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至黃昏,天空已經暗下來,只打雷不下人,一聲比一聲淒厲。
雲重紫負手站在婚房門口看著屋里的情景,大紅的喜字月兌落了半角,喜被卷成團,紅燭搖曳,一切凌亂的腌籠罩在光影里,明明是大喜的日子里,卻絲毫不見任何喜氣,呼吸間全是血腥味,讓人翻涌起惡心感。
然,她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絲毫不被眼前驚悚的凌亂駭到,只是冷漠又淡然地看著一切。
院外走進兩個年級老媽媽,看到雲重紫堵在門口,即不進去也不說話,她們是皇後娘家帶進宮的老人,也從小看著太子長大,對這宮里宮外的勾當不說全知但也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問,自然知道雲重紫的身份,她們默默向她行禮,雲重紫也只是頷首點點頭,兩個老媽媽不用吩咐就徑自進了房間打掃。
不過須臾,屋里的凌亂就打整好,喜字重新貼好,喜被疊放整齊,就連酒壺也擺放在緣由的位置上,好似方才所見根本就是幻化出來的,一切都是安寧祥和的。
其中一個老媽媽從屋里端出一盆血水,雲重紫微微蹙眉,「去打冷水來給太子側妃沐浴。」
「是。」
兩個老媽媽在隔壁耳房里放了沐浴桶,雲重紫就站在一旁看著通體純白的雲金鈺幾乎渾身是傷,慕君堂一定在她還沒有徹底昏過去前就動手了,除了她之前大腿上割下來的一塊肉,兩條沉黑的大腿上已經伸不直,彎曲的不成形,手腕上的兩道的新添的傷口應該是慕君睿按照她教的法子放的血。
雲金鈺胸前兩團柔軟處,有揉捏的淤青,剩下她的後背上胸前就是數不清的抓痕,或深或淺,或長或短。
雲重紫微微眯眼,慕君堂知道把雲金鈺娶進來是放學用的,她的處子之身不能破,但也沒放棄玩狎她的心思。
很快,沐浴桶里就浸滿鮮紅,冷水可以止血,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老媽媽其中一個走到雲金鈺後背把她拎起,另一個拿過薄毯將她裹成一團,她們合力抱著她放到床榻上,又給她帶好鳳冠穿好霞帔,較之前更蒼白的臉上涂了厚厚的脂粉,才不至于像具尸體。
收拾完後,方才說話和雲重紫說話的老媽媽對雲重紫行禮,「三娘子,我們就在外面守著。」
「好,辛苦兩位了。」
老媽媽淡定的往外走,關上門,房間里陷入一片死寂。
若不是雲重紫看著床榻上的雲金鈺,這屋里仿佛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聲,雲金鈺的呼吸清淺的好像隨時都會斷了呼吸。
芍藥只把她送上了轎子沒有出府,畢竟是皇家的婚宴,除了真正的貴族是少有人帶丫鬟進入太子府的,雲重紫沒有帶藥箱,只把事先準備的一些藥放在懷里,她掏出剪好的紗布和藥粉,小心翼翼地給雲金鈺上藥。
這是雲金鈺自己拼出來的命,若不折騰,只會如上一世那般做尼姑,可她是個驕傲自負的人,算計鑽營後,到頭來不過是害了自己。
何苦來哉。
雲重紫心中唏噓感嘆,她並不是同情雲金鈺,只是以她血的事實告誡自己,萬事不留人把柄才是。
她對床上的人沒什麼憐惜之情,動作也粗魯,不由弄疼了雲金鈺,她淺淺一聲嚶嚀,幽幽轉醒。
雲金鈺只覺渾身又疼又冷,仿佛骨子里的血都是冷的,讓她上下牙齒打顫,她只記起這明明剛入秋時,怎麼會覺得這般渾身泛著冷氣,一時竟忘記自己是身在何處,又做何事。
她強撐著意志掀開眼皮,就看到眼前的一片迷蒙的紅,紅色的帷幔,紅色的喜被,紅色的繡球,所有人和物都被一片紅色的紅光籠罩在內,雲金鈺一個激靈下就想起了一切,還有紅色的血,紅色的淚……
那觸動的激靈之下讓她的整個骨骼都在錯位,那異處傳來的痛把她從紅色的喜慶中推向萬丈深淵的黑白,眼前的事物清晰起來,坐在身前的女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淡漠且冷酷地與她對望,雲金鈺這才記起一切!
「雲重紫!」
雲金鈺想要推開她的手,可用盡全身的力氣後,她發現根本就沒有任何效果,別說推動她,就是手指翹起來都是一件難事。
她驚恐的看著雲重紫,滿屋的血腥味讓她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
雲重紫幾不可見地皺眉,「大妹妹,你還是少吐點血,你的血已經不多了。」
「你……你……到底給我做了!」雲金鈺顫巍巍的指著她,嘴中流出的血染滿了她的貝齒。
雲重紫已經給她包扎好,淡漠地收回手,與她冷冷對視,清晰地告訴她︰「我給你檢查過了,流了血,沒有傷到頭,應該記得自己發生的事,若真是不記得了,我可以告訴你。」
她不擔心這事被雲金鈺知道,相反的,事已至此,必須讓雲金鈺接受已定的事實,若是她還敢掙扎反抗,只會加速她的死亡。
雲金鈺的腦海中迅速出現幾個凶狠的片段,太子進屋,哄著她和交杯酒,然後……片段有些模糊且斷斷續續,似乎她腦子有些昏沉地躺在床上,太子撲過來……拿出一把刀……給她放血!
放血!
雲金鈺被觸目的紅驚得瞪大了眼楮,即使瞪得再大也是一片茫然和空洞,之後的事她就記得不多了。
她皺了皺鼻頭可以清晰地聞到屋里還殘留的血腥,放血後的痛楚傳來,更讓她確定自己經歷了什麼。
原來,這就是讓她嫁給太子的真正目的。知道真相後,雲金鈺反而鎮定下來,她疼的連哭的力氣都沒了,只是歪過頭,目光狠戾地看著一旁,「這一切是不是你計劃好的!你個賤人,原來你讓我嫁給太子,根本就是要害死我!你個惡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以前凶狠罵人的雲金鈺,此時說話軟綿綿的,一點殺傷力也沒有,雲重紫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並不介懷,「我是生是死大妹妹就不要為我操心了,你還是要自己保證好身體吧。」
雲金鈺撐著身子坐起來,想要去抓雲重紫的領子,可是伸長胳膊勾了半天也使不出力氣,她好不容易靠在床榻上,歪過頭就看到銅鏡中的自己,滿臉蒼白如紙,就是連嘴唇都失了顏色。
雲重紫這個賤人,居然和太子狼狽為奸,要害了她的命!
雲重紫見她陰毒的看著自己,抿嘴輕笑︰「你放心,太子是不會要了你的命的,不止如此,他還會大魚大肉十全大補湯好好供著你,恨不能要把你當菩薩供著。因為你的血可是能救他的命呢。」
她雙手握著拳,心中翻飛起無數酸楚,現在的她就如刀俎上的肉,任由雲重紫宰割。
雲金鈺知道雲重紫說的是真的,她記起之前她說的那番話,這個賤人就是來報仇想讓這個家都雞犬不寧。
「賤人,你想要我的命,沒那麼容易。」
「我從來沒想過要謀害你的命。」雲重紫笑笑,「我說過了,你的命關乎太子,只要你活著太子就會好好的,你的血換給太子,他以後就不能用其他人的血。你若是好好的活著,整個威信候府都要靠你的庇佑想盡榮華富貴,若是大姑娘想了結自己的命,那也是無礙的,總歸是整個威信候府和你一同陪葬罷了。」
她說的風輕雲淡,仿佛這話根本不是關乎整個府中上下的命運。
雲重紫這是間接在威脅雲金鈺要好好的活著,「大妹妹放心,有我在,你是不會死的。」
可是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生不如死就是這種說法,還不如兩眼一閉一了百了!
雲金鈺剛動了去死的心思,就听到雲重紫拿全府上下的命來威脅她,她呵呵冷笑了兩聲,悲憤道︰「那些人不顧我的感受讓我嫁給太子,我何必管他們死活,我早晚是要死的人,有他們……還有你同我一起陪葬,怎麼算我都賺到了。」
她又呵呵地冷笑,月復中腥甜翻滾,竄到喉嚨處,又和著一口唾沫咽進去。
「你想太多了。」雲重紫起身笑道︰「你死了,我也有其他法子救太子,陪葬的不過是那些威信侯府里的人,若是大妹妹這麼想,就這麼去做吧。我也只是告知你一聲,大妹妹要是想明白了,不過是十天半個月放一次血,忍一忍就習慣了,總歸好死不如賴活著,若是你非要拉著一群人去死,到了閻王殿,你和夫人還有二妹妹們就到下面去團聚吧。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只能幫到這里了。」
她起身往外走,雲金鈺拿起手邊的瓷枕往地下一摔,雲重紫猛地回頭,就見雲金鈺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瓷片,陰冷地沖她笑,「雲重紫,你想利用我上位,門都沒有,就是我死也不會給你機會……」
門突然被人撞開,兩個粗壯的老媽媽見雲金鈺要割腕,掄起棒子上前就是一拳,咒罵道︰「側妃就是不顧著太子,也要為你們娘家好好想想才是。」
另一個媽媽將雲重紫請到了門外,「三娘子,現在該怎麼辦?」
雲重紫從懷里掏出一包藥來,「每日一副給她喝下去,她手腳發軟就是出恭都要人扶著,如何還能尋死。」
那老媽媽听了雲重紫的法子兩眼倏然亮了,心道︰沒想到三娘子小小年紀居然有這麼多的心眼。
「這計策好是好,就怕……」
老媽媽擔心這藥喝下去對雲金鈺的身子不好,換血的時候對太子有影響。
她點到為止,雲重紫了然于心,「這藥只會讓人渾身沒力氣,不會有什麼傷害,每日給她好吃好喝的養著,幾日後她的血就回來了。」
「這事就交給我吧,若是她不吃,我們就把她的牙敲碎往里面灌。」
雲重紫笑著俯身,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最後看了一眼被敲暈的雲金鈺,才離開婚房往前面去。
天漸漸昏暗,隱約可听見前面吹拉彈奏,好不熱鬧,雖說是娶側妃,但也給足了威信侯府面子,在前院大擺了宴席,朝中權貴無不前往。
雲重紫來過幾次太子府,但也不是隨處走動,並不太熟,只這處婚房叫清心閣,剛出了院子,從灌木叢中就走出一抹頎長的身影,駐足在前面擋住她的路。
她幾不可見地抽了抽眼角,離得遠遠的,就向面前的人俯身行禮,「二皇子萬安。」
二皇子慕君悅和三皇子慕君華是一女乃同胞的親兄弟,他們的母親蕭淑妃傳說是響當當的美人胚子,因此這兩位皇子的相貌也是天生風流相。
雲重紫低著頭想,他們慕家人都長得好看,怪不得大元要尚美了。
有一次,她和祥哥兒說過朝中局勢,這朝堂上就漸漸形成了幾派,一派是太子黨,雖說太子羸弱,但身後有個與皇帝鶼鰈情深的皇後,只要這太子一日不死,儲君的位置就永遠是他。
另一派就是不看好太子的二皇子黨,加上這慕君悅也是個爭氣有本事的,皇上讓他處理的事務,都治理的井井有條,自然贏得了不少人的支持。
還有一排就是中立的七郡王黨,他手握兵權,不只立下赫赫戰功,身後又有寶親王護著,所有人都知道慕君睿不喜權利,又與所有人交好,這兩派中人自然都想拉攏他。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二皇子黨是只要他一嗝屁就立即上書請立二皇子為太子,反正太子早晚是要死的人,也不急于一時,他們是天天等天天盼,日日燒高香,誰知突然冒出了個三娘子來。
因著她給太子看病,祥哥兒還為這事特地囑咐過她,她若是治好了太子,必然會加速兩派的惡斗,些許會對她不利。雲重紫只說自己想好了後路,才讓雲呈祥放下心來。
如今慕君悅突然出現在太子的婚房院外,非奸即盜。
雲重紫不見對面的人說話,始終沒有起身,腳都蹲麻了,心中忍不住不忿,這小子到底想做什麼?
拿她當出頭鳥來耀武揚威嗎?
又過了半晌,就在雲重紫已經打算裝昏躲過去的時候,就听對面的慕君悅冷冷的開口,「三娘子,本皇子每次見到你,都覺得心煩氣躁,哪里來的萬安。」
雲重紫的頭又低了一分,「回二皇子的話,許是三娘身上的草藥味燻著二皇子了,以後三娘自會走遠些,不惹二皇子心煩。」
「呵呵。」慕君悅冷笑了兩聲,「我總是听老三說你是巧言善變,今日和你說一句話就見識出你的不老實來。」
「三娘不敢。」
「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事。」
慕君悅冷眼睨著面前的少女,不耐地揮了揮手,「起來吧,你可是太子的座上賓,我欺負了你,有的是人找我算賬。」
「謝謝二皇子。」
雲重紫貼著牆邊就要溜,誰知慕君悅陰魂不散地走到她身後,忽然開口︰「你上次讓老三轉告我的話可是真的?」
慕君悅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讓雲重紫怔了怔,慕君悅看她的反應,勃然大怒,「我就知道你是為了躲過一劫才騙老三的,居然讓我們白白錯過了幾回,如今太子的病大好,眼見著就要康復……不如我先殺了你,再想其他辦法。」
雲重紫不理他說什麼,想了半晌才記起之前為了擺月兌慕君華的糾纏,是說了一句話,沒想到這兩兄弟還真是一個娘生的,性子都是一樣的,動不動就想用殺人來解決辦法。
她冷冷道︰「二皇子要殺我何必等到現在,我說的法子是真是假又有什麼關系。二皇子,三娘是大夫只會治病救人,是不會做害人的勾當。法子我說了,要怎麼做,難道還讓我去教您。若是你覺得是假的,你就在這殺了我吧。」
雲重紫從懷里拿出幾包藥粉,「這藥粉吃了七竅流血,這包則是肝腸寸斷……」
她如數家珍的介紹自己調配的東西,又拿出一包扔進慕君悅的懷里,「那這包最厲害了,當時不會查出有什麼問題,待七日後才會發作,我建議二皇子讓我吃了這包,等七天後你就可以听到我身亡的消息,如此一來神不知鬼不覺,和二皇子一點關系都沒有。」
慕君悅听得雲重紫的話一怔一怔的,她一個女子家家居然在身上放了這麼多毒藥做什麼!
他張了張嘴想說寫什麼,可是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完全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當然,二皇子放心,我不會給自己配置毒藥的,你若還不信,就直接給我吃這包,立即吐血身亡,眨眼之間……」
「夠了!」
慕君悅怒起來,把身上的藥包都抖落在地,生怕那藥粉月兌落吸入自己的口中,「你這是在威脅我!」
雲重紫無奈地把地上的藥包放進懷里,「活著好好的,怎麼可能會威脅別人來毒害自己,分明是你和三皇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殺了我!該說的能做的,我都已經交代了,接下來皇子該怎麼做,三娘就無能為力了。」
慕君悅被雲重紫鬧了一通,覺得腦子里亂亂的,他怔忪了半天才把事情想明白了。
原來雲重紫所說的法子……
他的目光倏然冷下來,見到雲重紫想趁機溜走,抬出手一把攔住她,「你要去哪?」
「前面開席了,二皇子不去向太子敬酒,怕是要引起什麼誤會。」
慕君悅冷冷地勾起嘴角,「不過是個側妃而已,好酒都是要在後面喝的……」
他正打算和雲重紫說說那法子該怎麼做,就見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往這邊走,慕君悅目光一冷,倏然躲進灌木叢里,雲重紫抬眼看著向她走來的小丫鬟,心中激動不已,多虧了有人來了,不然慕君悅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狠話來。
那家伙還真以為這些是毒藥呢?
她心中覺得好笑,不過是些藥粉,倒是有些見不得人的粉末,但哪里會是毒藥,沒想到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把慕君悅唬住了,果然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些高貴如斯的人,哪個不是惜命的。
雲重紫露出淡笑,對面的小丫鬟匆匆趕來向她行禮,「三娘子我終于找到你了,郡王讓我請您過去呢。」
雲重紫愣了下,「郡王?哪個郡王?」
那小丫鬟也是個伶俐人,笑道︰「咱們大元還有哪個郡王,自然是七皇子了。三娘子快快與我去吧,別讓郡王久等了。」
雲重紫心中訝異,慕君睿找自己怎麼會派太子府的小丫鬟來,他就是不派身邊的暗衛,也斷然不會這麼草率,更何況這是在太子府上,如此明目張膽……她的目光里就看到躲在暗處的慕君悅露出衣袂,心道自己去與不去這家伙必定還會糾纏,索性就去看看到底是誰在耍把戲,反正有慕君悅在旁邊,到時候讓他當擋箭牌就是了。
「好,那就請姐姐帶路。」
雲重紫點頭向她笑道,那小丫鬟就在前面領路,她微微偏頭就看到慕君悅果然跟上來了。
她心里知道要找自己的人必定不會是慕君睿,而慕君悅卻一定以為他們有什麼貓膩才會跟著前來,雲重紫冷笑著問向前面的小丫鬟,「這位姐姐,不知郡王找我有何事?」
小丫鬟笑了笑,「三娘子這可是問倒我了,我不過是小小奴婢,怎會知道那些。」
「既然如此,那我還是不去了,這天色昏暗,孤單寡女私會傳出去對郡王的名聲可不好,雖我入了匠人,但也懂的男女大防的道理……」
雲重紫說到就要往別處走,那小丫鬟見她真的要離開,立即急了,上前攔住,「三娘子,這馬上就到了,若是我沒把你帶到郡王面前我可是要受罰的。」
「不會的,郡王一向仁厚。」
小丫鬟還是抓著她不放,小聲道︰「到了到了,就這處……」
雲重紫看了看周圍的,不過是園子里偏僻的一角,太子府比侯府大上許多,光是花園就有幾個,這處平時應是沒什麼人來,四周種著是高高的灌木,一叢叢的鳳凰花排在院中,紅通通一片。
立時讓雲重紫想到婚房里的血腥。
不吉利啊不吉利。
雲重紫愣神之時,就見那小丫鬟居然不知道躲到哪出灌木中偷偷溜了,她頗為無奈地拍了拍額頭,把她引到這處若不是看好戲就是讓她成為戲中人的。
就在她也打算溜走時,身後突然撲過來一個人影,雲重紫手上一模就要翻出銀針,她就被身後的人勾到一處灌木後,拉低她的身子蹲著,「噓,有人來了。」
雲重紫心道果然是讓她來看好戲的,但她實在不想與慕君悅靠得太近,微微側過頭與他拉開些距離,就見遠處一前一後來了兩個人。
「七哥哥,你走慢點……」
香風陣陣,有美人從遠處飄然而至。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聲音軟糯帶這撒嬌,听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再一听她喊七郡王的名諱,雲重紫更是覺得惡寒。
雲重紫身邊的男子也微微蹙眉屏氣看過去,就看到甘娜公主追著前面的慕君睿來到前面不遠處,她喊了好幾聲,前面的慕君睿許是無奈才停下來。
「甘娜公主,男女有別,還請自重。」慕君睿的笑帶著客套與疏離。
雲重紫見慕君睿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如此優雅有禮,真是好脾氣,怎麼對她的時候就總是不耐煩著。
甘娜依舊那身白紗這面,身上換了套紫衣紗裙,她一把拉住慕君睿的胳膊,笑道︰「七哥哥,皇上馬上就要給你賜婚了,你我見面又什麼關系,反正都是一家人,早點親近,省得日後尷尬不是。」
說著,她整個人都要撲到慕君睿的身上,慕君睿迅速一閃,甘娜撲了個空,她卻越挫越勇一般,雙手一伸就要抓著慕君睿的肩膀,兩人身上都會拳腳,明明是曖昧的拉扯,卻成了一場死都。
憐香惜玉這事對慕君睿來說只是一句空話,對她所厭煩的事,他從來不會客氣半分,就在甘娜的手臂再次抱過來時,慕君睿的手指沖著她手臂的穴道用力一彈,甘娜的拳腳功夫也不過是些蠻力和輕功,哪里懂得中原武功的精髓,一個穴位就讓她通體酥麻在原地,她這才記起這處穴位可讓人動彈不得。
甘娜心中氣惱,整個身子也一時無法動彈,目光惡狠狠地掃向灌木叢中一處,心中忽然浮現一計,她哎喲喊了一聲,就要往慕君睿的身上栽……
她就不信,慕君睿會真的這麼狠心!
怎麼說她都是大金的公主!
眼見著甘娜公主就要栽倒在慕君睿的身上,慕君悅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兩只眼楮嫉妒地快要噴出火來,沒想到父皇真的要把甘娜許配給小七,父皇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說……
他的心思百轉千回,一旁的雲重紫卻突然一把捂住臉,不等慕君悅問她這是怎麼了,對面的慕君睿只是微微側身,甘娜整個人都摔倒在地。
雲重紫幽幽嘆了口氣,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這個甘娜讓她來此,就是為了看笑話的?
她又失算了。
那聲輕嘆幾不可聞,然,慕君睿冷厲的目光一眼就射向灌木叢,但又迅速地挪開,像是只是不淨地看了一眼罷了。
蹲在地上的慕君悅瞪了雲重紫一眼,而雲重紫也是被那樣凌厲的眼神嚇出一聲冷汗,摔倒在地上的甘娜不死心的露出哀怨的眼神,然而她面紗底下的嘴角卻是惡毒地抿了抿,「七哥哥,你怎麼可以不扶著我。」
「我為什麼要扶著你?」慕君睿失了耐性反問。
「因為我就要成為你的妻子!」「別說你不會成為我的妻子,就算你成了我的妻子,我也不會扶你。」慕君睿知道一時半會離開不了此地,索性找到近旁的一處亭子坐過去,「我是不會娶你的。」
甘娜追過去,「這可由不得七哥哥,皇上已經答應王爺把我許配給你,你我兩國聯姻,可是百姓之福,難道郡王是要抗旨?」
「我上面還有許多哥哥沒大婚,你可以找他們聯姻,也會是百姓之福。」
「我只看上你了,七哥哥,你不覺得我們才是天造地設地一對?」甘娜笑著走過去,「其實你我成婚後,以郡王的兵力,加上金國的支持,若是你想做皇上,也未嘗……」
慕君睿冰冷的眼眸中忽然射出一道寒光,「公主想死?」
看著慕君睿的寒眸,甘娜沒由來地顫了一下,她原不覺得慕君睿是他們兄弟幾個最溫潤的,總是噙著笑,還好想與,就算真的嫁給他也不算吃虧,但沒想到今日做的這出戲,居然發現眼前的男子這麼冷,像是一大塊寒冰,不敢讓人輕易靠近。
甘娜知道觸及到慕君睿的底線,也不想把事情弄僵,更何況她今日背著關安哲布了這個局,根本是做給別人看的,她知道關安哲要她嫁給慕君睿的目的,一是為了讓兩國的交好,二是想扶持一脈人成為大元將來的皇帝,三嘛……那就是關安哲的私心了,這兩個男人心里都只有一個女子。
而那女子正像只縮頭烏龜一樣躲在暗處不敢出聲,既然如此,她就讓雲重紫親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懷里躺著別的女人是什麼滋味!
甘娜柔柔弱弱地站起來,笑道︰「人家那里想死,而是想你啊。」
慕君睿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甘娜嬌笑著︰「自從甘娜見到七哥哥第一面時,我就愛慕上七哥哥,既然七哥哥不想娶我,我怎麼能看著你為難,皇上那處我去推說,只要……七哥哥和我做一夜的露水夫妻,也了卻我的心願,我才能徹底死了這條心,不然……倒是皇上賜婚,想來七哥哥也無法抗旨的,我也舍不得你抗旨。」
甘娜邊說邊月兌衣裳,先是拉低衣領,胸前露出一片雪白,光滑肌膚在淡淡的月光下如凝脂玉一般,她慢慢的靠近慕君睿,沖他曖昧地眨了眨眼,「就請七哥哥從了我,成全我一回吧。」
隔著有些遠的雲重紫實在沒忍住打了個哆嗦,一歪頭就見慕君悅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是甘娜故意引你來看好戲的,你總低著頭能看到什麼呀!」
雲重紫听出慕君悅的揶揄,無奈地磨了磨牙吃,目光越過他的肩膀,已經看到甘娜月兌了罩紗,整個人都要貼到慕君睿的身上了,她心中惡寒,覺得怪怪的,沖著慕君悅眨了眨眼,「二皇子,咱們商量個事吧。」
「讓我幫你?」慕君悅壓低聲音,他知道慕君睿和甘娜都是有些功底,稍稍有地愛你風吹草動都能听見,好在小七把甘娜帶的遠了些。
「是我幫你們!」雲重紫反駁。
慕君悅不解地看著她,「為何是幫我?」
雲重紫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湊過去,「二皇子,應該明白娶甘娜公主的好處,你瞧七郡王那副不情願的樣子,我就做做好事幫你和他,一舉兩得。」
「父皇都要下旨了,據說就是今夜趁著吉時……」
雲重紫沒好氣剜了他一眼,「只要沒下旨就還沒蓋棺定論,我給你講……」
她湊過去在慕君悅耳邊小聲嘀咕一陣,「若是二皇子同意,就當欠我個人情,若是不同意,反正我也不吃虧。」
慕君悅忽然哭笑不得,起先听雲重紫這計策時他還覺得不可思議,但又听她這麼說,反倒成了自己欠他一個人情,雖說他還不知她出手到底是幫誰,但也正和他意。
「你若是辦成了,且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好。」雲重紫拍了拍慕君悅的肩膀,「一言為定,二皇子可別忘了就成,我信你是君子,今日我就來替你們當一把小人。」
慕君悅輕輕點了點頭,雲重紫就從懷里拿出一包藥粉倒在手上模了模,然後突然站起來,哇地一聲大叫,掐著腰就沖了過去,抓過月兌得露胸露大腿,只剩下一件內襯的時候,她突然上前一把抓過甘娜的肩膀,趁著她沒回過神,抬起手就啪啪扇了兩巴掌,粗聲粗氣地啐了口,「賤人,居然敢勾引七郡王!」
饒是甘娜有點武功底子,方才太投入實在沒想到雲重紫會突然沖過來,更沒料到她居然敢對自己動粗!
甘娜一急,尖叫起來,「雲重紫你敢打我!」
雲重紫見她尖叫,也一手掐腰,揚起聲音發飆道︰「打你都是輕的,你想怎麼著,居然敢對七郡王用強的!大家快來人看啊,甘娜公主月兌衣裳了……快來人看啊……」
慕君睿始終坐在亭子里不說話,之前他不攔著,就是想看看甘娜到底想耍什麼花樣,也想知道那躲在暗處的小笨蛋會如何做。
他想過許多種可能,卻沒想到雲重紫會撒氣潑來,她這模樣……他看著也覺得歡喜。
慕君睿饒有興趣滴看著雲重紫抽甘娜,坐在一旁躲清閑,他不是覺得看戲有意思,只是雲重紫為了自己這般動怒,還是頭一次,他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而躲在暗處的慕君悅卻已經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也不由地學著方才雲重紫的樣子捂臉,真不想告訴別人他認識雲重紫,小七也真是好脾氣,受得了這個女子。
簡直就是潑婦嘛!
「你……」甘娜听到雲重紫這麼喊,當真怕有人跑過來,迅速穿好衣裳,「雲重紫,這是我和七郡王的事,與你何干,你要是識相就立即給我滾……」
「你想嫁給七郡王啊?」雲重紫見甘娜的身子晃了晃,知道藥效已經起了作用,趁她還沒暈倒前,有些話還是挑明了讓她好死了這條心,她忽然轉過頭問慕君睿,「郡王,您要娶甘娜公主嗎?」
「此生我只會娶我心愛的女子。」
雲重紫看到慕君睿眼中閃現的溫柔,沖他擠眉又弄眼,上前把著慕君睿的肩膀搖晃地哭訴起來,「好可憐的郡王啊,居然被一個女子逼迫成婚,饒是甘娜公主是世間最美,但不是你心中所愛,要讓你娶了她,起不是讓她這輩子都會守活寡,實在是太殘忍了……」
慕君睿鬧不懂雲重紫這是鬧哪一出,就听近處的雲重紫低聲數道︰「一、二、三……裝暈。」
甘娜身子一晃,整個人昏倒在地,而雲重紫身邊的人也立即靠在了她懷里,她瞪大了眼楮恨恨地剜了慕君睿一眼,裝暈也不用倒在她懷里吧。
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雲重紫招呼躲在遠處的慕君悅,「二皇子,事情辦好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我……」
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慕君睿,沒好氣地抽了抽嘴角,「我先把郡王扶走,接下來的事成與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慕君悅信步走到他們面前,看到昏迷的甘娜連倒在地上的姿勢都那麼美,心中異動非常,也不與雲重紫客氣,「今日的事……」
雲重紫吃力地扶著慕君睿,心道︰這家伙做做樣子就得了,干嗎站起來都要靠在自己身上!
「不必言謝了,你把人情還了我就成。」
她咬了咬牙,就扶著慕君睿往外走,她也懶得管慕君悅怎麼處理甘娜,反正都是要嫁給大元的皇子,嫁給慕君悅總比慕君睿好的,怎麼說慕君悅也有一半的機會當皇帝,而慕君睿……
他是萬萬不行的。
雲重紫找了許多理由說服自己這次出手不是多管閑事,而是討了兩個人情,也不算吃虧。
一出了園子,雲重紫見慕君睿還是賴在自己身上不起來,一把推開他,「郡王,您也該醒醒了。」
慕君睿無聲地笑起來,「是你讓我裝暈的。」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見雲重紫沒好氣地瞪自己,也不由收起玩笑,解釋道︰「今日我並不知道甘娜會把你約到此處……」
慕君睿見雲重紫皺眉,以為她正生氣,誰知雲重紫想了半晌,卻忽然搖頭,「你不覺得奇怪,皇上明明已經準備賜婚,她又何必多此一舉把你約到這里,只是為了讓我看出戲。」
雲重紫眉頭緊鎖,慕君睿見狀走到她身前,抬起手溫柔地為她撫平,「我就見不得你皺眉,本來這事我就不該讓你插手的。」
雲重紫感覺到額頭上冰涼的手指慢慢撫模著眉間,心中的無名火也漸漸熄滅,明明帶著怒氣的語調,說出來卻多了一絲嗔怪,「那你今日干嗎做出一副讓人宰割的模樣?」
「我知道你在那處,想看看你如何出手。」慕君睿也不瞞她。
雲重紫扶額,「我也是想打甘娜一個措手不及,別以為我是在幫你,只是知道你既然不想娶甘娜,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給慕君悅,甘娜嫁給他總比你好的。」
至少慕君悅不會冷落了她。
慕君睿笑了笑,他知道她的想法,不管雲重紫為何而出頭,她那般護著自己,他心里都是暖的。
雲重紫早就習慣了慕君睿的動手動腳,也就沒在意眉間的手指,慕君睿笑道︰「這事你就交給我吧,我會處理好的。」
雲重紫又要皺眉,就見慕君睿瞪了自己一眼,只好換了笑,問他︰「慕君悅既然出手,應該會讓皇上改變主意的,你還在擔心什麼?」
「父皇的心意又豈是輕易改變的。」慕君睿勾起神秘的笑來,只說了半句就不再說下去。
他也是有私心的人啊。
對于這道聯姻旨意,他早就想到了應對的法子,只是不想甘娜會讓雲重紫插了一腳進來,誠如雲重紫所說,既然甘娜都已經知道皇上的旨意,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兩個人同時想到了這個問題,但也不願意多花心思,無論如何,甘娜的心中所願是達不成了。
雲重紫和慕君睿沒待多一會兒,兩個人就在園子里向各處離開,走到半路就見到皇上、皇後,身後跟著浩浩蕩蕩一群人往之前她呆過的院子去,她立即裝作經過的樣子跟在後面,拉了拉人群中的寶親王,低聲問︰「王爺,這是怎麼了?」
寶親王臉色也有些微微難看,偏過頭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關安哲,拉著她落在最後,小聲回答︰「有人說見到甘娜公主和二皇子在一處……」
雲重紫面上露出吃驚,寶親王睨了她一眼,問︰「小不點,你怎麼會在這?」
「我迷路了。」雲重紫不慌不忙的回答。
寶親王半信半疑,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去計較,只是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喲。不過若是他們倆個人真是發生點什麼,也許小七的婚事就有轉機了。」
「轉機?」雲重紫遲疑地看他,心道不應該是徹底沒戲才對,為何是轉機?
她本以為是百分之百的勝算,听寶親王這席話又覺得不對勁了。
寶親王幽幽嘆口氣,「我皇兄的聖旨都寫好了,方才已經派人去找小七來宣布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雲重紫微微斂眉,怪不得方才慕君睿會說那樣的話,她心中有事,跟著眾人往前走也有些心不在焉,在關安哲走到她身邊時,她都沒有察覺。
關安哲拍了拍她的腦袋,「費了半天的心思白用了,嗯?」
他低沉的語調帶著戲謔,雲重紫知道自己做的事,是瞞不過他的眼線的。
雲重紫不答,只是冷冷的看向關安哲,「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答案你是知道的,你又何必問我。」
雲重紫便不再說話,反倒關安哲又問︰「那你為何又要幫慕君睿?」
雲重紫勾起冷笑,「我以為王爺知道答案。」
「丫頭,他斗不過我的。」
關安哲一身寒氣地往前走,雲重紫只怔怔的站在原地,前面的人已經一處院子,她走在最後,所有人剛到了廊下,就見遠處一棟屋子前開著窗戶,兩個人面對面站著,能听到有人低聲泣道︰「君悅,其實我心里的人是你,可是……王爺說七郡王年少英雄,偏讓我嫁給他,讓我如何是好,我只是一個弱女子,來到大元也是為了聯姻,但無法違背父兄的意志啊……」
雲重紫眼皮子一跳,那說話的人不正是甘娜,她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里面發生了什麼?
只听慕君悅朗聲勸道︰「公主,我知道你心系于我,我對公主也一往情深,為了你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我會再去求一求父皇,他若改變了心意,把你許配給我,我定會好生守護你一輩子,若是父皇執意下旨讓你嫁給七弟,我也沒有怨言,只祝你們百年好合,也不誤了我們兩國交好。」
「君悅,我約你到此表述心腸,能听到你這麼說,也不算辜負了我的一番心意。」
廊下之人的神情各有不同,但大家都是看得清楚听得明白,這公主與慕君悅兩人早就心生愛慕,不過都發乎于情止乎于禮,雖說私下約到此處,沒有做出出格的事,慕君悅是個以大局為重的。
不少人听到此處都微微動容,雲重紫則是一頭霧水,知道這里面必有隱情,她偷偷睨了一眼關安哲的表情,但在他面癱的臉上竟找不到任何破綻,仿佛意料之中,但也不應該啊……
前面的皇後拉著皇上低語了一陣,皇上的臉上不太好看,只低聲問︰「七郡王何在?」
就見遠處突然跑來一個身影,像是發生了天大的事,連滾帶爬地到了皇上面前,磕頭道︰「回……回皇上……七郡王他……騎馬摔斷了腿……」
雲重紫眼皮一跳,猛地抬起頭看向關安哲,就見他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絲幾不可見地笑來。
------題外話------
問題出來了哦
1,這甘娜怎麼會突然說這番話。
2,小七是真摔斷了腿還是假的?
啊啊啊……關王爺冷血的一面爆發了……男主斗……什麼的,你們懂的。
為什麼這些人總斷腿啊。
—。—我是勤勞的小鳳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