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得兩天,布谷又在辦公室約見了我,問螳螂老婆那邊的情況。我感覺他語氣里有事不關己甚至是幸災樂禍的味道,就回答說︰「我想不到辦法,籌不到錢,螳螂老婆說要告我,讓她告唄!」
布谷說︰「我早就說了,這種人撕破臉就撕破臉,你非和她們講義氣,你講義氣人家不講義氣了吧?」
「按你的意思,給她九十五萬,她不更得告呀?你不說在外人眼里,合伙企業必須是在去年夏天已經解散了嗎?我是怕場合整大了,她們又聯合起來查這查那的,那樣一來……」
「你威脅我?」
「布谷啊,就咱倆這關系,你怎麼說到威脅這兩字上去了?關于咱倆繼續合伙的事,任螳螂老婆百般刁難,我可是守口如瓶。你難道沒看見,螳螂老婆和黃鶯,那都是硬角呀!依我看,還是信奉承諾,這月銷售部再有收入,先對付了螳螂老婆再說吧!」
「可是,我老婆那邊……」
「信陵君,咱倆的合伙生意,還沒到分配的時候!你是對付自己的老婆,我是對付螳螂的老婆,是對付自己老婆容易,還是對付螳螂老婆容易?」
「這麼說來,你的趙若懷,是真的一點辦法想不到?」布谷這話連同相關的語氣,我可真是無名火起。姓魏的,我和你的合伙企業,我憑啥找趙若懷?何況現在,還是為了你想自己早點弄錢到手的事,去找趙若懷,這天下有這道理嗎?但我念及曾經的友誼,不準備駁斥他,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盡量平靜地說︰「一時半會兒地,他哪有什麼辦法?柳詠媽和李念那麼一鬧,把他什麼都鬧沒了。去年**,火鍋行業不景氣,你也是知道的……」
「少游呢,少游是些什麼表現?」
「少游的表現?還真有!少游現在見了我,繞道而行。」
「你就沒追問一下原因?」
「繞道就繞道吧!懶得追問!也追問不起,萬一他也這時候提出要錢,又當如何?」
「也是!你們倆少來往,是皆大歡喜的事情……看我干什麼?至少對黃鶯、趙若懷來講,這話沒錯吧?既是趙若懷想不到辦法,這辦法就——還只能是我來想!畢竟咱倆這麼多年的關系!你心里認不認我,我不知道。但我是認你的!我又怎麼忍心讓你挨螳螂老婆的罵呢?」
布谷說這話時那神情,深深感動了我,有一瞬間,我真恨我自己,我怎麼能夠懷疑布谷的為人呢?太不應該了!太豈有此理了!正這樣反省著,布谷又說話了。「我想來想去,沒別的辦法,咱手里不是還有兩塊地嗎?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人,對方答應出三百萬。這三百萬到手,螳螂的問題解決了,我老婆的問題也解決了。」
「四畝多地三百萬,這價格會不會太便宜點?」
「那地段位置不怎麼好,現在的行情,差不多就這樣。咱當初買得便宜,反正也不虧。這不被逼的嗎?你急著要錢。」
「信陵君,還是算了吧!咱們還不到那程度吧?螳螂老婆的問題,從銷售部想辦法,實在不夠,我再想辦法。至于你老婆的問題,你自己想辦法解決。」
「你把那地留著干什麼?依你我的實力,反正也沒有能力自己開發了。」
「就算要賣,也得再探探行情呀!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都已經三四年了,得考慮升值的因素。」
「那你探行情吧!時間就這麼短,關鍵是三百萬的現錢,你看誰一時半會兒地拿得出來?還有,我老婆的問題必須解決。在她眼里,我是和少游、螳螂一起退了股的。所以,她和螳螂老婆一樣,現在就逼著我要這一百五十萬,我自己呢,剛好也需要一筆錢。我想不到別的辦法,這就是我想的辦法!而且這事不能穿幫!你也不想看我後院起火吧?就算是看在江城的情份上,你也得讓我先度了這個難關。」
走出公司,時間是四點半,不知不覺之中,心事重重的我走向了傅文若的學校。到達學校所在的後街時,趙若懷的車已經停在那里了。狹窄的公路兩旁,已經擺滿了前來迎接學生放學的小車。由于正值放學,街邊叫賣的小商販也都應時而出了,車多人也多,加上各式攤點,把個原就不寬闊的街道擠了個水泄不通。各種街邊小吃——酸辣粉、涼面、涼粉、土豆泥、串串、爆米花、熱狗、棉花糖……應有盡有,比比皆是。小商販嘈雜的叫賣聲,學生及其家長呼喊應答之聲,車輛的喇叭聲,交織一起,那是人聲鼎沸、喧囂錯雜。
這里是大門,由此進去,轉過一彎,操場邊上另設有一個容學生限量通行的小門。趙若懷顯然已去了那里。考慮到這時候那門的人口密度會更大,我決定就在街邊大門旁的一文具店前等候了。一邊密切注視著趙若懷的車,一邊想著今天這事趙若懷可能的反應,傅文若就牽著趙若懷的手,蹦蹦跳跳地出來了。趙若懷背著傅文若的書包,正面有得色地和女兒說笑著。動身從文具店走出時,趙若懷已經被傅文若牽引著,走向了一處賣涼面的小攤。
「好吃!」我微笑著斥責,一旁的傅文若正津津有味地吃著,醬油水沾了一臉也在所不顧,三下兩下之後,小小的一個塑料碗里,原就數量極其有限的面條,已經不剩幾根了。見我突然降臨,傅文若仍沒打算放棄,一邊欣喜地招呼‘心儀媽,你也來啦!’一邊堅持扒拉那碗底的面條。
「瞧這饞相!這還是當年吃野草霉的勁頭!」我打趣說。趙若懷一臉開心的笑容,湊近我耳邊問︰「這真是我女兒?」
這問題他已經問過不知多少遍了。每到自豪的時候就問,我已經見怪不怪。
于是搖頭玩笑說︰「不是!你是名門之後!你趙若懷的女兒,哪能好吃這種街頭小面呢?」
趙若懷掐掐我的臉,說︰「你嚇唬不了我!正是趙若懷的女兒,才有這種吃苦耐勞的精神,五毛錢一碗的街頭涼面,能被她吃出如此氣概,就這一臉笑容和滿意,那是一般的人能夠……」
「你就吹吧!好吃被你說成了吃苦耐勞。」傅文若已經朝十米處的垃圾桶跑去了,盡管她的腳前腳後,隨處可見她的同學們隨地亂扔的塑料碗。她扔了那塑料碗,從衣袋里掏出紙巾,擦拭了臉嘴,再把擦拭後的紙巾往垃圾桶里扔,結果一扔未中,掉地上了,于是彎腰從地上拾起來,再扔了一次。這才微笑著朝我們跑過來。
趙若懷說︰「看見沒有?細節!趙若懷的女兒,這素質就是不一樣,這社會公德意識……」
「喂,姓趙的,你才履行了幾天父親的職責?這傅文若從小的教育,那可是我和老傅、楊柳共同的功勞。具體地說,在傅文若的問題上,你就貢獻了一個細胞。」
「老爸老媽,說什麼悄悄話呢?你倆要不要來一碗?我請!」說著從書包里去掏屬于她的那點毛票。
「乖女兒,別忙活了!你心儀媽假兮兮的,她才不吃這街頭小面呢。」
「是啊,這塑料碗有毒!文若,學校的午飯不好吃,中午沒吃飽嗎?」這時候傅文若兩同學在不遠處叫她,她朝同學跑去了。
趙若懷說︰「她說了,學校的菜一點味沒有,比這涼面差遠了!老師又規定了紀律,盛到碗里的飯菜,必須吃完,不許浪費!她說,她哪里知道那天的菜好不好吃,吃不吃得下,所以,每次排隊打飯菜的時候,她都讓老師給她打得很少很少,生怕吃不完挨批評。還有,听她那口氣,我估計有時候壓根就沒去排隊打飯,在學校硬餓了一頓,這不,每天一出校門,就直喊餓。」
「正長身體的時候,這哪是個辦法?不行,得讓她學會吃學校的飯菜。別人能吃,傅文若就一定能吃!」
「你看看!看看!這門口這些商販,為啥生意這樣好?那實在是有道理的呀!這些個娃兒,估計都一樣,中午餓了一頓。」我尋著趙若懷的手指望去,每個小攤前,都是人滿為患。這樣看著看著,我就在人群里看到了孫浩,他正在一處賣串串燒烤的攤前,指點著對老板下達燒烤指示,而他的周圍,已經聚集了六個男孩,而且還有增加趨勢。幾人都大聲嚷嚷著,身形也都差不多,在小學生群體中,那絕對應該算作高大壯實。
「孫浩!」我正要朝孫浩走過去,趙若懷拉住我,說︰「關你啥事?人家吃吃燒烤,你是不是也要去干預一下?」
「我答應過袁英。我去問問他最近的學習情況。」
「瞧你那德性!人家的兒子,你管得著嗎?」
沒理會趙若懷,我繼續朝孫浩走,他又說︰「看看情況嘛,先看看他都干些什麼。」
孫浩周圍的男孩已經增加到八個,把個小燒烤攤圍了兩層,都在大聲說著什麼,有點群情激憤的意思。周圍有其他小攤販,也在向這一群人招手。顯然也想為自己招徠生意,再把視線移到孫浩身上時,只見他手中已經舉起一張五十元的大鈔。
趙若懷面無表情地說︰「瞧見沒有?孫大俠的兒子,就是出手闊綽!你不說你和孫思那船,沒掙到多少錢嗎?袁英穿的是幾萬元的貂絨大衣,就她那個包,價格是你這包的十倍。」
傅文若已經先發現了孫浩,她告別了她的同學,朝孫浩走去。可剛邁出兩步,就又止了步,朝我們跑了過來。她焦急說︰「爸、媽,你們管管孫浩!今天他在他們老師辦公室站了一半天,這剛出來,又請那些調皮鬼吃東西去了。」
「又請?他經常這樣嗎?」我驚問。
傅文若點頭說︰「經常都是這樣,天天請那些人吃!你看,那些賣東西的都認識他了,都嚷著讓孫浩去他那里買。請的又不是什麼好同學,都是經常和他一起罰站的!」
我剛邁步,又被趙若懷攔住了,他說︰「唉呀,我還有事!」
「不行!這事不能不管!」
「心儀媽,他們老師來了,那是他們老師。」傅文若在旁邊壓低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