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雲致遠一身狼狽地回了家,直接去了沈怡琳的院子里,下人們見到平日里溫文爾雅的侯爺居然被打了,紛紛低下頭不敢去看,消息傳到芍藥那里時,她便知道雲致遠一定是被三娘收拾了。
她心中解氣,喚來身邊的小丫鬟,讓她去找沈怡琳院子里的眼線,打探一下雲致遠和沈怡琳在屋里又說些什麼話。
外院的奴婢最受欺負,芍藥也是前世悟出來的道理,如今在侯府的下人中,她年紀雖小但最讓旁人信服,有些事不等傳到沈怡琳那里去,她先弄了個門清。
且說雲致遠進了房門,不等開口就見到雲秀荷沒規矩地咋咋呼呼,「爹爹,您這是怎麼的了?被誰打了不成?」
雲致遠無故受了打,正是憋了一肚子氣,下人們都躲得遠遠的,唯有這個沒有眼力價的女兒往身前湊,他自然沒個好臉色,「女孩子家家胡說些什麼!哪里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他想起雲重紫話不中听,但也懂些規矩,這姐妹倆一對比,就看出差距來了。
雲秀荷熱臉貼了冷,嚇得愣在屋子中央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以往爹爹可是從來不說她一句重話。
她心中萬般委屈,淚花說來就來,抽了抽鼻子委屈道︰「爹爹這是哪受了委屈,拿我來撒氣。」
「你說什麼!還反了你不成!」正巧谷雨端茶進來,氣得雲致遠拿起就砸在她的腳下。
雲致遠臉上的傷也把沈怡琳唬了一跳,她起身上前抱住女兒,「老爺這是怎麼了?女兒也是關心您不是。」
她擦去雲秀荷的眼淚,見雲致遠不說話,誘哄著女兒︰「秀荷乖,去給爹爹賠個不是,爹爹也是累了,不是有意罵你的。」
雲秀荷還不會看別人的臉色,更不知雲致遠已經是怒極,她以為自己撒個嬌,爹爹自然會跑來哄她,哪里用得著自己去道歉,「我又沒錯,我不去。」
「好啊,好啊。」雲致遠冷笑,「這可真是你教的好女兒。」
沈怡琳不由瞪了一眼懷里的女兒,心道確實是個沒長進的,她看出雲致遠正在氣頭上也不和他爭辯,說了雲秀荷兩句,「頂撞父親就是錯,回屋思過去。」
「娘……我……」雲秀荷不服氣,她到底哪里錯了嘛,平時只要她撒撒嬌,雙親就會把她疼到骨子里,可是她見母親拼命給自己使眼色便知道不能再說下去,只好乖乖地向雲致遠行禮,「爹爹莫氣了,都是女兒的錯,我這就回房思過。」
「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來。」雲致遠冷不丁地又補充了一句。
雲秀荷攪著手中的帕子僵硬地退出房門,可是沒有走開貼著窗戶下偷听屋里的交談聲,即使谷雨見到她也不在乎,她就是要知道今日爹爹是為了誰發火,讓她平白受過。
沈怡琳揮退了屋里的下人,從匣子里拿出平時用的膏藥,腰肢款款地走上前,溫柔道︰「老爺今天不是去找三娘子了嗎?這傷該不會是她弄的吧?」
雲致遠沒吭聲,沈怡琳也識趣地不再提,用手指刮了一塊膏藥輕柔地替他揉著傷口,「這傷怕是見不得人,明日老爺還是讓人去宮里遞個帖子稱病了吧。這下手的人也太黑了,怎麼專打臉啊。」
她聲音輕柔,熱氣正呼在雲致遠的耳垂上,沈儀琳穿了一件薄薄的春衫,低子便是一片旖旎,倒讓雲致遠冷凝的臉有了幾分動容,目光也順著她的鎖骨一路鑽進了衣裳里,他一把將沈怡琳抱在大腿上揉弄起來,引得沈氏咯咯直樂。
「老爺,您輕點,您身上還有傷呢。」
沈怡琳自己也記不清有多久沒和雲致遠親熱了,自從她生不出兒子,那些姨娘一房房的抬進來,他們之間就有了很大的隔閡,哪怕是做那檔子事也是草草應付而已。
沒想到這次雲致遠居然主動動情,她以為還要破費一番心思呢。
年輕時沈怡琳是真的愛慕雲致遠的,只是做了十幾年的夫妻,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只要他不太過分,不威脅自己的正房地位,她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沈怡琳出自名門,早就看透了男人那點心思,好在雲致遠是個雅致的,對她也算是相敬如賓,她對他也還有幾分真情在。
雲致遠埋在沈怡琳的脖子處粗喘,他在動情時管自己的女人都是統一的稱呼,「卿卿。」
他深吸了口氣,體內有股熱氣流竄,不知為何他的腦子昏昏漲漲的,今夜總是想起十幾年前和阮如玉的洞房花燭夜。
男人若是薄情最傷人,明明懷里柔軟的身子是一個人,心里卻想著另一個人,嘴里念念不忘的「卿卿」,又有誰知道他真正喊的是何人。
一番**後,沈怡琳滿足地趴在雲致遠的身上嘆息,「老爺,您好久不曾這般疼我了。」
事後的雲致遠卻忽然覺得茫然起來,他心中被勾起了無數回憶,還有那段回憶里的甜蜜與美好,他想得到阮如玉……哦不,阮如玉本來就是自己的,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讓沈氏同意。
不僅如此,還有祥哥兒……他的嫡子,還有三娘,未來的女御醫……他都要想法子讓他們進府。
這麼想著,雲致遠對沈怡琳越發溫柔起來,「傻瓜,我怎麼會不疼你呢。」
「可是你剛才那麼對秀荷……」
「她眼看就要及笄了,再不懂事以後受苦的可是她。」雲致遠沉下聲來。
沈怡琳想想覺得對,便道︰「是,妾身以後會多加管教的。」
雲致遠向來不過問後院的事,也就不再答話,卻听沈怡琳又問道剛才的話題,「老爺去找三娘子,她怎麼說?」
沈怡琳的小手在雲致遠的胸前畫圈圈,嫵媚至極。
雲致遠想了想才哼了哼,「那個三娘子啊……」
他只說了半截話,「沒想到她還真不是個好請的。之前是我誤會了夫人,望夫人海涵則個。」
「老爺淨說胡話。」沈怡琳輕笑,心里想著三娘子居然連雲致遠這個侯爺的面子都不肯賣,真是好大的膽子。
屋外一直听牆根的雲秀荷見里面的雲致遠在喊人,連忙拎著裙角跑開,只是臨走時候威脅谷雨一個字不許說出去。
她是刁蠻慣了,不過偷听牆根的事還是第一次做,尤其是父母在做那檔子事……她的小臉都紅到脖子了,往院子里走時,雲秀荷拍拍喘息的胸口念道︰這不是她故意想听的,都怪那個什麼三娘子!以後別讓她見到那人,不然有她好看!
雲秀荷跺了跺腳,羞紅了臉跑回院子。
雲致遠吃了夜飯沒留宿,出了院子他臉上淡淡的笑就收了起來,薄涼地眼梢微微抬起,他與沈怡琳虛與委蛇只是為了阮如玉的事鋪路,不然他才懶得應付。
他沒直接去書房,轉個身直接去了趙姨娘那,長夜漫漫,他還有的是精神呢。
沈怡琳換了身衣裳就見谷雨進來匯報,說是雲致遠去了趙姨娘那,她卻沒有往常的暴怒,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她就是覺得今日雲致遠不對勁,可是又吃不準她為何平白無故地對自己好,莫非有事相求?但也沒見他開口說什麼其他的。
沈怡琳坐在美人榻上啜了口茶,歪著腦袋看谷雨,「老爺今天都做些什麼了?」
「房門說老爺自己一個人出去,回來的時候就一身狼狽。」谷雨早就打听好了。
「他那傷應該是三娘子弄的,可是又沒听他抱怨。」沈怡琳把茶杯放在小幾上,睨著谷雨又道︰「你覺得可有什麼不對勁?」
谷雨半跪下來笑道︰「怕是夫人多慮了。一定是老爺在外面受了委屈不願讓夫人擔心罷了。」
這話讓沈怡琳很是受用,只是想到雲致遠還是沒留夜又去了趙姨娘那里,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便想到三娘子的所作所為,心中就有了氣,「那個三娘子委實太大膽,一個鄉下來的村姑也敢在永康城里撒野,也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
「奴婢听說三娘子她家開了個面館可是鬧熱呢,連七郡王都送了個金字招牌!」谷雨給沈怡琳邊捏腿邊說。
沈怡琳忽然坐直了身子,陰陽怪氣地笑了兩聲,「金字招牌?她三娘子倒是好本事,先得罪了咱們家,連秀荷都被牽連無辜受罵,那我倒看看她三娘子有沒有本事得罪那七郡王!」
沈怡琳早就想找個由頭好好教訓三娘子一番,如今連雲致遠都敢得罪,她就是做出些出格的事雲致遠也不能說她什麼,更何況她也是為了這個家好。
三娘子氣焰太旺,是該讓她嘗點苦頭了。
※※※
歇息了一日,阮如玉沒听一雙兒女的勸阻,早早地就去鋪子上,雲重紫沒法只能由著她去了,找點事做總比在家憋氣好,她相信娘親早晚有一日會想通的。
雲重紫正在院子里和祥哥兒說話,牆外有人扔了個紙條進來,祥哥兒上前撿起來展開一看,卻有些看不懂,只得拿給三娘瞧,「三娘,這是什麼意思?」
紙條上寫著「金字招牌」,落款是一朵小花。
雲重紫眯了眯眼沒搭理祥哥兒的問話,就听院門外有人大喊她的名字,「三娘啊,你快去看看,你家的金字招牌被毀了!」
祥哥兒听後吼了一聲,一個箭步沖了出去,唯獨留下雲重紫盯著字條想了想,便找了支火折子把紙條燒了。
這是她和芍藥的秘密暗號,只要一有消息就以此聯絡,她應該是匆匆忙忙找人報信,可還是晚了。
雲重紫背著手不緊不慢地往店里去,心里琢磨著沈怡琳這麼做的用意,當她見到圍觀的人群和已經聞訊趕來的慕君睿才恍然大悟。
她冷冷一笑,心道這個沈怡琳真是幼稚的緊。
雲重紫緩緩走到慕君睿面前盈盈一拜,端莊有禮,「三娘見過郡王。」
圍觀的人群已經被慕君睿的禁衛兵攔在幾丈外,只要小聲說話他們就听不見,四周正議論紛紛這次狀元面館的事。
面館沒有被盜,唯獨七郡王的那個金字招牌被毀了,按理來說這事不能怪三娘子,但是錯就錯在她真把金字招牌掛出來,現在招牌被毀,折損的可是七郡王的面子,因此三娘子再有理也逃月兌不了責罵。
大家議論完把目光齊齊對準人群中的一男一女,兩人站得距離頗遠,大元男女大防並不嚴,但他們相見客氣又疏離,也不至于淪為話柄。
慕君睿今日穿了件藍色祥雲服,黑發高高束起,腰上掛著一塊漢白玉佩,一派貴氣。
他並沒有讓雲重紫起身,只是似笑非笑地抬頭看向遠處那塊面目全非的金字招牌,過了好半晌才開口,聲音都要冷到骨子里去了,「好,好得很啊。」
眾人屏住呼吸聆听慕君睿訓話,他們心道︰完了完了,這次七郡王發怒了,三娘子要受責罰了!
雲重紫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低著頭抽了抽嘴角,心道︰慕君睿,你的戲過了啊!
就算芍藥不通風報信,她也猜得到是沈怡琳所謂,怕是芍藥以為自己的消息能早點送出來,讓她有個防備,沒想到沈怡琳的動作到是快!
她都能猜到這是何人所為,七郡王如何看不透毀壞金字招牌的背後用意!
既然慕君睿想做戲,那麼她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乖乖地陪他唱響這一出。
慕君睿帶來的禁衛軍有人上前稟報,「回郡王,面館里錢財沒有損失,只是金字招牌被毀,上面的金子都被刮掉了。」
「那畫可還在?」慕君睿笑得寒意十足。
「在的。」禁衛軍回完話得令離開。
慕君睿這才像是想起身邊的雲重紫,微微偏過頭睇了一眼,「三娘子不必拘禮。」
雲重紫「唯唯諾諾」地抹了把莫須有的冷汗,慕君睿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他們一來一往看在旁人眼里卻是另一番場景,七郡王怒發沖冠,惡狠狠地瞪著柔弱的三娘子,三娘子害怕地直發抖呢。
听到人群中的議論,雲重紫想笑的心都有了,卻依舊期期艾艾地說︰「定是有人見財起了賊膽,居然連郡王的東西都敢偷啊,這是對郡王的大大不敬!還請郡王為三娘做主啊!」
慕君睿盯著雲重紫看了許久才壓下心中的笑意,都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小妮子真是不省心的,當時他正回府就听到暗衛來稟報這事,已經命人暗地里去追蹤那賊人,不過看雲重紫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便知道她心中有了計較。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祥哥兒也搭話,「是啊郡王,天子腳下有人作奸犯科到了您的頭上,簡直是和皇家作對!」
人群里不少人都是來面館吃飯的老顧客,听到他的話也紛紛贊同,雲家母女三人都是不容易的,他們嘰嘰喳喳為他們求起情來,希望慕君睿不要為難他們,更何況不管是誰毀了金字招牌都是打七郡王的臉。
慕君睿哼了哼也沒說話,阮如玉這才從面館里走出來,這幾天連番事端讓她看起來有些憔悴,她緩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蒼白地臉狠狠道︰「到底是誰想害我們!」
連一向軟弱的阮如玉都動了怒,雲重紫攬著母親的肩頭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但不說又怎麼讓她看清雲致遠那張小人得志的臉!
卻在這時有人從人群中跑過來卻被攔住,那人揚起聲音喊道︰「郡王,是我啊……是我,我是雲致遠。」
慕君睿微微蹙眉,看了眼雲重紫見她沒什麼意見,于是揮揮手讓人放他進來。
雲致遠今日來做了萬足的準備,說什麼也要讓雲重紫去府里看病,還有就是他還想看看阮如玉以解相思之苦。
正所謂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這一晚上雲致遠想得都沒睡好覺。
只是沒想到來此後居然是這個場景,雲致遠向慕君睿見了禮,就問向阮如玉,「如玉,這是怎麼的了?」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麼一夜不見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雲致遠不由想到阮如玉一個女人家家帶著兩個孩子這麼多年的不容易,家里沒個男人真是不行,說什麼他也要把阮如玉接回家!
阮如玉看都不看他,慕君睿見狀笑意漸濃,「怎麼?威信候認得阮大娘?」
「我……」自然認得。
雲致遠只說了半個音就沒了下文,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他尷尬地攏了攏袖子回道︰「昨日微臣上門求醫見過的。」
「哦?那威信候叫阮大娘名諱怕是有些不妥吧?」慕君睿聲音放低。
雲致遠受不住慕君睿冰冷的目光,暗自咬舌,「是是,是微臣無狀,請您原諒。」
祥哥兒在一旁冷哼,「您無狀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雲致遠又被親兒子噎住了。
「原來威信候也請三娘子看病,您這是哪病了?」
「不是不是,郡王您也知道的微臣那兒子……」
「哦……」慕君睿拖長了音陡然一轉,目光瞥向置身事外的雲重紫,「那三娘子可答應了?小王記得我們府上也出過一張帖子給你,你何時上門坐診呢?莫不是小王的面子還不如威信候的大?」
他眸中冰冷,嘴角含笑,頂頂的一個笑面虎。
雲重紫恭恭敬敬地回答︰「三娘豈敢,饒是威信候說三娘見死不救沒有醫德仁心,三娘也不敢僭越。」
「小王到是覺得威信候的話有道理。」
慕君睿笑著搖頭,雲重紫抬頭望過去,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挑了挑眉梢,問他是什麼意思。
「所謂人命大于天啊,三娘子是應該開個特例給威信侯府先坐診。」慕君睿慢條斯理地說著。
雲致遠一听高興地連連作揖,「謝七郡王,謝七郡王……」
「不過……」慕君睿打斷他的話,雲重紫心道就知道他還有話要說,「威信候請三娘子坐診也該拿出點誠意來才是。」
雲致遠哪里敢不听,連忙稱是,「請七郡王指點。」
慕君睿笑著揚起嘴角沒有馬上回答,他率先走到面館門口低頭看著眼前的招牌冷笑,「那賊人的手法還不錯,這麼多金子都能全部刮下來。」
雲致遠跟在他身後走過去看到吃驚不小,「這是誰做的?」
雲重紫垂著眼不說話,慕君睿也只是勾勾唇角,站在後面的祥哥兒把所有的事想了一遍,琢磨出點道道來,撇了撇嘴哼道︰「誰知道是哪個王八羔子!」
「祥哥兒說的對,那賊人膽子倒也不小呢,居然偷到小王的頭上了。」慕君睿噙著笑,眼底卻一片陰冷,「看來阮大娘的面館要歇業幾天了。」
慕君睿笑看向一旁,雲致遠愣了愣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急忙接話︰「那賊人實在太可惡,微臣願意出資給三娘子再打造一塊金字招牌,還望郡王不要因為這事責怪三娘子才是。」
身後的老百姓听不見他們說什麼,但是卻看見七郡王終于露出笑臉,似乎連花兒都在他那一笑中開了,空氣中彌漫著芬芳,讓人不由痴醉了。
慕君睿嘴角噙著笑,「小王瞧著威信候倒是真有誠意,就是不知三娘子能否賣小王一個面子,先去威信候府坐診,事有輕重緩急,旁人是不會責怪你的。」
他不去看雲重紫,陽光背在身後仿佛染了一層光,耀得人不敢直視。
雲重紫始終低著頭听著他們的對話,听到此也終于明白慕君睿的用意,他是想讓沈怡琳的做的孽由雲致遠來買賬,真是妙極、妙極啊。
以後祥哥兒再說她心眼多,她就跟他急!
她故作不知,「這金字招牌可是要花不少銀子吧?哪里敢讓威信候破費。」
「三娘子客氣了。」雲致遠覺得和自己的女兒說話客客氣氣的真是別扭,「金字招牌也盡顯我的誠意。」
「是啊。」慕君睿繃起臉來睨著雲重紫,「莫非你要辜負威信候的一片心意?再說金字招牌也花不了多少銀子。」
「那……那是多少?」雲重紫弱弱地問。
「銀子不多。」慕君睿眼角一彎,隱去眸中所有的算計,「就一萬兩子。」
雲致遠瞪大了眼楮差點叫出來,什麼?一萬兩?!
慕君睿佯裝沒看到他的表情,「這點小錢對威信候不成問題是吧?」
「沒、沒問題。」雲致遠想死的心都有了,那白花花的銀子啊……
慕君睿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甚好甚好,這是威信候的一片誠意,日後診金另算,三娘子可滿意?」
雲重紫看到慕君睿眼中的算計,心中暢快,乖乖地領了他的情,「那三娘自當不會辜負威信候的一番美意。」
雲致遠訕訕地吞了口唾沫,把吃驚全咽進肚子里,銀兩是多了點,但好在三娘是自己的女兒,肥水也沒留外人田,這麼想著雲致遠的心里才不至于那麼肉痛,不過他總覺得怪怪的。
雲致遠看了看冷著臉的慕君睿,又瞄了眼謙恭的三娘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勁,不管怎麼說只要能請到三娘去坐診,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
「那小王就等著看威信候的金字招牌了。」慕君睿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閃過精光,對身邊的禁衛軍吩咐,「傳令下去全城抓捕那賊子,小王到要看看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拆小王的台!」
慕君睿笑得陰冷,問向雲致遠,「威信候覺得如何?」
雲致遠恭敬地作揖,「七郡王之威震懾四方,定能早日抓到那賊人!」
他心中道,要是被他知道是誰做的這事害他損失了一萬兩,他一定要扒了那人的皮。
慕君睿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又看了雲重紫一眼卻沒留下什麼話,翻身上馬離去。
見慕君睿終于走了,雲致遠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冷汗算是松了口氣,別看七郡王平時總是掛著笑,但笑容里全藏著刀子,一不留神就遍體鱗傷呢。
雲致遠想到那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就肉痛,也沒什麼心思待下去,灰頭土臉地回家籌錢去了。
他前腳剛走,祥哥兒就走到雲重紫身後,幽幽地來了句,「三娘,七郡王可真是夠黑的。」
雲重紫抿起嘴角睨了他一眼,那目光似是在說︰現在你才知道太晚了吧!
※※※
雲致遠往家走時心里一直琢磨著那一萬兩怎麼向沈怡琳開口,誰知剛過房門,就被谷雨迎回了院子,沈怡琳見到他進來笑道︰「老爺您回來了。」
沈怡琳正為金字招牌的事心里高興著,她給雲重紫了一個教訓,也算是替雲致遠報仇了,她只等雲致遠回來把事一說向他討賞呢。
誰知雲致遠冷著臉走進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她使了個眼色讓屋里的人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為了何事不開心?」
雲致遠嘆氣︰「七郡王送給三娘子的金字招牌被毀了。」
原來是為了這事,沈怡琳面上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正準備報喜說是自己做的,沒想到雲致遠話鋒一轉,狠狠地一拍桌子大罵道︰「說起這個我就來氣,也不知道哪個王八羔子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現在七郡王全城下令搜捕,要是被我知道是誰,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什……什麼?出了這麼大的事七郡王居然沒有怪罪三娘子?」沈怡琳的小臉瞬間煞白,雙手死死地扣在桌子上,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嚇跪。
雲致遠不滿地看他,「自然是要被罵的,但依我看這分明是有人想挑撥七郡王和三娘子之間的關系,這麼明眼的事就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來,那七郡王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來,那賊人也真是個蠢貨,活著都丟人!」
沈怡琳欲哭無淚,只能尷尬地陪笑,雖然雲致遠並不是有心,但是他確實當著她的面罵的是自己,這種感覺真像吃了一顆蒼蠅一般惡心。
沈怡琳氣得牙癢癢,只能在心中寬慰自己,好在事情辦得穩妥,沒有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就是七郡王把永康城都翻過來也找不到她的頭上。
不管怎麼說,這事總是給三娘子添堵了,于她也沒什麼壞處。
沈怡琳想討賞的話也無法說了,就在她暗自慶幸可以躲過一劫時,又听雲致遠來了句,「你去拿一萬兩銀子來。」
沈怡琳這下子徹底傻眼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問︰「老爺,您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雲致遠本來就一肚子氣,听她這麼一問更加不耐,沒好氣道︰「你個婦道人家問這麼多做什麼!」
「老爺,這銀子從公中拿出來,我總該問問去處好做賬啊。」沈怡琳也是一肚子有苦難言。
「你剛才還沒听明白我的話嗎?三娘子的金字招牌被毀了。」
「那與您何干?」沈怡琳是真不明白。
雲致遠怒其不爭地瞪著沈怡琳,覺得自己這位夫人平時挺機靈,怎麼到了要錢的時候就是個糊涂的,「七郡王見我要請三娘子上門坐診,就替我說了情,但要拿出點誠意來。」
又是誠意!沈怡琳咬牙切齒,隨即想到了問題的關鍵,瞪大了眼楮問道︰「該不會是那金字招牌由我們來出吧?」
「知道還問!」雲致遠覺得和這等無知夫人說話累得很,拂袖而去前撂下話,「明天把一萬兩銀子送到書房去。」
他前腳一走,沈怡琳終于受不住打擊跪倒在地。
谷雨正帶著大病初愈的夏媽媽進來請安,見到沈怡琳面如死灰嚇得把她扶起來。
夏媽媽問︰「夫人,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谷雨端著杯子喂了一口水她才緩過勁來,沈怡琳看到是谷雨,死死地抓住她的手,「那事是否是神不知鬼不覺?」
夏媽媽不解地看向一旁,谷雨斬釘截鐵地點點頭,「夫人放心,那梁大專門以此營生,拿了錢就出了京城了,我又給了他一筆錢告訴他這輩子都不再回來了。」
「那金子呢?」沈怡琳顫巍巍地問。
如果金子回來拿去典當,說不定還能折損一部分錢,她出得也不會太多。
谷雨沒明白沈怡琳的意思,老實回答︰「那金子自然是讓梁大拿走了,咱們放在身邊也不安全。」
沈怡琳兩眼一空差點又要閉眼,夏媽媽一把掐住她的人中才沒昏死過去,只听她喃喃自語,「完了,完了,白白失了一萬兩銀子去……」
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沈怡琳恨不得捶胸頓足悔不當初,可是事已至此,她心中越發恨極了三娘子!
一夜春雨,沈怡琳就病了,後院一群女眷都站在屋檐下听谷雨回話,「各位小姐、姨娘,太太說了這幾日身子不爽利就不用立規矩了。」
「夫人這是怎麼了?」
問話的是雲致遠最寵的趙姨娘,她是商戶家之女,因家道中落入了風塵,被雲致遠一眼相中抬進府里做了小妾,對外也從不說她的出身,就是府里誰敢嚼舌根都不可以,她跟了雲致遠三年肚子一直沒懷孕,也從未受冷落,可見受寵程度。
為此沈怡琳沒少給她使絆子,但是趙紅玉根本不在乎。
趙姨娘斜靠在門邊上,眼神往屋里瞄著,「昨天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回趙姨娘,夜里夫人受了點風寒,已經請過大夫了。」谷雨回答得井井有條不露一絲話柄。
趙姨娘討了個沒趣,她才懶得管沈怡琳是真病假病,死了更好,她輕哼一聲扭著就走了。
府里的二姨娘就是雲錦鵬的生母,在生雲錦鵬後沒多久就去世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三姨娘魏玲文。
魏玲文客客氣氣地與谷雨說話︰「那就請夫人好好休息,改日我再來。」
魏玲文是家生子,長得一團和氣,體態豐腴,曾經是雲老夫人房里的丫鬟,老夫人見她臀大腰圓,覺得她是個能生的,就趁著沈怡琳懷雲秀荷的時候收了房,她倒也是個爭氣的,生了個女兒名叫雲裳。
雲裳身上的衣服很是松垮,全都是撿得兩個姐姐的舊衣來穿,她只比雲秀荷小半歲,面黃肌瘦,從小性子軟糯,連說話都是唯唯諾諾的,「請谷雨姐姐代我向母親請安。」
雲裳也向谷雨行禮,谷雨笑著讓開,「三小姐有心了。」
屋檐下只剩下雲秀荷和長姐雲金鈺,雲秀荷向來是沉不住氣的,見人一走光,抓著谷雨就細問︰「娘到底怎麼了?我進去看看!」
「二小姐,夫人吩咐了,病中誰也不見。」谷雨為難地攔著她。
一直不說話的雲金鈺呵道︰「不要鬧了,你是不是覺得母親病得還不重嗎?」
雲金鈺平日里寡言少語,待人接物極其冷淡,但繡花彈琴,詩詞歌賦都樣樣精通,全府上下包括雲秀荷都很是敬畏這位大小姐。
「可是昨天娘不是還好好的嗎?」雲秀荷忍不住嘀咕。
雲金鈺微微蹙眉,歪過頭看向谷雨,「發生了什麼事?」
雲秀荷推了推她,「該不會是又為了那個什麼三娘子吧?」
谷雨也知道瞞不住只好老實回答︰「侯爺為了請三娘子上門坐診,拿出一萬兩銀子給三娘子送了塊金字招牌。」
「什麼?她好大的口氣,就是宮里的御醫也用不上那麼多銀子!」
雲秀荷不明就里,站在門口暴跳如雷,還沒等說兩句,里面傳來一聲脆響,像是什麼東西被打碎了,她一個激靈就看到雲金鈺使了個眼色,只得乖乖閉上嘴不再說話。
雲金鈺看了眼里間,又問︰「母親她真都沒事嗎?」
「回大小姐的話,夫人她無礙的,不過今天還是請回吧。」
雲金鈺點點頭,雲秀荷跟在她身後一起離開,恨恨地跺腳,「那個什麼三娘子真是過分,等她來了,看我不給她好看!」
「不許胡來!」雲金鈺低聲呵斥。
雲秀荷撇撇嘴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一心想的都是如何算計三娘子。
谷雨送走兩位小姐轉身進了屋,就看到一地的茶杯碎片,她換來人收拾干淨,走到假寐的沈怡琳身邊捶腿。
「她們都走了?」沈怡琳有氣無力地問。
「是夫人。」
沈怡琳嘆了口氣,懶洋洋地又問︰「剛才是秀荷在門口鬧呢吧?」
「二小姐也是關心您。」
沈怡琳哼道,「你瞧瞧大姐兒的性子多沉穩,那小的就只會給我添堵,不成器的!」
「大姑娘話不多確實是個有主意的,不過再過兩年二小姐也會懂事的。」
沈怡琳氣得哼哼不願多說話。
谷雨見狀,忙問︰「夫人,要不還是請御醫來給您看看吧。」
「看什麼看。」沈怡琳揮開她的手,到現在她還一肚子氣,「都花了一萬兩請那三娘子,我還看什麼病!氣都要氣死了。」
「夫人嚴重了。」谷雨跪在她床榻邊上。
「還不嚴重,銀子都沒了!」想到那一萬兩銀子被三娘子坑走了,她的心就一陣陣地疼,她猛地抓緊谷雨的手,不知道多少次問道︰「那個梁大……」
谷雨知道沈怡琳擔心什麼,低聲寬慰︰「夫人放心吧,一定不會有事的,就算梁大被抓也差不到夫人的頭上。」
沈怡琳扶著抹額「哎喲哎喲」叫了兩聲,這事昨晚她擔心了一夜,就怕查到她頭上,害怕得根本睡不著。
谷雨小心翼翼地替她揉著太陽穴,「夫人,以後我們該怎麼辦?如果被三娘子治好了錦鵬少爺的病……」
沈怡琳勃然變色,「呸,那小蹄子哪有那能耐!」
新換上來的茶杯又被沈怡琳扔在地上,夏媽媽走進來親自收拾干淨才去回話,「那蹄子哪里值得夫人這麼生氣。」
想到當日的那頓板子,即使用三娘子的藥方治好了自己,她也不稀罕那人貓哭耗子假慈悲。
「夫人啊,既然木已成舟,我們就讓那三娘子來好了,反正到了府里還不是我們說了算。」夏媽媽一臉陰謀詭計。
一夜未睡,沈怡琳眼底發黑,臉色也陰沉沉地,她的雙眸中布滿了紅血絲,想到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還害得自己損失了一萬兩銀子,這口惡氣她如何也咽不下去,這一夜她除了憤恨更多的就是想著如何找回自己的心理平衡。
她死死地摳著床榻的把手,陰毒地怪笑,「我不會讓那小蹄子得逞的,坑了我的錢,還想得個好名聲!我和她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