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蓬頭垢面,滿身污穢,身上只剩下幾個布條遮體,幾乎是從房間里爬出來的,每爬一步,他的嗓子里都傳來低低的痛吟,有血順著大腿一路滑下,吧嗒,吧嗒,吧嗒……一滴滴落在地上,響徹在寂靜的黑幕之中,如魔音繞耳,穿進每個人的腦海里,讓人覺得那是件份外驚悚的事。∣∣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雲重紫卻覺得那聲音甚是悅耳,讓人心情舒暢。
只有關安哲一臉冷漠地看著地上如狗一樣爬行的男子,勾了勾嘴角,心里贊了聲雲重紫,對親爹都能下得了毒手,她那股狠勁,讓人著迷。
慕君悅的目光也冷下來,呵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哥,我怕……」慕君歌躲到他的身後不敢再看。
慕君悅現在也無暇管身後的小五是真害怕還是裝的,只想弄清楚今個兒晚上這一出到底是誰的注意!
居然讓外國使節看到大元堂堂一個侯爺這副……像是被了的樣子,他們大元的臉面以後要往哪放!
饒是見多識廣,上過妓院,玩過孌童的慕君華也被震驚得找不到自己的舌頭。
玩大了!他確然是想帶關安哲來此地見識見識新鮮玩意,但是也不是讓他看這個……男人和男人的啊!
顧耀中也不由覺得丟臉,轉過頭不再去看,威信候此生……別說仕途,怕是什麼都毀了。
沈怡琳見此事再也沒有挽回的局面,一跌坐在地上,竟然連哭也都忘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是要玷污三娘子她娘的,為什麼會變成老爺了,他們這些皇子們為什麼會來這里。
她雙眼通紅地看著對面無動于衷的一雙姐弟,一定是他們搞的鬼,不然他們怎麼從一開始就那麼鎮定,像沒事人一般……
事到如今,她只有孤注一擲。
沈怡琳忽然嚎了一嗓子,猛地撲到門口的雲致遠身前抱著他痛哭流涕,「老爺,到底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你怎麼會到這里來的……是誰那麼歹毒的心腸要害你啊!」
雲重紫垂下眼睫,沈怡琳這是想斗得魚死網破呢,她也跪下來向面前的幾個皇子行禮,幽幽道︰「沒錯,威信候堂堂侯爺怎麼可能做如此齷齪之事,一定是有人構陷才會如此,請幾位皇子明察,不要讓那賊人逍遙法外,即使是跑了,也全國通緝,讓所有人知道那人居然玷污了威信候,簡直理不容!」
沈怡琳的嘴巴差點抽歪了,雲重紫的意思是想讓全下的人知道威信候都被玷污了,那她的名聲豈不是也毀了!
她的頭皮開始發麻,這個小小女子只不過是比阿鈺大一點而已,為什麼那麼多鬼心眼!
為什麼就斗不過她!
這時,沈怡琳卻不敢說話,只能抱著雲致遠哭,她懷里的人似乎受到了驚嚇,猛地推開她,驚吼著︰「不要,不要過來,不要……」
雲致遠邊喊邊往後退,地上又是一道血痕。
「老爺……」沈怡琳也被驚到了,侯爺這是……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雲致遠受驚過度已經神志不清,連自己的夫人都認不出來了。
慕君悅冷冷地瞥向雲致遠,心里恨得牙癢癢,卻也不能直接發作,「三弟,進屋里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君華有些不情願,但也不敢違背自己親哥哥的意思,只能硬著頭皮進屋看了看,不多一會兒,又從屋里跑了出來,他見所有人都饒有興趣地想知道答案,又看到二哥那副冷面孔,只能乖乖地走到他身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旁人听不見,關安哲卻是听得真真切切,那屋里的人死了。
他目光里的那抹幽藍更加深邃起來,讓人看的迷離,又察覺不到他的目光到底落在何處,他的心里正覺得欣喜。
今晚這丫頭做的不錯,快狠準……每一步都走對了,不枉他興師動眾地來此,就是為了來看看她的成果。
他就喜歡她這股狠勁,雖說如今她考慮事情還不夠周全,但他相信在自己親自教下,假以時日……這丫頭必定會完成心中所想。
也只有她這樣的性子,才值得他去費心費力……
慕君悅的臉越來越陰寒,「我們走。」
「噶?」慕君歌吃了一驚,「二哥,這事……我們不管啊?」
「五弟,平日里不是很膽小,如今怎麼想替旁人出頭?」慕君悅勾起陰冷的笑。
慕君歌搖搖頭,「不敢不敢,我只是隨口問問。」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讓顧耀中看了都覺得不屑,五皇子就是這副慫樣。
慕君華抱歉地向一旁作揖道︰「今晚的事讓關王爺見笑了,本是一件樂事,卻觸了這眉頭……走我做東請你吃飯喝酒,我給你講,清風樓那邊可有好幾個美人吶,比宮里那些平胸有趣多了……」
「三弟。」慕君悅低斥。
慕君華連忙抿了抿嘴,嬉皮笑臉道︰「走走,去了就知道。」
「幾位皇子……我們家老爺……」
沈怡琳忽然開口,他們這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做不知道這件事?
她不許,他們要是走了,誰來整治三娘子,「幾位皇子,你們不能走啊,這件事是有人指使的,一定是三娘子……我們老爺是被她娘勾引到這里來的,她們為了害我們老爺,才找了男人來……來害他的啊!」
雲重紫卻不再開口說話,她看出來了,幾位皇子是不想管,事已至此,也無法挽回,還不如當此事沒發生,不然就真的在關安哲面前沒了面子。
沈怡琳想借著皇子的手倒打一耙?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能耐。
她索性不開口,由著沈怡琳去鬧,就是鬧上去,最後丟臉的只會是她自己。
「雲夫人,那你想讓我們怎麼做?」慕君悅沉下臉來,陰陽怪氣地笑了,「你是想讓我們告訴父皇,侯爺和一個男人在此苟合,讓那男人耗費精血死了?還是要讓全下人知道,你們威信候府出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若是侯府夫人不介意,小王願意替你宣揚一番。」
沈怡琳不死心,咬牙說道︰「郡王何必麻煩,如今三娘子在這,我們老爺也在,只需一問便知,到時候,就請郡王做主,拿下主謀便可啊。」
慕君悅眸光鋒利無比,「那你便去問問你們家老爺!」
沈怡琳沒听出他的不耐,試著問向雲致遠,「老爺,到底是誰把你引來的,你說出來,幾位皇子定會為你做主!」
雲致遠一直耷拉著腦袋,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听到有人似乎和他說話,他緩緩地抬起頭,滿臉髒兮兮又用可憐兮兮地眼神看向對面。
沈怡琳心中狠狠地揪在一起,這畢竟是她的夫君啊,即使對他有再多不滿,她也不曾想過要害他。
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得而知,但是一定和三娘子月兌不了干系,如今老爺成了這副模樣,她一定不會放過……
沈怡琳正絞盡腦汁怎麼和三娘子斗下去,對面的雲致遠忽然啐了口痰吐在她臉上,沈怡琳驚愕地愣在原地,就听他連聲大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和我這麼說話,你不要過來,你過來我就要叫了……叫了……啊……」
她還什麼都沒動,雲致遠已經昏厥了過去,沈怡琳心痛難忍,又沖著旁人痛哭流涕,「幾位皇子,你們看我們老爺被害成了這個樣子,你一定要做主啊……一定是三娘子害我們家老爺的。」
慕君華也不滿起來︰「我們的事什麼時候由你來指手畫腳的安排!」
跪在前面的雲重紫依舊不開口,祥哥兒早已憋不住地冷哼︰「夫人,三娘和你們無冤無仇從沒做過傷害你們的事,你卻三番四次地為難她,你到底存了什麼心思!你以為憑著你胡攪蠻纏就能翻案!幾位皇子要保全你們臉面,你還多番阻撓。夫人可真想好了要查嗎?查出來你真的能承擔起後果嗎?我真替你們侯爺感到悲哀,若不是你……他何至于如此!」
「你……你胡說什麼!明明是你娘把我們老爺勾引來的!」
「夫人,也請你長長腦子!如果是我娘把侯爺約到此處,屋里為何還有一個男人,為什麼會有人給我通風報信!你當真以為幾位皇子是傻子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娘,夫人還在這構陷我娘親,那幕後指使人是不是就是你!」
雲呈祥徹底動怒,他可以容忍雲致遠這些年來對他們母子三人不聞不問,人都是自私的,他想當負心漢,就由著他去,可是眼前這對狼狽為奸的夫婦,總是來構陷她們家三娘,如今還要把腦筋動到娘親的頭上去了,他絕對不能再忍!
「那就請幾位郡王找到我娘,再與侯爺對峙,到底是誰說謊!」
沈怡琳覺得自己也是氣糊涂了,那小子說的沒錯,現在如果真查下去,他們威信候府的顏面蕩然無存了。∣∣
慕君悅贊賞地看了看祥哥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雲呈祥。」祥哥兒回道。
慕君歌插了句嘴,「你和那三娘子長得好像。」
祥哥兒迅速看了眼他,垂眸道︰「我們是雙生子。」
「怪不得長得像。」
慕君悅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慕君歌縮了縮脖子不敢再開口。
雲重紫始終垂著眸,像是一切都不感興趣,但她卻能感受到對面幾道探究的目光,隨著他們怎麼看,她只是沉默不語。
慕君悅又看了眼沈怡琳,「雲夫人還想讓我們繼續查嗎?」
沈怡琳咬了咬嘴,不情願說話,只有搖搖頭。
這個啞巴虧她早晚要討回來的,這一筆一筆的帳她都記著呢。
慕君悅對關安哲道︰「關王爺,請。」
關安哲點點頭,自始至終都沒看過雲重紫一眼,轉身離開。
慕君悅離開前冷冷一瞥,也沒把此事放在心上,只不過……今晚的事確實是有些蹊蹺,到底是誰通知老三來此的呢?
好在也不是白來一趟,威信候這個把柄是主動送上門的,日後他會好好利用的。
「三弟,你留下來善後,做得干淨點。」
慕君悅不動聲色地睨了眼關安哲,見他不甚在意,于是走出門外。
五皇子的慕君歌把所有人看了一遍,最終目光落到了院子中站得筆直的人身上,雲重紫感受到那束目光,微微抬起頭迎視過去,沖他笑著點點頭,慕君歌愣住,隨即又恢復成膽怯的眼神躲閃開,一溜煙轉身就走了。
而慕君華繞過眾人,不發一言地進了屋……
唯獨留下來的顧耀中走上前和雲重紫敘話,「三娘子,你無恙就好。」
「謝顧公子掛懷。」
雲重紫說完,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祥哥兒,雲呈祥對這小子沒什麼好印象,一把將兩個人蠻橫地分開,「顧公子,你現在應該關心的是威信候夫人,我們自然是沒事的。」
顧耀中往那邊瞄了一眼,不屑地撇撇嘴,「威信候做出如此傷風敗得的事,讓人不齒!」
「就是啊。」雲呈祥附和,「表面看著是豪門貴族,沒想到竟做這些藏污納垢之事。」
顧耀中的臉白了白,他怎麼覺得雲呈祥是話中有話呢?
果然都怪威信候,不是他做出這麼丟人的事,也不會任誰都敢擠兌自己,顧耀中心中也對祥哥兒不喜,要不是看在他姐姐的份上,他早就翻臉了,也不想想他是個什麼東西。
顧耀中沉下臉,冷硬得對雲重紫道︰「等下次我上府上親自看望三娘子則個。」
「顧公子哪里病了嗎?」雲呈祥又搭話。
「沒有。」
「沒有來看什麼?你就是病了也要先下帖子。」
顧耀中眯起眼,她們姐弟倆向來都是同仇敵愾,莫不是雲呈祥說的也是三娘子的意思?
他把目光看向雲重紫,她今日穿了件女敕黃色的襦裙,夜光下襯得肌膚如雪,像是清水浮出的芙蓉,然去雕飾,讓人心神向往。
這樣的一個美人,怎麼會有這麼粗俗不堪的弟弟。
慕君華從屋里出來的時候,夏媽媽已經從車上拿了件外衫過來給疼昏過去的雲致遠穿上,她正扶著他準備離開,正巧見到慕君華走到自己面前,連連行禮,「三……三皇子……」
「侯爺還好嗎?」
沈怡琳也在旁邊,嘆了口氣,「只能找大夫來先瞧瞧,怕是受得驚嚇不小。」
慕君華看到背對著自己的雲重紫,喊了聲︰「那不是有三娘子嗎?听說她的醫術很是高明,讓她來瞧瞧不就得了。」
雲重紫听到慕君華的話兩葉柳眉擰在一起,正巧被顧耀中瞧見,看到俏佳人蹙眉的樣子心中又是一動,不管三娘子到底存了什麼心思,今生他對她勢在必行!
她轉過身低下頭,回話︰「回三皇子,術業有專攻,三娘對神識不清的病並不擅長。」
沈怡琳陰陽怪氣地哼笑︰「就是三娘子擅長,我也請不動您啊。」
她說完忽覺自己說錯了話,怎麼在三皇子面前放肆,但一抬頭卻不見慕君華怪罪,于是想到京城里誰人不知道慕君華的風流韻事,剛才三皇子似乎對三娘子有些興趣……
三娘子雖然是個鄉下來的,但形容還是不錯的,若是被三皇子看中,把她給玩了,以三娘子粗鄙的身份定是不能當皇子的妾侍,等三皇子玩膩了,她這輩子就這麼毀了!
想到都覺得興奮。
沈怡琳忽然「哎喲」一聲就往雲重紫身上倒去……
雲重紫听到聲音就提高警惕,見到沈怡琳往自己身上倒,立即就閃躲開來,沈怡琳沒想到她有防備,整個人都摔倒在地。
她這次是真得疼得大聲哎喲一聲,夏媽媽只能扶著雲致遠又顧及不到沈怡琳,只能喊道︰「夫人,你怎麼樣啊?」
「三娘子!你怎麼不扶著我?」
雲重紫低著頭,恭謹道︰「那下次夫人再摔倒的時候提前說一聲。不如夫人再重新來一次?這一次我準扶著您,」
慕君華噗嗤一聲就笑了,今晚鬧了一通本來他有些意興闌珊,方才听雲重紫那般說,又引起他的興趣,現在二哥也不在,他當然要看仔細些。
「三娘子。」
雲重紫听到慕君華叫自己,低著頭就看到坐在地上沈怡琳狡詐的目光,才明白她這是想讓自己引起三皇子的注意?
慕君華搖著手中的折扇,自語風流地晃了晃腦袋︰「把頭抬起來。」
雲呈祥暗道不好,心里開始想法子該怎麼替三娘解困,他的目光也看到沈怡琳的怪笑,心里忿恨,趁著所有人不注意,悄悄走到她身邊。
氣氛有些尷尬,雲重紫沒有抬起頭,慕君華正有覺氣惱,顧耀中也在一旁不知所措,忽然听到有人尖叫了一聲,地上的沈怡琳噌地一下跳起來,手腕直抖,疼得她齜牙咧嘴,滿目通紅地瞪著身旁的少年,「豎子,你故意踩我!」
「只是不小心罷了。」祥哥兒涼涼地聳聳肩,「誰讓你躺在這里,夫人這是打算當潑婦?」
雲重紫見眾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她正默默地往後一退,卻還是被慕君華的余光抓住了。
「呵,你們姐弟倆倒是配合的衣無縫!」
慕君華失去了耐性,他向來憐香惜玉,但就見不得人反抗自己,他幾個大步上前,顧耀中想要上前攔住,就被慕君華的一個眼神制止住。
「顧公子,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這話也是告訴雲重紫的,「小王想得到的東西,誰攔著也不成!」
慕君華走到雲重紫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肩膀,「抬起頭來。」
雲重紫見自己實在躲不過去,他的手指扣住肩胛骨里讓她動彈不得,她也不願和他過多糾纏,袖口的銀針慢慢翻出手指間,心中盤算著,到底是讓慕君華這輩子做不了男人?還是讓他先昏過去是好?
遲疑間,門外有人突然闖進來,直沖著慕君華而去,「三哥,二哥讓我來喚你快過去呢。」
慕君歌出現的時機剛剛好,慕君華的扇子正抵在雲重紫的下巴,再晚一步的話……
雲重紫心中冷然,一直微垂著臉,不去看對面的人。
慕君華听到親二哥找他,只能訕訕地收回手,「催什麼催啊,我不過是耽誤一會兒罷了。」
慕君歌拉著他往外走,到了門口,慕君華仍舊不死心地回過頭看了眼,就見遠處院中,雲重紫正巧抬起頭,目光看向另一邊,雖然只是微微一個側面,淡淡的月光正照在她雪白秀美的臉上,剔透的肌膚泛著幽冷的光,秀眉鳳目,玉頰櫻唇,竟是一個美貌佳人。
慕君華又想再進去,慕君歌目光一沉,死死地拉住他的手,「三哥,二哥要發脾氣的……」
慕君華只有暫時放下,心道反正來日方長,他就不信還有女人擺不平的。
顧耀中也顧不上說話,連連作揖追了上去,待所有人走後,夏媽媽也把雲致遠扶到外面去,只留下雲家姐弟和沈怡琳,忽然間,他們身後的宅子起了大火。
沈怡琳咬牙切齒道︰「三娘子好伎倆,連皇子都騙過了。」
「夫人,你們家的宅在著火了,很傷心吧。」雲重紫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向後面。
沈怡琳大驚,「你怎麼知道?」
「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你接下來要對我說,三娘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是吧?夫人?」
雲重紫故意學著沈怡琳的強調說話,一旁的雲呈祥笑起來,「三娘,你竟胡鬧。」
兩姐弟倆彼此笑了笑,沈怡琳氣得肺都要炸了,「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對不對?」
雲重紫的臉冷起來,「夫人,到底是誰安排的,你心里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你……」沈怡琳真的想說那句話,可是被雲重紫搶白了,心中更加氣惱。
她看了眼身後著火的宅子,知道過不了多一會兒就會有人來,這是她嫁妝里的地產,就是連雲致遠都不知道,三娘子又是怎麼知道的?
只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二皇子下令燒了那房子也是為了保全皇家的顏面,里面的男人是死了,必須死的連灰都不剩。
沈怡琳想到今晚的一遭,雲致遠又受了驚嚇,還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她只能大碎銀牙和著血往肚子里吞,一計不成,還有第二計……她就不信那三娘子還是貓投胎的,有九條命不成?
雲呈祥看到沈怡琳離去的背影冷冷道︰「三娘,今個兒這事就這麼放過她?」
「此次她還不長記性,下回的惡果更重。」
雲重紫看著面前的熊熊烈火,想到方才的幾位皇子來。
皇帝有七個子女,太子最大,膝下有一子,未足兩歲,他身子羸弱是人盡皆知的事,幾位皇子都各顯其能想爭其皇位。
上一世她臨死前,已初見苗頭,那會是二皇子慕君悅與五皇子慕君歌斗得最凶。
慕君悅與慕君華是一女乃同胞的兄弟,其母乃蕭淑妃,而五皇子的母親只不過是個貴嬪,不過他身後卻有慕君睿支持,因著慕君睿從小喪母,由皇後撫養長大……
雲重紫的心里計較了一番,雖然她死了,但以她看來,五皇子的勝算更大一些。
只是如今看那五皇子……表面看著是草包,內心未必如此。
雲呈祥也看向火海,嗤笑︰「沈氏她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身邊,「二皇子為何突然要幫她掩蓋真相?我看他到是個陰狠毒辣的。」
雲重紫點點頭,「幾個皇子都不是簡單人物,怕是二皇子是另有計較。」
「是嗎?不過我看三皇子一副色胚模樣就罷了,怎地五皇子那麼懦弱?」
「祥哥兒,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世上最難懂的就是人心了,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雲重紫轉身就走了,雲呈祥愣愣也不覺得五皇子哪里有不妥之處,不過他也懶得糾結此事,母親還未找到,他正是心慌。
兩人一路往家走,雲重紫就看到巷子口停了一輛馬車,正覺得奇怪,車夫模樣的人走過來向他們行禮,「三娘子,我家郡王請你進馬車里敘話、」
「郡王?是哪個郡王?」雲呈祥想到剛才那幾個人,又一時間拿不準主意到底是誰。
雲重紫攔住祥哥兒,「好。」
然後又對祥哥兒說︰「先回家看看母親回來沒有,若是明日一早咱們再想辦法。」
祥哥兒想了想這才點點頭,起碼現在看來母親不是被雲致遠拐走的,不然雲致遠也不會上當去了東四街。
只是娘到底在哪?
這時,雲重紫已經掀簾進了馬車,她看到里面的人也不覺得吃驚。
馬車外面看著極其普通,里面卻別有洞,分成內外兩層,雕刻鏤空的車窗,地上鋪著羊毯,兩排坐靠上全用金絲絨線做成的軟墊,牛皮燈下垂著瓔珞,車廂里燻得是果香,讓人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怎麼?這車比我還有吸引力?」慕君睿冷冷地瞥著她,雲重紫正要上前行禮,就被他擺擺手攔著了,「這里小,不必了。」
其實車廂里也並不小,足夠一個人站起身來,車廂壁上瓖嵌著各色的多寶格,應是機關重重,慕君睿坐在案幾後,上面擺放著棋局。
雲重紫跪坐在他面前,看著他左手和右手博弈,她只能默默地靜觀他下棋,他如此悠然自得,娘親的事怕是已經有下落了。
她心急,但在慕君睿面前必須沉住氣。
好半晌,慕君睿的左手落下黑子,「你娘沒有出城。」
雲重紫的心提起來,娘若是沒出城,那永康城這麼大又會是在哪?
黑子落入白子的圍攻之中……混戰一片。
慕君睿看出她的焦急,放緩了聲音道︰「放心,你難得求我,我自會幫你找到娘親。」
雲重紫听他這麼說,沒由來地怨恨起自己,「此事是我考慮的不周全,若是我讓阿甲跟在娘身邊就不會出現那麼多意外。」
慕君睿見她頹廢的情緒,動了怒氣,冷聲斥道︰「你以為你是神仙?會掐指一算?就算你把阿甲安排在她身邊,今日的事就不會發生了嗎?即使今日不會發生,早晚有一日會趁你不備,有些人是防不勝防,你又不是大羅神仙什麼都能計算得到!若是那樣,以後旁人就不用燒香拜佛,直接給你蓋做廟堂,讓你當佛爺算了!更何況你今去魯國公府,不帶著阿甲,說不定危險的就是你。」
慕君睿是真的氣極,緩了口氣不等雲重紫說話,又說了一句︰「如此失算的你,我才覺得像個人!」
雲重紫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慕君睿動怒,哪怕是她給他下毒,他都不曾埋怨過自己……
重生以來,她學醫治病,保姆護弟,想辦法接近威信候府,為了報仇……她的手已經沾上了人血,她時刻都警醒著,告誡自己要做就做到最好,妄圖把所有事都考慮周全,卻還是百密一疏。
好在有人在這個時候告訴自己說︰雲重紫你又不是神仙……她那根緊繃的弦顫了顫,雲重紫忽然為自己感到心酸。
她漸漸明白他的苦心,慕君睿這是在點醒自己,她的心酸化作一絲苦笑,嘆道︰「慕君睿,你為何要幫我?」
「我什麼時候幫過你?」慕君睿奇怪地看她,「這次不是你來求我的?我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之前也是舉手之勞?」
雲重紫不得不承認,雖說她對自己所謀劃的事心有成竹,但是慕君睿的幫忙,讓她做事更錦上添花了些。
慕君睿繼續下棋,心不在焉地回答︰「阿甲救你是我的命令,抓住放火的人也是我的職責所在罷了。」
他從棋盤中抬起頭,瞥了她一眼,一子落下,他的聲音堅定有力,「更何況我故意插手你的事……就是要讓你覺得欠我的,一輩子還很長,慢慢還,我不急。」
雲重紫徹底沉默了,他還想著討債呢!
總歸是欠了他的……
「雲重紫。」慕君睿沉默片刻,忽然喚她。
「是……」
雲重紫低下頭,每次慕君睿直呼其名的時候,她都覺得沒什麼好事。
「你給那個男人吃的什麼藥?」
慕君睿狀似隨意地開口,雲重紫的頭更低了,他知道她在故意轉移話題,涼涼地回答︰「動情之藥罷了。」
「呵……」慕君睿把手上的黑子扔進棋盒里,一雙黝黑的眼楮半眯著看她,「我覺得你最近很是清閑,居然連這種藥都有。」
雲重紫抿了抿嘴沒說話,她總不能說這是以防萬一,其實她那里還有各種毒藥……
「把那藥給我些吧。」
慕君睿忽然道,雲重紫奇怪地看著他,不問卻已是開口。
「總有用得到的時候,原來有這種連男女都不分的藥,我听著也是稀奇……」
慕君睿說著說著,話鋒一轉,眸底有暗潮涌動,「老三是用哪只手拿得扇子?」
雲重紫想說不記得了,腦子里忽然靈光一閃,有些猜到慕君睿想做什麼,于是乖乖地從懷里掏出一包藥粉,好心地囑咐他︰「郡王,這藥其實用一點點就夠了……不用下那麼狠,會死人的,今個兒那男的就是吃太多……耗精力啊。」
慕君睿見雲重紫那個諂媚的樣子,嗤笑一下,也不知道從旁邊哪里拿出一把扇子敲了敲她的腦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嗦。」
「這藥我可是費了一番心思才弄出來的……浪費了就是暴殄物。」
雲重紫還要說點什麼,慕君睿的目光森冷,「別以為你東拉西扯我不知道你想掩飾什麼,說說看吧,關安哲為什麼要幫你?」
「關安哲是……」雲重紫拉長了尾音。
「你還是自己主動交代吧,在我看到你那把匕首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倆有關系。」
雲重紫嘆了口氣,心說她和關安哲真的是清白的,不過又一想如今這身份,也有點不明不白,于是作罷,把那身份抬出來,「那廝說是我表哥……遠房的親戚。」
「這身份也虧他想的出來。」慕君睿嗤了一聲。
雲重紫連忙附和地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不用拍我馬屁。」
雲重紫努了努嘴,極小聲道︰「郡王,我可不敢把您當成馬……」
「雲重紫,我可听見了。」他斜睨著她,「我可沒發覺你有什麼不敢的事。」
雲重紫只得保持緘默,慕君睿又問︰「關安哲這麼做是想讓你給甘娜公主治病?」
雲重紫知道瞞不住他,點點頭道︰「他只說幫人治病,沒說是誰,想來是那個什麼公主的。」
慕君睿听了沉思起來,雲重紫見他沒說話的意思,目光落在棋局之上,此盤已是廢局,不過……她看了看黑子角落空出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笑。
慕君睿抬起頭正巧看見,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于是拿出一顆黑子落入,道︰「這是一步險棋,好在你贏了。」
雲重紫詫異地看他,沒想到他這麼輕而易舉地就窺探到了她的心思,但一想此人就是那深不可測的慕君睿,又有些釋然,「如果不是白子逼得緊,黑子也不會絕地反擊的。」
慕君睿緊繃的嘴角這才浮現出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卻是冰冷的,「別高興那麼早,兔子急了還會咬人,這次是僥幸罷了。」
沒錯。
雲重紫心中附和,她不知道娘發生了什麼事,若不是如此,娘只怕已經中計了。
下車前,雲重紫的手放在車簾上,身後的男人突然出聲︰「雲重紫……」
她的手頓了下,那人冷冷道︰「離關安哲遠點。」
※※※
月上中,此夜無眠,娘親突然離家出走,雲重紫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把她找到才能問個清楚。
如果有人讓母親為難,她絕不會輕饒。
雲重紫閉目養神間,忽然想到了幾個關鍵的事來。
二皇子下令燒宅子毀尸滅跡,表面上看是幫雲致遠,其實是為了拉攏他和沈怡琳,他們背後可是丞相大人。
他是想利用此事達到自己奪位目的。
雲重紫的嘴角勾起來,如今奪位已經初現端倪了嗎?
既然如此,那他們就此敵對了,慕君悅想破了她的局?
偏他不知道,那五皇子才是最大的敵人。
想到那個叫慕君歌的男人……雲重紫緩緩睜開眼,不由感嘆一聲,皇族慕家各個都是不好惹的,即使是那個色胚慕君華,也是個陰險毒辣的。
亮後,雲呈祥再也呆不住,一個箭步就沖到雲重紫面前,急吼吼道︰「既然七郡王說娘親還在城內,咱們就一家一家的去找!」
雲重紫安撫著祥哥兒,「再等等,我和郡王約定,如果城里找不到,咱們就一起回青州,娘親必定回老家了。」
祥哥兒氣得一拳砸在門上,「如果被我知道是誰害娘如此,我定把他五馬分尸。」
單薄的木門上被砸了個大洞,吱嘎一聲,院門從外沒人推開,雲呈祥以為是娘親,興沖沖地跑過去喊了一聲,「娘,你終于回來……」
雲重紫坐的角落看不到門口,听到祥哥兒的聲音也站起來,誰知說了半句就沒了下文,還沒等走過去,祥哥兒又驚奇地問︰「你是誰?」
「你是祥哥兒吧。」
「你怎麼知道……喂喂,你怎麼不請自入啊?」
雲重紫也奇怪地看去,牆角慢慢轉出一襲淡紫色身影,晨曦的薄光籠罩在那人月白紋底錦服,大片的蓮花紋染得血色通紅,在光亮華麗的貢品柔緞上若隱若現,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輝,剪裁合體得穿在身上,一派儒雅貴氣。
那人大步走了進來,高高綰著冠發,一張臉噙著的笑臉,連兩道濃濃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著笑意,彎彎的。
祥哥兒站在他後面被那人身上凌厲的氣勢震住,連雲重紫也愣在原地,這個人的眼楮如二皇子犀利,臉闊似五皇子俊雅,身上的風流恰似二皇子,嘴角的那抹薄涼的笑倒是和慕君睿最像……
此人年近中年,眼眸中的犀利在歲月的沉澱中融合成一道溫潤而又成熟的光,四目相對時,並不覺得凌厲,反而讓人如沐浴春風。
雲重紫深吸口氣,立即想到此人是誰了。
寶親王,慕知秋。
雲重紫打量慕知秋的時候,慕知秋也在看著她,他嘴角始終噙著笑,看的雲重紫心里發毛,他與慕君睿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你是三娘子吧?」
「王爺萬安。」
雲重紫心里又計較著,大清早的,堂堂大元王爺親臨會有什麼事?
「我剛回京城就听說了你的名字,現在看來你果然是個聰慧的。」慕知秋笑意更濃,「你是從何得知我的身份?我本還想瞞著,卻被你這小不點看穿了。」
祥哥兒奇怪地走到雲重紫身後,拉了拉她的袖子。
雲重紫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向祥哥兒介紹,「祥哥兒見過寶親王。」
「寶親王?」雲呈祥還是有些愣愣的,「哪個寶親王?是七郡王的叔叔嗎?」
慕知秋輕笑,「下就一個寶親王。」
祥哥兒仔細看了看他,嘀咕道︰「怪不得和七郡王長得那麼像,請問寶親王來此是……」
他的聲音故意拖延了些,雲重紫見寶親王獨自前來身邊沒帶個侍衛,應該是微服私訪。
慕知秋溫潤地答道︰「我來找你娘親……」
祥哥兒一听就急了,也不管此人是什麼身份,揚聲問道︰「你一個男人找我娘做什麼?我娘都不見了?是不是你……」
「祥哥兒,不得無禮。」雲重紫雖也奇怪,但這人身份特殊,必須要問清楚才行。
慕知秋蹙起眉頭,「如玉不見了?一定是離家出走了!」
雲重紫听到寶親王居然叫自己娘親的閨名,也不滿地皺起眉頭,但見他如此篤定的認為娘親是離家出走,立即明白寶親王定是知道些什麼。
「我們昨日歸家,娘親就已經收拾了包袱離家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請王爺告知。」
「是啊,七郡王說娘親沒有出城,我們正不知要去哪里找呢!王爺到底看到了什麼?」
慕知秋听她這麼說,漸漸眯起眼楮,回身向外走去。
雲重紫和祥哥兒互看了一眼,急著跟上前,只見慕知秋站在門口對人下令︰「傳本王的命令,關閉九門!」
------題外話------
有個讀者給我留言︰「女主既然知道渣爹心懷不軌為什麼不派個人保護她是太自信還是太自以為是男主總給她收拾爛攤子我越來越不喜歡女主了她哪里值得男主喜歡」
沒有標點符號,一口氣讀下來,我感覺就像是別人說我的女兒……于是我的玻璃心碎得稀里嘩啦的。
我簡單回答下。
第一,女主不是萬能的,如本章節慕君睿所說,她又不是神仙,做不到什麼都能猜到,就是做了防範措施,難道壞人就永遠辦不成一件壞事?
第二,女主沒有給男主添麻煩吧?她真心不是靠男人的啊……兩個男主幫她都是有目的的,為此我決定,把兩個男主雪藏起來,讓他們看看三娘是真本事啊!
最後一個,為什麼男主會喜歡她,答案很簡單︰因為她是雲重紫,這世上只有一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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