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並不討厭生財,他只討厭丁霸槽干敲詐勒索之一行,若是他加入這行,必定要惹得方中偉雷霆大怒,父子之間勢必不得安寧。
丁霸槽湊近幾分,再三勸道︰「你細細想一想,跟著我,又不用你打打殺殺,都可以分得一筆,只是偶爾幫我出些計策就行了,這有什麼不好?」
他開的條件不錯,但卻難以使方平著迷。
方平放下筷子,拱拱手,笑道︰「丁兄,你自己一人干不也是發起來了麼,要什麼師爺,簡直是多此一舉。」
丁霸槽一而再,再而三,苦口婆心相勸,竟不給面子,自然臉色不悅道︰「方兄回去考慮一番再回復我未遲。」
方平也是確得到時候攤牌了,便斷然拒絕道︰「多謝丁兄厚意,小生實在是干不來這行。」說著,立起身,拱手道︰「小生家里還有點事,就此告辭了,他日再設宴酬謝丁兄款待。」
他不能再坐在這里了,以免說得火起,動起粗來,自己單槍匹馬的,倒是容易吃虧。
丁霸槽也站了起來,嘿嘿笑了笑,忽然道︰「既然你不想加入我這一行,那也不必早早離席,我們還可以再酌幾杯。」
方平心里不悅,執意道︰「實是家中還有事,不敢耽擱。」
丁霸槽手里轉著兩個金珠,眼珠也轉了轉,哼道︰「我知方兄是找借口,這樣吧,我們不再說剛才那件事,來,來,來,我還要跟你賭賽一番。」
方平心里咯 一下,不明對方要干什麼,咂了咂嘴,眯縫眼楮,問道︰「比什麼?」
丁霸槽哈哈一笑,陰陽怪氣道︰「當然是比拉弓射箭了。上次你贏了,我非常不服。我們再來比一次。」
上次在陳府,比的是拉弓弦,方平勉強做到了。若上次比的是射箭,那是必敗無疑,因他從小到大還沒真正射過箭,只是拉過弓弦而已。
方平听了,心里平靜下來,也哈哈大笑道︰「丁兄小氣啊。」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丁霸槽臉色陰了起來,不滿道︰「方公子,你此話怎說?」
方平笑完,揩了揩鼻翼,泰然道︰「丁兄,上次你輸了一個黃金扳指給我,我當時就問你是不是要拿回去,要是你說拿回去,我就給你了。現在你要跟我比拉弓射箭,不是明著要拿回黃金扳指麼。你明知我從來沒射過箭,而你在當兵時天天跟弓箭打交道,肯定會射箭,至少比我射得好。你這不是變相要回黃金扳指麼?哈哈,我當時拉那張紫雕獸頭弓也是極為勉強了,更不要說射箭了。」
他要用這種迂回的戰術把丁霸槽給擊跨。
丁霸槽聞言,想了想,點了點頭,也笑道︰「既然方公子這麼說,那我們就比拉弓弦好了,不比射箭。並不是我在乎黃金扳指,只是我不服輸,我要贏你。」
方平心里踏實了七分,不經意問道︰「比拉什麼弓?」
丁霸槽吩咐家僕拿來一張弓,拿在手里,道︰「這就是靈寶七星弓,須一百六十斤力氣才能拉滿弓弦。我們就賭拉這張弓。」
方平端詳了一番那張靈寶七星弓,整張弓通紅,上面雕刻著北斗七星,單是外形,就不凡,沉吟片刻,道︰「怎麼個比法?」
丁霸槽揚著弓,彈了彈弓弦,自滿道︰「還是與上次一樣。」說著,將兩顆金珠放在兜里,問道︰「你有沒有帶黃金扳指在身上?」
方平在懷里掏模片刻,拿出黃金扳指道︰「經常帶在身上。」
丁霸槽緊緊盯著黃金扳指,伸手道︰「拿來,拿來。」
方平見丁霸槽那麼急著想贏回黃金扳指,心里嗤道︰「吝嗇就是吝嗇。」把黃金扳指遞給丁霸槽。
丁霸槽戴好黃金扳指,立定,提氣,拉弓,一連拉了三次滿弦,氣有點喘了,臉也有點紅了,哼道︰「看到了吧,你要是也拉得開三次滿弦,那就算你贏了。你要是贏了,這張靈寶七星弓外加一百兩銀子就是你的了。要是你輸了,就把黃金扳指留下來。」說著,拿出一張百兩銀票放在台案上,褪下了黃金扳指,連靈寶七星弓一起遞給方平。
方平沒拉過這種強弓,也不知是不是一下子拉得了三次滿弦,笑道︰「丁兄,上次我可是出盡了力氣才拉得了三次紫雕獸頭弓三次滿弦,你要我一氣拉靈寶七星弓三次滿弦,不是擺明要我輸麼?哈哈,你可真會老謀深算啊。」
丁霸槽眼珠轉了兩下,瞧了瞧方平,哼了一聲,也笑道︰「那好,你要是一氣拉得兩次滿弦就算你贏了。」
方平暗暗想道︰「三次可能不行,兩次可是十拿九穩的。」接過黃金扳指與靈寶七星弓,戴好扳指,輕輕扣了扣弓弦,佯裝怯道︰「好強勁的弓!怕是拉不來。」
「算你有自知之明。」丁霸槽哼道︰「認輸吧,把黃金扳指留下來就行了。」
方平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譏笑,道︰「我從來不會自動認輸。」
「那你快拉。」丁霸槽催促道。
他只想早點贏回那枚黃金扳指。
方平立定,收月復,吸氣,舉弓,開弦,拉滿一弓,第二次拉得一半時便稍稍停頓一下,使丁霸槽臉上現出得意神色時,再一鼓作氣拉滿一弓。
丁霸槽臉上的表情僵硬住了,仿佛瞬間定格在虛空里,兩眼無光,嗒然若喪,先前那副期待的神色一掃而光,代之的便是陰晴不定的滿臉烏雲。
方平拿著靈寶七星弓,揩了揩鼻翼,笑咪咪道︰「丁兄,幸好你說一氣只拉兩次滿弦,要是三次,我便敗定了。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我運氣比你好一點,沒辦法,下次我們再比過,這次算是我撿了個大便宜了。」說著,過去拿台案上的那張百兩銀票。
黑三忽地擋在銀票之前,怒目而視。
方平揩了揩鼻翼,眼角余光掃視一圈,茫然道︰「丁兄,你不會這麼小氣吧,連這點小錢都輸不起。」
丁霸槽額頭現出一層微汗,又拿出兩顆金珠不停轉起來,對黑三喝道︰「退下!」
黑三只得退下,立在丁霸槽身後。
方平拿起銀票,揣進懷里,笑道︰「丁兄,告辭了,下回我請客。」說著,就要跨出大廳。
丁霸槽又氣又惱,連忙叫道︰「方公子,不必急著走,又沒有鬼追你,莫非怕我搶回銀票?我既輸了,就不會耍賴,我輸得起。我們再喝幾杯吧。」說著,硬是拉著方平繼續入席。
方平沒奈何,被丁霸槽的大手捏著手臂,感覺對方是有意試探自己的實力,連道幾聲喲喲喲,便坐了下來。
丁霸槽給方平斟滿一杯酒,然後舉杯道︰「來,我們再干一杯。」
方平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丁兄,小生確有事,先告辭了。」拱了拱手,要離座。
丁霸槽一把拉住道︰「不用急,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方平明白丁霸槽吃了虧,勢必是要找機會扳回面子。可是,自己不會給機會他,讓他永遠沒機會贏回面子。
方平頗為不悅,只是還沒顯露出來,笑道︰「什麼事呢?還是那件邀我加入你這行的事?」
丁霸槽嘿嘿笑了笑,擺手道︰「不是,從今以後不說那件事了。」
「那是什麼事?」方平注視著對方的雙眼道。
丁霸槽又吸了一口煙,吐了煙氣,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你家那五畝水田的事,我真的想在那里建一座大宅,上次給你一百兩銀子,這次給你三百兩銀子,怎麼樣?」
又來打自己家水田的主意了?門都沒有!
方平心里恨恨吼了一句,揩了揩鼻翼,斂容道︰「丁兄,上回不是說了不再說水田的事麼?怎麼又提起來。你又不是不知,我家的水田是不賣的,更何況你跟我說也沒什麼用,我爹說了才算。」
丁霸槽微微昂著頭,陰陽怪氣地哼哼道︰「那好,我改日登門找你爹說說。」
方平站起來,拿了靈寶七星弓,拱了拱手道︰「丁兄,告辭了。」說著,大踏步出了大廳,走到馬廄里,牽了自己的黃驃馬,出了大院子,一躍上馬,放轡徐行。
輕輕撫模著靈寶七星弓,心里頗為高興,那泛著光澤的弓身十分精美,一張這樣的弓價格不菲。又模了模懷里的銀票,更是不禁笑開了懷。不過,想到丁霸槽又重提起水田的事情,心頭便蒙上一層陰影。上回皆因盧盈盈在自已家里,黑三來鬧事,得罪了盧盈盈,勢利的丁霸槽才會帶黑三上門來道歉,當時也只是隨口說說不再打水田的主意,現在看來,那只是丁霸槽的緩兵之計,只等盧盈盈回東州,就再動手。
斯時,日正當午,回到家里,把黃驃馬牽回馬廄里,出到天井,正好撞上方中偉。
方中偉見方平手里拿著一張靈寶七星弓,問道︰「你買一張弓回來干什麼?」
方中偉不喜歡方平習武,他認為萬般唯有讀書高,認為武技不及讀書。
方平愣了愣,心念電轉,幸好還有個急智,笑了笑,隨口道︰「不是買的,這是盧小姐的,她叫我保管,日後要來拿回去的。」至此,連忙換話題道︰「爹,我去見了一下丁霸槽,原來那廝還在打我們水田的主意。」
方中偉從來不喜丁霸槽這號人,立時正色道︰「那廝正是敗類!說話不算數,我堅決不賣!」
見老爹入了話題,就連忙對談起來。
方平也忿忿然的樣子,贊同道︰「對,我也是這樣對他說的,我說我爹不會同意賣水田的,你不要妄想了。」
方中偉背負著雙手,點頭道︰「就應該這樣回絕他。」頓了頓,又問道︰「他後來怎麼說?」
方平想了想,覺得還是如實回答比較好,就照實道︰「他說改日登門再談這件事。」
方中偉听了,胸脯一起一伏的,忿然道︰「他要來,我拿掃帚打他出去!我這里不喜歡丁霸槽來訪。」說著,背負雙手自回書房去了。
方平立在天井里,看著轉身進入書房的老爹背影,心頭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好像十分不安,又仿佛隱隱透著幾分焦躁。拿著靈寶七星弓回到自己的書房,關好門,松了一口氣。從懷里掏出黃金扳指戴在左手拇指上,立定,收月復,挺胸,提氣,舉弓,拉弦,一氣呵成,一連拉了四下,才感到手臂有些許的酥麻。
興奮地看著靈寶七星弓,稍稍有一點遺憾,就是沒有弓箭,要是有箭,那可以拿來試射幾箭,看看這靈寶七星弓的威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