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安哲面上微微的冷笑,刺痛了雲重紫的眼
她在心中迅速地盤算著這一切,從皇上下旨讓甘娜嫁給慕君睿,到甘娜自作主張把她引到這處來看好戲,還有她的出手搗亂,到如今甘娜和慕君悅串通,亦或是出了什麼意外讓所有人看到這出戲,還有慕君睿墜馬摔斷了腿……
雲重紫忽然忽然恍然大悟,這一切都在關安哲布得局。
就像是那雙操控自己的無形之手,所有人都被關安哲操控著,他布局了一切,就是等著甘娜、慕君睿以及她鑽入進去,就算是有人突然闖進來撥亂了棋局,他也能掌握整個局勢,所有的結局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好手段。
雲重紫在心中感嘆,以前她總以為慕君睿的心思無法猜測,如今看來,到是關安哲更勝一籌,到了現在,她反倒不知道,關安哲下了這盤棋到底想讓甘娜嫁給誰。
亦或是嫁給誰都無所謂,如今慕君睿已經斷了腿,總歸是有好處的。
站在最前面的皇上听到慕君睿墜馬摔斷了腿,立時瞪大了眼楮看向跪在身前的小太監,身形搖了搖,「你……你說什麼,小七他……」
站在皇上身邊的唐婉柔連忙扶住他的身形,安撫道︰「皇上,您別急,也許是下面的人太著急了……」
唐婉柔瞪了一眼面前的小太監,「還不快點說出詳情,七郡王好端端的怎麼會騎馬摔了!」
「回皇後娘娘,七郡王听說金國關王爺送給太子兩匹汗血寶馬,心中驚奇就去馬廝看,听說那鬃馬還沒馴,就翻馬騎起來,沒想到……」
小太監渾身都成了個篩子,戰戰兢兢地回答︰「沒想到郡王居然被那混馬給掀翻在地,我們趕到時,郡王被那鬃馬踩了一腳……」
皇上爆喝一聲,「你們這群蠢貨,怎麼都不在旁伺候著!」
「皇上,您別動怒。」皇後撫了撫皇上的後背,又急急問道︰「可請了太醫過去?」
「有的有的!」小太監生怕皇上怪罪自己,連忙磕頭回道︰「奴才已經著人去前面請錢院使了,只是來時錢院使說郡王他……被馬踩斷了腿。」
小太監沉痛萬分的說著,恨不是自己斷胳膊斷腿,也不想讓七郡王受一點傷,皇上要是怪罪下來,那可是要腦袋的。
皇上怒急,吼道︰「那你還在這杵著做什麼,還不帶路讓我去看看!」
「皇上……」
皇後正要說話,院子另一處屋里的人早已經听見她們的說話,打開門走出來,一個箭步來到眾人面前,沖著皇上就下跪磕頭,「父皇,兒臣有事要稟。」
所有人听到慕君睿摔斷了腿,正是又急又怒,倒是把屋里的一男一女給忘了,此刻見到慕君悅突然沖出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皇上心里亂的很,不耐地看了一眼屋里,可能是被他們嚇壞了,甘娜躲在屋里沒出來,即使是大金國風開放,想來她一個女兒家家,和男子幽會至此被人發現,也會覺得羞愧。
他也不揭穿他們的事,心中正是擔憂慕君睿,對慕君悅的事也不想說什麼,揮了揮手,道︰「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父皇,再遲一些就晚了。」慕君悅磕頭,朗朗道︰「如今皇兒被你們撞見和她再此幽會,我也不能再隱瞞下去,不然就不配為人臣,有愧父皇的教導,更負了甘娜公主對我的一片真心。我身為男子自當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與甘娜公主情投意合,還請父皇看在我們一片真心的份上,請父皇給我一個機會,為我們賜婚,我對甘娜公主必會真心以待,不負皇恩,讓兩國永世交好。」
慕君悅的一番話擲地有聲,說得也是討巧,若是皇上不答應這事,就是棒打鴛鴦,不僅讓這對有情人勞燕分,指不定對兩國聯姻這事也沒什麼好處。
如今慕君睿又突然摔斷了腿,傷筋動骨一百,可是要養一陣的,這要是下旨讓甘娜公主下嫁給他,倒不像是喜事了。
雲重紫斂眉听著,原來慕君睿早就盤算好,弄斷雙腿才可以避免這場賜婚,原來他是打著這個主意。
慕君睿啊……他和關安哲的狠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局,到底誰輸誰贏呢?
她微一偏頭,就看到關安哲的臉上出現殘冷的陰狠。
難道在關安哲的棋局上,早就料想到這個結局?
雲重紫心有惴惴,正豎著耳朵听皇上該怎麼下旨,也不知道屋里的甘娜怎麼了……
她心中一動,突然記起甘娜被自己下了藥粉,根本醒得那麼早,那方才說話的人又是誰?
雲重紫正在沉思,就听皇上對眼前的慕君悅微微嘆息,「罷了罷了,你起來吧。」
慕君悅听皇上這麼說,磕頭拜首,「謝父皇成全。」
皇上倏然皺眉,他還什麼事也沒說呢,慕君悅就順著桿往上爬,他心中正拿不定主意,其實這甘娜公主嫁給哪個兒子都是好的,他何嘗不知道如今朝堂上的幾派勢力,只有小七是中立的,把甘娜賜婚給小七才能權衡利弊,而且關安哲的態度也覺得兩個人配得好。
可是任誰也沒想到這半路會突然殺出個慕君悅來,皇上有些進退為難,微轉過頭對關安哲道︰「關王爺,若是公主和我二兒子兩情相悅的話……」
「全听皇上做主。」關安哲面無表情道。
皇上也松了口氣,他還真擔心關安哲反對這門婚事,其實他心中也是不喜的,若是把甘娜賜給慕君悅,那他的勢力……
他微微眯起眼來看向慕君悅,一旁的唐婉柔輕聲道︰「皇上,既然他們兩情相悅,您就為君悅做主吧。」
皇上與唐婉柔對視,兩個人心照不宣,不過既然皇後都開口了,這也是給他找了個台階下,如今他先同意了這門婚事,若是君悅有其他動作,他不會坐視不管的。
「起來吧,朕成全你們,改日就會下旨,只是你以後可不許做僭越的事,于理不合,知道嗎?」皇上恩威並施。
慕君悅磕頭謝恩,「兒臣領旨!謝父皇成全。」
「行了,我們去看看小七。」
皇上不想再耽擱下去,轉身就與眾人往外走,雲重紫落在最後,關安哲經過她身邊時,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
慕知秋看到,低聲囑咐︰「小七那邊少不得你,你可快些。」
雲重紫點點頭,見眾人走後,就走到還跪在慕君悅的身邊,「二皇子,要想讓甘娜公主醒來,給她喝點小米粥就好了。」
慕君悅理了理衣裳從地上站起來,「哈,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三娘子。」
「不,三娘什麼都不知情,還盼著二皇子給我解惑。」雲重紫行禮。
慕君悅笑起來,沖著房門喊道︰「出來吧。」
須臾,就見房間里走出來一個人來,那女子面上蒼老,梳著婦人鬢,發絲中夾著銀絲,年紀看著也不小了,但個頭只到七八歲孩童那般高。
雲重紫看著驚奇,想到書上有記載有一種侏儒的病,得此病者一生只有孩童般的個頭,想來這個人就是如此。
小婦人走到慕君悅身前,行禮道︰「二皇子。」
可她說話聲又不似甘娜那般清脆,多了一絲渾厚,雲重紫不解地看向兩個人,慕君悅笑著解釋︰「這是我府中的食客,會一門絕技,可模仿千萬人說話。」
雲重紫皺緊的眉微微舒緩,詫異之際,就見那小婦人學著慕君悅的聲音道︰「三娘子我這門口技學了幾十年,男女老少,只要听過一遍就便會了。」
「夫人了不起。」雲重紫由衷感嘆。
那小婦人低低笑了一聲,「三娘子謬贊了。」
她最後這句又是學得雲重紫的聲音,學得是惟妙惟肖,連雲重紫听了都覺得是另一個自己,心中不由感嘆,慕君悅門下的食客都是真才實學的,他為了繼承大業也費了不少心思。
慕君悅正色道︰「若是三娘子為我所有,成為我府中食客,我必定會厚待于你。」
雲重紫沒料到慕君悅會把主意動到自己身上,淡淡一笑,「二皇子高看我了,別說我剛學醫術,其他琴棋書畫樣樣不行,實在沒有什麼能耐幫得了二皇子。」
慕君悅面上艴然不悅,「三娘子是不肯為我效力了?」
「是三娘沒那能耐為您效勞,不過這樣的好事,若是有機會,三娘很願意二皇子再欠我這個人情的。」
雲重紫這話很是討巧,既向慕君悅告罪,又變了法的提醒慕君悅,效勞是不可能的,不過合作有可能,但合作慕君悅必然會欠她的人情,她可都記者呢。/中文/
她沖對面的男子行了一禮,「二皇子,有些事還是盡快辦了,以免節外生枝。」
她的目光越過他看向屋里,凡事都點到為止,道︰「前面郡王摔斷了腿,我去看一看,三娘先告辭了。」
雲重紫走之前,又看了一眼那會口技的小婦人,心中咂咂嘴,心道︰這女子真心厲害,若是有機會用得到的地方,她就想個辦法討過來,反正現在她也不會和慕君悅撕破臉。
山不轉水轉,總有求得到對方的時候,凡事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雲重紫才不會管甘娜的死活,方才關安哲沒開口,想必覺得早就會猜到慕君悅會對她做什麼,反正兩個人都已經賜婚了……
她面上冷冷,甘娜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老實地等著賜婚不好嗎?非要玩出這麼多花樣。
就算慕君睿必然會摔斷腿,這門婚事會被擱淺,也不至于嫁給慕君悅,她玩了這麼多花樣,反而把自己給害了。
自找的。
雲重紫去了前面,一堆人正站在院子里急得團團轉,慕知秋面上也不好看,見到她進來就招了招手,「你怎麼才來。」
雲重紫見三皇子和五皇子都往她這處看,就隨便扯了個謊,「人有三急。」
那兩個人又只好背對著身當沒听見,今日亂成一團,慕君華也沒顧上和雲重紫說話,而慕君歌一向自恃木訥,更不會主動討沒趣。
雲重紫看了一圈,見關安哲不在院子里,微微蹙眉,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小聲問慕知秋,「郡王如何了?」
她話音剛落,里面就跑出一個小太監,來到她面前行禮,「三娘子,您終于來了,皇上皇後正等著你呢。」
雲重紫看了一眼慕知秋,見他沖著自己點點頭,于是低眉順眼地和那小太監進了屋,見到皇上和皇後正坐在上首愁眉不展,她彎腰又是行禮,覺得今個兒在場的人不是皇族就是長輩,自己這腰都挺不直了。
「三娘見過皇上,皇後萬福金安。」
「快快請起吧,三娘子,七郡王正在里屋,你去看看吧。」
皇後提到里屋床上之人忍不住垂淚,雲重紫微微蹙眉,立即明白這是讓她給慕君睿看病,若不是傷得狠了唐婉柔也不會哭成個淚人。
雲重紫略帶遲疑地起身,用余光看了一眼皇上的臉色,就听他低聲道︰「三娘子,我听皇後和寶親王都說你醫術了得,七皇子的身子就交給你診治了,朕要看到一個和以前一樣能文能武的慕君睿,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雲重紫剛站穩的身子,又跪下行禮,「三娘必定會全力以赴。」
上首的兩個人同時點頭,雲重紫被小太監領著進了內堂,里面站著錢院使和陳院判,並著幾個臉熟的太醫,幾個人正給床上的人施針,見她進來也沒在意。
雲重紫就站在門口听他們幾個人商量。
陳院判只從床榻上站起來,睨了一眼雲重紫,轉身對錢院使說道︰「錢院使,郡王的右小腿是斷了,又被馬蹄子踩了一腳,我模著還有碎骨,您看我們該如何診治。」
幾個太醫聚在一處,有人忽然提議,「用木板固定小腿,再配以藥方。」
「不可。」錢院使搖頭,「里面有骨渣,若是用此法,骨頭無法接合,必須先把骨渣提出才行。」
雲重紫听了錢院使的話微微點頭,這里她人微言輕,就算是皇上親自讓她來看病,但這里站著的都是老前輩,她若是出頭只有得罪人的份,她只听著就好。
其實幾個太醫都心知肚明,只用用剔骨法才行,但床上的人畢竟不同于其他人,若是普通百姓,一把刀片割了肉皮,再剔除骨渣,縫合,不過一個時辰就好……
這剔骨听著簡單容易,但危險卻是極大的,若稍有差池就會傷到筋脈,他慕君睿可不同常人,治好了就可以立功,治不好誰的人頭都別保。
幾個人都沉默下來,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雲重紫感受到目光,頭垂得更低,不等有人開口,床上突然傳出一道清冷微弱的聲音。
「讓三娘子來吧。」
雲重紫眼皮一跳,猛地抬頭看向對面,幾個太醫的身子微移,就听見躺在床上的男子,聲音低沉略帶沙啞,堅定道︰「讓三娘子給我剔骨。」
「這……」
幾個太醫心中迅速轉動,能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出去,他們自然是高興的,不過若是雲重紫失了手,他們也擔不起責任啊。
錢院使看著面前幾個太醫難辦的臉色,對床上的慕君睿拱手,「微臣這就去請示陛下。」
他不等慕君睿說話,徑自往到外面去請示去了,雲重紫趁著空檔,上前幾步,仔細看著慕君睿的樣子,他身上染了不少血跡,英俊的臉上有數到劃痕,右腿無法打直無力地擱放在床榻上,臉色蒼白如紙,然而目光依舊清冷犀利,雲重紫心中倏然一緊,鼻子酸酸的咧著嘴笑。
雲重紫心道,只能笑,不能哭。
床上的慕君睿嗤了一聲,緩緩閉上眼,無力道︰「笑得真難看。」
雲重紫抿嘴不語,門外就進來人請,她跟著出去,隨眾人跪在皇上面前,「三娘子,你可有把握?」
皇上上來就直接開口問,雲重紫的額頭緩緩抵在地上,不假思索地回答︰「三娘以人頭擔保,只是需要準備些東西才行,還有回威信候府拿來接骨丹。」
就站在門口的慕知秋微微蹙眉,三娘這是搏命,他不是懷疑雲重紫的醫術,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不怕一萬就怕……
他心中呸了一聲,這萬一的事絕不會發生。
跪在雲重紫身後的幾個太醫都暗自松了口氣,這燙手的山芋終于月兌手了,不過他們倒是沒料到雲重紫小小年紀膽子會這麼大,居然敢給郡王剔骨療傷。
不可小覷,他們莫名也相信了她一定能辦到。
皇上也無二話,「好,去命人準備。」
皇上親自下令,底下的人也是雷厲風行,半個時辰內,雲重紫把自己的方法和幾個太醫商量了一遍,他們都紛紛贊同,對她更是敬佩不已。
待一切準備完畢,皇上又向眾人道︰「只三娘子一個人去就好,誰也不許打擾她。」
雲重紫磕了磕頭,不發一言地領命又重回到內堂,這時屋里已沒有一人,所有器具和繃帶都已經準備齊全,她走到床榻上,不急不慌的坐到慕君睿身邊,她心里一肚子話,但見到眼前的人蒼白虛弱,心中又是一緊,仿佛有什麼重物壓在胸口,喘不過氣來。
她微微嘆氣,「郡王,您這是何苦呢?」
「我是為我自己。」閉著眼的慕君睿突然開口。
雲重紫微怔,原來他沒昏睡過去,她能體會到慕君睿身上的痛,上一世雲秀荷把十個鐵釘釘入棺材上時,她就體會到那種切膚之痛。
十指連心,如今慕君睿的骨頭都碎了,也不比她強到哪里去。
雲重紫斂起神情,她知道慕君睿這麼說是不想讓自己自責,她看向慕君睿幽深的墨瞳,那處仿佛有一道漩渦一般,將她包裹在內深深陷入他的神情之中,她的心猛然一墜,就落到了眼前男子的眼里。
她覺得自己有些輕飄飄的,整個心都系在了他的身上,意識到這個想法,雲重紫的心狂跳起來,她也終于明白為什麼會出手阻止甘娜,在听到慕君睿墜馬的消息會心痛,見到他頭一次手足無措,一句重話也說不出來。
雲重紫忽然笑起來,長睫輕眨,有淚珠滑落至臉龐,記得上一次哭是入匠人,以為此生都不會和眼前的郡王有什麼瓜葛,她時常裝傻,氣恨自己的沒心沒肺,但一顆真心就在自己面前,她如何再視若無睹。
她慣會裝傻,但這一次,淚那麼真,血那麼重,心那麼痛……
慕君睿說讓她欠他一輩子,他做到了。
床上的人也笑起來,溫柔地抬起手拭去雲重紫的淚,「小笨蛋,我說了是為自己,你哭什麼。」
「慕君睿,我投降了。」
慕君睿的手一頓,猛然睜大了眼楮,拉住她的手質問,「再說一遍。」
雲重紫笑著擦掉淚,似真似假道︰「你贏了。」
「哈哈哈……」
慕君睿顧不得身上的傷,朗聲笑起來,他的笑聲傳到了外面,外面的人听見紛紛側目,慕知秋先是沉思,隨即就恍然大悟,也不由牽動了嘴角。
小七這小子真是夠狠夠陰的,用苦肉計贏得了美人心啊。
難為他了,他本以為這一局是平手,沒想到還是慕君睿贏了。
只有對自己狠的下手,才能套得住獵物。
恐怕布局好一切的關安哲也沒猜到是這個結局吧。
躺在床上的慕君睿笑得狠了,牽動住傷口又痛得直冒冷汗,雲重紫沒好氣地止了淚,「笑兩聲就得了,也不嫌疼?」
慕君睿現在就感覺好似答應了一場勝仗,再痛又有什麼關系,他略微感慨道︰「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看到你認輸呢。」
「我的心也是肉長的。」
雲重紫平復了下心情,專心地走到一旁取出刀片用火烤了一遍,又用酒精抹在刀刃上,重新坐回到慕君睿身邊,「郡王,下次您能換個溫和的方法解決問題嗎?很少見你這麼損人不利己。」
「這點傷是值得的。」慕君睿拉起雲重紫的手,不無霸道地說道︰「這手我牽著就不會放手了。」
雲重紫好笑的挑起眉梢,「你不放手我怎麼給你剔骨?」
慕君睿也不理會痛楚,「我寧願瘸著。」
「苦肉計只許用一次,你瘸著我就掉腦袋。」
慕君睿听雲重紫左右言它,沉下目光,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他就是上戰場都沒膽顫過,只有雲重紫……
雲重紫見到慕君睿臉色不對勁,就知道他是真動怒了,她想起身拿塊帕子,手卻牢牢地被慕君睿握著,就是不讓她離開他半分,好似她走開就不會回來一樣。
說起來,她也見過不少病人,有久病墮落的,頹廢的,耍橫的,然而慕君睿這次卻反常的過了,目光中有些小心翼翼的擔心和冀望,望向她時又露出露骨的深情。
她好笑地勾起唇角,是病人都有軟弱的一面,饒是以前的慕君睿在所有人心中是頂立地的戰神,溫文爾雅又冷淡疏離,然現在他病著那最脆弱的一面難得的露出來,反而讓她的心更軟了。
雲重紫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我倒不怕死,只是不想嫁個瘸腿的。」
慕君睿听了她交了底,終于笑起來,到了什麼時候,苦肉計都是最管用的。
「那等什麼,剔骨吧。」
他之前只是想著斷了腿想點辦法讓雲重紫照料自己,慕君睿自己也沒想到會因禍得福。
正所謂世事難料……腿上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
雲重紫從一旁拿了一張干淨的帕子扔給慕君睿,「咬在嘴里吧,等下我給你下點麻沸散。」
「麻沸散會沒知覺,我要看著你給我剔骨,那點痛不算什麼。」慕君睿拿著帕子咬在嘴中。
雲重紫听到慕君睿這麼說,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下手前手中莫名抖了抖,記得上次害慕君睿的時候還挺心安理得的,如今不過是一年的光景,就變成了如今這局面……
這算不算是孽緣。
有了私心,就會有所顧忌,雲重紫猶豫地看了一眼慕君睿,「郡王,這一刀子下去是好是壞……我都會對你負責的。」
慕君睿的眼楮彎起來,眸中含著笑意點點頭。
雲重紫把手洗淨,心中微凜,摒棄雜念,拿著剪刀把他的褲腿剪開,專心地用手模著慕君睿的斷骨處,先用甘草水在小腿的傷口上做了處理,然後屏住呼吸拿著刀片,沿著慕君睿的腿骨方向用力一刺,血水噴了一手,她眉頭微皺,那般的痛楚可是身前的人連哼都沒哼一聲,也不敢大意抬起頭去看慕君睿,雲重紫只得繼續動手把肉皮撥開,另一只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取出碎骨。
她看著慕君睿的傷口,小腿骨有碎渣,好在沒碎得太重,只要好好休養是可以康復的,雲重紫知道以慕君睿的性子,若是不能帶兵打仗,就好比要了他的命。
雲重紫把碎骨全部挑出來,又用甘草水把腿骨里清洗了一遍,確定沒有骨渣,就把太醫事先浸透在雄雞冠血的柳枝,代替斷骨,將其兩端嵌入骨縫之中,用線一氣縫合傷口,最後摻上她秘制的接骨膏,再用半寸寬的細布包扎兩層,放上木制夾板,纏上布帶固定,才算完成。
這是雲重紫第一次給人接骨,而對方還是慕君睿,若是以前不察覺自己的心思,她反而能輕松以待,可是……
正應了那句,關心則亂,她越在乎得緊,反而越緊張。
不過是小小的一個接骨術,看似簡單,但卻花了近兩個時辰。
完成所有的步驟,雲重紫再次檢查了一番慕君睿的傷口,才確定他的腿固定的穩穩的,在抬起頭,對面的慕君睿已經汗流浹背,可是他自始自終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無怪乎會有這麼多人心悅這個男子,連祥哥兒也拿他當神一般敬仰,若是常人不用麻沸散就剔骨療傷早就昏了過去。
慕君睿的堅強剛毅,值得她愛慕的。
雲重紫從慕君睿嘴中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汗,「沒事了。」
流了許多血,又說了陣子話,慕君睿早就虛弱不已,方才的痛比起心中的甜根本不值一提,他微微顫了顫睫毛,抬起手抓過雲重紫的手,「可不許走。」
雲重紫坐在地上笑道︰「我不走,你睡吧,我守著你。」
「一輩子嗎?」慕君睿借機耍無賴。
雲重紫抽了抽嘴角,知道這個時候不順著慕君睿說,只怕他又耍起什麼無賴。
她笑著點頭,「好,你不放手我就不走。」
慕君睿沉重的眼皮這才緩緩闔上,輕輕嘀咕了一句,雲重紫靠的近,听進耳朵里一清二楚。
「死也不放。」
雲重紫素來知道慕君睿是霸道的,凡事牽扯到死,就有了些驚心動魄。
他不怕死,她也不怕死,連死都不怕的人,為何還要怕在一起。
她就坐在地上,靠著床邊,十指與慕君睿僅僅地緊握在一起。
寧靜的心在此刻想起許多前塵往事來。
前世時,她不愛顧耀中,也本分地做一個妻子該做的,以為他的好就是長地久,卻還是毀了終身,她于竇長水神交,是仰慕他的才華,但重活一世,鏡花水月中走出來,她心如死灰,面對前世的神邸,也不過是萬丈驚濤後歸于平靜。
可是慕君睿是不同的,她欠他的真心太多了……
雲重紫一直想找個寧靜的港灣,此刻安寧,她願意為他停靠在岸。
※※※
慕君睿入睡後,雲重紫才一點點把手指從他手中抽出,悄聲地走到外面復命。
此時已經月上雲梢,雲重紫見到皇後還坐在外面,先是怔了一下,急忙上前叩拜,「娘娘,郡王沒事了。」
「你辛苦了。」皇後唐婉柔點點頭,但也不叫她起來。
唐婉柔竟然等了這麼久都沒走,必定是有話要說,雲重紫見到屋里只剩下她們兩個人,也只跪在地上等她問話。
「三娘子,太子的病什麼時候會痊愈?」
雲重紫垂下眼簾,果然還是自己的兒子最親,里面明明躺著的是慕君睿,而太子如今生龍活虎的到處跑,她卻先問太子。
最是無情帝王家。
「回皇後娘娘,還需九九八十後一,九換血一次,九個循環,才能把太子身體的血換干淨。」
唐婉柔欣慰地點點頭,「做的好,你可要什麼賞賜嗎?」
「皇後娘娘給的賞賜已經夠多了,三娘能為娘娘辦事,是三娘的福分。」
「不,還是算清楚比較好。」唐婉柔抬手優雅地從桌上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還有這次你救治七郡王有功,我們應該好好算一算。本宮不喜歡欠人,更不喜歡別人拿著恩情做私情。」
她話落,手中的杯子猛地落在桌上,自顧自地又道︰「听說你擺了左良子為師?連寶親王和七郡王都給你見證了,這是好事,我還沒恭喜你。」
雲重紫一聲不響地听唐婉柔說話,這話沒頭也沒尾,但話中的含義是個人都能听出來。
「說起來三娘子還是要好好感謝五皇子的,若不是他無意中提起來我都不知道三娘子沒參加醫考,不過你進了國子監日後還會進宮,前途似錦啊……」
唐婉柔似是感嘆了句,「對了,方才說到三娘子可要什麼賞賜?皇家人不喜歡欠恩情的,本宮也不指望你報答我的提攜,只望三娘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大家就是皆大歡喜了。」
雲重紫忽然笑道︰「是,娘娘說的是。三娘竟不知是娘娘為我做主,讓我進了國子監,娘娘的恩情,三娘沒齒難忘,娘娘當真讓我討個賞賜,那三娘還真有一事請您做主。」
「哦?」唐婉柔的聲音拔高,露出欣慰,她就知道雲重紫是個上道的,只許要輕輕點撥,她不會認不出自己幾斤幾兩重,「只要本宮能做到,我一定為你做主。」
「娘娘,雖我是匠人,但也是威信侯府的子女,祖母已年邁,最想看到我們幾個小輩成大器,我已入匠人,如今祥哥兒也考上武狀元,就請娘娘為威信候府做主,請封世子之位,也讓侯府之位有個傳承……」
「你是想讓祥哥兒當世子嗎?呵呵……這是小事。之前威信候的庶子病弱不是最好的人選,雲呈祥到是勘此大任。」
「不,皇後娘娘,祥哥兒已經是武狀元,更何況他性情頑劣並不適合,同為庶子,我的二弟雲錦鵬更勝任世子之位……」
唐婉柔懶懶地看著她,「你的二弟?不是一直病著?」
雲重紫笑道︰「娘娘,如今錦鵬不僅好起來,也同在國子監學習,他聰明伶俐又能言善辯,又從小在老夫人身邊長大,懂規矩識大體,是最適合不過的。」
唐婉柔以為雲重紫請封世子是為了她的親弟弟,沒想到她說了一堆好話,竟是為了不相干的二弟,她心中詫異,這個小女子到底想些什麼?
她自認閱人無數,知道雲重紫言出必行,是個殺伐決斷又果敢的奇女子。
只可惜……她無論多厲害,也不過是庶女,是匠人,配不上小七的。
這朝堂之上慕君睿統領軍隊,不僅大元需要他,未來的皇上需要他的擁護和支持,而他身邊的人可以與眾不同,但覺不能不相配。
唐婉柔模了模手腕是的玉鐲,確定似的又問了一遍,「你確定是雲錦鵬而不是雲呈祥嗎?」
「回皇後娘娘,請封雲錦鵬為世子,三娘感恩不盡。」
「好,本宮就答應了你,不過……」唐婉柔嫵媚的鳳眼微抬,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也請三娘子不要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然不說是本宮,就是任何人也保不了你,我想三娘子就是再好的本事,掉下來的腦袋,也是縫不上,活不了的。」
「三娘明白。」
「本宮可不喜歡陽奉陰違的女子。」
「三娘不敢。」
唐婉柔見雲重紫回答干脆,她雖不全信,但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只能作罷,「既然你答應下,本宮就寬心了,你的事就放心吧,本宮會為你做主的,不只是你弟弟的世子之位,只要你對本宮盡心盡力,你們威信候府,你的親弟弟祥哥兒,包括你將來的婚事,本宮都會為你們做主的……」
雲重紫起身,「恭送皇後娘娘。」
唐婉柔踏出門外,就有宮女蜂擁而上,一路護送她往外走,雲重紫吁了口氣,正要轉身離開,身後又有人喚住她,「三娘子。」
雲重紫回頭,就見慕君歌站在門外,整個人就在暗處,看不到他的表情。
看到慕君歌,雲重紫就想到自己是怎麼進的國子監。
唐婉柔說什麼是慕君歌不經意提起?呵,是有預謀才對吧!
雲重紫只冷冷地看著他,不動也不說話。
慕君歌也沒有進屋的意思,隱在暗處,陰陽怪氣地來了句︰「你撒謊真是臉不紅心不跳。」
雲重紫不知道慕君歌是什麼時候來的,又听到了什麼,不過看穿了她的把戲,她也不甚介意,他們知道各自的秘密,也沒什麼好假裝的。
她拱了拱手,也陰陽怪氣地回話︰「彼此彼此。」
慕君歌猛地抬起頭,黑眸中的寒光從暗處射來,冷聲一笑,就不見了人影。
所有人都走了,雲重紫卻站在原地不動了。
她不怕皇後娘娘的威脅,也不在乎慕君歌的陰陽怪氣,有時候人真應該自私點。
雲重紫坐在偏廳里把目前的局勢想了又想,直到外面有小丫鬟進來,她才從深思中抬起頭。
那小丫鬟自稱紅杏,雲重紫抽了抽眼角,心道︰這太子府里的小丫頭的名字會不會太不矜持了。
紅杏樣子乖巧,打扮得體,說話也是規規矩矩,「三娘子,太子說就請您留下來照顧七郡王,等過些時日,七郡王能下地了再送回府。皇上那邊說,若是七郡王還需要您照料,就請您跟著他一起去郡王府。」
雲重紫點了點頭,慕君睿這邊確實離不開人,「那就麻煩你給我府上說一聲。」
「請三娘子放心,太子親自和威信候說了,請三娘子暫住在府上。以後就由我伺候您和郡王。」
雲重紫笑笑,「我明日一早還需回府一趟那些藥來,你伺候郡王就可。」
「是。」紅杏又道︰「皇後娘娘說,三娘子就住在院子里,我已經為三娘子收拾好屋子。」
「那就謝謝姐姐了。」
「三娘子客氣了,您請叫我紅杏就好。」
雲重紫點頭,「那就請紅杏姐姐晚上照顧郡王,麻煩你帶我去房間。」
一夜無事,雲重紫一大早給慕君睿清洗了傷口換藥,旁邊一直站著紅杏,雲重紫問︰「你現在學著,以後若是我不在,你就給郡王換藥。」
紅杏低眉順眼道︰「是。」
慕君睿也始終沒說話,但看著雲重紫的眼神卻是不對的,「郡王要等些日子才能下床,你的腿沒事,百後會好起來的,只是現在不能亂動,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雲重紫一抬頭,見他臉色陰晴不定,笑道︰「我要回府一趟,郡王昨晚該是沒睡好,眼楮下都烏青的,還是再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來了。」
他知道紅杏是眼線,但還是低聲問︰「你沒有別的要說的?」
「沒有。」雲重紫搖頭。
慕君睿了然于心,她既然沒說的,那就是不算數的,他閉著眼靠在床榻上,「早去早回。」
雲重紫的笑意更深,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她就和慕君睿就培養出這樣的默契,只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全部明白對方所想。
這樣便足夠了。
雲重紫出了太子府就有馬車在外等著她,一路無話回了威信候府,芍藥早已接到信,知道她要去太子府住些日子,已經把她長穿的衣裳包好,剩余的就是雲重紫自己把藥放在要想里。
她又問了一遍院子里的事,知道虎子還沒配上種,心中也不急,她不在院子里住,兩只獒犬守著也沒人敢挑事。
雲重紫又吩咐小雪去母親那邊給師父交代一聲,正打算把芍藥帶去太子府,雲老夫人身邊的吳媽媽把她請了過去。
吳媽媽見雲重紫拿著藥箱要出門,喘了口氣,「好在大姑娘還沒出府,趙姨娘身子不適,請你去看看呢。」
雲重紫狐疑地看了一眼芍藥,趙紅玉身子再不適也輪不到她來看病,而且還讓雲老夫人身邊的吳媽媽來請,必定有什麼大事。
她覺得奇怪,也只命人先把東西放到車上,帶著芍藥一起去了祥和苑,就見除了雲老夫人和趙紅玉,連沈怡琳也在。
這麼興師動眾的讓人不得不奇怪。
雲重紫稍稍睨了一眼趙紅玉,就見她的手輕撫著肚子,心中恍然大悟。
「給祖母請安。」
她又向沈怡琳見禮,「夫人。」
沈怡琳見到雲重紫恨不能立即和她扭打在一起,哪里願意和她說一句話,只把臉一扭看向別處。
雲老夫人見沈怡琳那般,厭惡地皺了皺眉,但也沒心思理她,心疼地對雲重紫招招手,「我知道昨日太子府上出了事,你又給七郡王看了一夜的病,本不該招你來的,只是祖母我只信你的話,旁人瞧著也不穩妥,我最近幾日見趙姨娘嘔吐吃酸,覺著是好事,你去幫趙姨娘瞧瞧。」
雲重紫臉上露出訝異,連忙說是,不發一言地就給趙姨娘模脈,探了半晌,她臉上立即露出笑來,連連向雲老婦人笑道︰「恭喜老夫人,賀喜夫人,趙姨娘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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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愛小七的人呢!
不過……捂臉。
我喜歡一句話給大家分享︰你們所看到的並不一定是最終的結局。
不說皇後皇上這幫皇子會阻撓,就是那小關子就是不好對付的啊~
情路漫漫,雲重紫是被打動了。
以後的事我不會劇透的。
我只一句話,男主角在我心中是定了的,但是結局是什麼……你們且安心看吧。
當然了╮(╯_╰)╭所有人都是he!放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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