看她,雖然不知道她想干嘛但還是答道,「差不多了吧,」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至少不用擔心睡過去就不會再醒來。」
沐暮心中一痛,放下筷子,很冷靜的神情,「那好,我們談談吧。」
「沒錯,我什麼都記得,失憶是騙你的。」她大大方方的承認,也沒有絲毫愧疚,「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懷疑了不是嗎,我承認,我的演技不好,騙不過你。」
騙不過他,是因為還喜歡著他。她的眼神,表情,舉手投足之間,處處有感情的顯露,處處有破綻,他怎麼可能沒一點察覺。
「你給了我四年,我花四年的時間去忘記你,我以為夠了,可是我錯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你的影響力。但沒有關系,一個四年不行,我可以花兩個四年,兩個不行,我可以等第三個,沒什麼大不了的。總有一天,我會真正的忘記你。」
「你真的不能原諒我?」沉默半響,他才開口說了一句話,聲音酸澀難當。
「不是不能原諒,而是不敢再要。」她苦笑,輕蹙起的眉間有絲淒然悲涼,「葉天澈你知道嗎,不是我不喊痛就說明我不痛,不是我不在你面前流眼淚就說明我不傷心。我告訴你,你傷我傷的很重,這四年我痛的要死,我每天晚上要靠著安眠藥才能睡一兩個小時,醒來的時候枕頭永遠是濕的,那種感覺太刻骨銘心了,我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我累了,受不起第二次了,你的感情,我不敢要了,也要不起了。」
「可那個時候,我根本什麼承諾都不能給你,我怎麼可以拖著你一輩子?」他有些木然,機械的開口。
「你一直不明白,其實阻礙我們的並不是你的病,而是你對我的不信任。從頭到尾,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你不相信我能夠和你一起承擔痛苦,你不相信我們會在一起,即使是在最後關頭,你還是一樣的自作聰明,你推開我,連選擇的權利都不肯給我,自以為是的為我做了選擇,你從來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的想法,說穿了你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大混蛋!」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被這番話給撕裂開來,張了張嘴,卻發現唇角干燥的發不出聲。
「我是愛你,但我也恨你。這個世界這麼大,我總能找到一個不會傷害我,真心對我,把我當心頭肉手中寶的男人,和他戀愛、結婚、生子,最後雙雙離開。」
這幾句話仿佛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才說出口,一夜未睡的疲憊加上剛才的激動緊張,她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已經搖搖欲墜了,「我要回房休息了,慢走不送。」她說完,邁開步子準備回房間,手卻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被拉住,「丫頭,你真的不要我了?」他低低的聲音傳來,仿若一只被即將被主人遺棄的寵物。
沐暮閉上眼楮不敢看他現在的表情,她害怕,害怕自己再多停頓一秒就會猶豫,不停的說服自己要狠下心狠下心,終于,她听見自己略顯顫抖的唇瓣輕輕吐出一個字,「是。」
然後她再也支撐不下去,失去意識暈了過去,最後的記憶是她沒有倒在地上,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