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站在門口,看見蔣玉穿過樹林朝我家跑過來。他跑的時候貓著腰,縮著脖子,有時候閃身躲到樹後,還不斷地回過頭去看看,好象被叢林中的土匪追趕著一樣。
他沖到一株老樹後面,身子貼著樹干,從樹後向他剛才跑過的樹叢張望。突然,他象一條大蜥蜴一樣臥倒在地上,我望了望,看見蔣恆正沿著這條路奔跑過來。
蔣恆並不往樹後躲,他大模大樣地追,毫不閃躲。
蔣玉繞著老樹兜圈子,想躲過蔣恆,可是蔣恆熟悉蔣玉的策略,徑直向那棵樹奔去。
蔣玉在樹後站了起來,用驚訝的口氣跟蔣恆打招呼。
「我正等著你呢!」
可他並沒有瞞過蔣恆,他一露面,蔣玉就非常得意地大喊一聲︰「可抓住你了!」
蔣玉和我約好一會去那座赤女山腳下和大家會合。我們準備帶上狗狗,因為在山坡上的草叢中常常會看到狐狸,不過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把大塊的石頭推的滾下山坡。
爬山對我來說是很吃力的,我爬一陣就得歇一會兒。要是只有蔣玉陪著我,那就不成問題了,但是跟著別的男孩子一塊爬,他們一準會怪我的。
「天,你又要休息!」
有時候他們不等我。當我後來在山頂上踫著他們的時候,那種剛登上峰頂的高興勁已經消失,雀躍歡呼的情景也早已過去。
我就得想辦法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以此來贏得時間去休息。我會指著漫山野草的路徑大聲叫嚷道︰「我聞到狐狸的氣味了,它一定不久前剛來過。」
但這招並不奏效,大家會一口同聲的告訴我,我們這里只有狼出末。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會討論一下是否停下來,反正我就得到了我所需要的時間。
我們到了約好的地點,這時候其他小伙伴正在一個兔子洞旁邊,瞅著他們帶來的一條棕色小獵狗的後腿和尾巴。它的頭兩個肩膀和兩條前腿都伸進洞里了,正在使勁兒地刨土。
「你們看到兔子鑽進去了嗎?」蔣玉問道,他在狗狗的跟前前跪下來,擺出一副行家的樣子。「讓我試試!」
他抓住狗狗的後腿。
「把它拖出來,我們把手伸進去模,」我說,我同蔣玉一樣利索。
「那個敢把手伸進洞里的家伙準是個笨蛋,」代高樂站起來說,拍掉膝蓋上的泥土,好象他對兔子洞都已經不感興趣了。他對那次我用樹枝打敗他耿耿于懷。
「怕被蛇咬的人才會說這種話!」我輕蔑地喊著。我側身臥倒,把手臂伸進洞里,蔣玉抓住掙扎的狗狗。
「可以模到底的嘛!」我扭動了一下肩膀朝洞口再伸進去一些,這才用輕蔑的口氣說。
「這是它們生小兔子的時候住的洞,」蔣玉說。我把手抽出來,蔣玉把狗狗放開,它又一頭鑽進洞里,翹著尾巴,連嗅了三下,好一會才退出來,抬起頭以詢問的眼光看著我們。
「得啦,」代高樂說,「我們要走啦!」
「蔣恆呢?」蔣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蔣恆正坐在地上,他正在給自己帶來鬧鬧梳理毛。鬧鬧仰著臉。露出寧靜,愜意的表情來。
「你為什麼要帶蔣玉來呢?」巴特兒問,他的臉上有很不高興的表情。
蔣恆趕快朝蔣玉看了一眼,希望他作出滿意的回答。
「因為我已經把他帶來了,」蔣玉毫不客氣地回答。蔣玉向來不在巴特兒身上浪費時間。「我一看到他就想揍他,」這是蔣玉提起巴特兒時常說的話,這句話也充分表達了蔣玉對他的看法。
我們沿著一條盤山的狹路走去。這條路,我走起來很費勁。路邊的草長得很高,我每移到一下,拐杖都要被堅韌的山蕨絆住。如果是在大路上走就沒有這種事了。所以我平時穿過叢林時總是走大路,可是赤女山上的路很狹窄,山蕨長得到我的腰了。我在無阻攔的小徑上移動一根拐杖,把另一根拐杖和我的雙腿硬是擠過去。
我從來都不擔心我的兩條腿,它們根本不需要什麼特別通道,只要把重心入在那條好腿上,一會兒兩條腿就能一起前進了。路面的好壞和障礙的大小倒是關系重大。往往由于拐杖滑了一下,或者是拐杖頭踫著了當歸,或者是纏繞住了草叢,我才會摔倒,從來都不是因為我的腿擺動的不好。
蔣玉剛同我一起走路的時候總是替我難過,因為他看到我兩條腿在草叢中磕磕踫踫,而不走我身旁毫無阻攔的道路。在他看來,使拐杖方便與不方便都無關緊要,而我的兩條腿經過的路必須暢通無阻截,走起來舒舒服服。所以,他常常責備我,「為什麼放著好好的路不走?」
我耐心地向他解釋之後,他說,「真夠嗆!」此後蔣玉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代高樂和巴特兒想一口氣爬到山頂,我用計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使我好有喘氣的機會。這一計果然很成功,我們終于一起登上了山頂。由于無遮擋,風很強勁地吹在我們的身上,我們興奮地逆風而行,一邊放聲大叫,叫聲在火山口回蕩。火山口象一只很深的大碗展現在我們面前。
我們讓一塊石頭滾下去,看著它在陡坡上跳躍著,大家都很激動。我真想跟著它下扶持,親眼著著底下的樹叢中間隱藏著什麼東西。
「有人估計下面有一個大洞,洞口只蓋著一點點泥土,」我說,你要是站在上面,那可就糟糕啦,你會陷進去的。
「我想吧,底下可能是軟綿綿的,隨時都會塌下去,我們沒法子知道下面究竟是什麼東西,」巴特說,「沒人會知道的!」
「我敢肯定下面有人住,」代高樂說。「你要是下去,你就會看到他們以前住的地方,有人在這里發現過一把斧頭呢。」
「那有什麼了不起,」蔣玉說,「我還認識一個賣斧頭的呢!」
「我們要下到半山腰下,」代高樂說。
「快走啊!」巴特兒心急地說。「那才有趣呢,我也要去,蔣玉。」
蔣玉看了看我,「我等著你們,」我說。
陡坡上土質松軟,我著沒法兒拐關拐杖,就是拐杖可以落腳的地方,也太陡峭了,沒法跳下去。我坐在地上,身邊放著拐杖,準備等他們回來。
蔣恆決定要跟蔣玉一起去探險。
「帶著蔣恆,我們是走不遠的。」巴特兒在一旁安慰我。要是走到底下,蔣恆一定會累,我們只下一半。
「我走得動,」蔣恆爭辯,急于要使蔣玉放心。「我們一會兒就回來,」蔣玉向我保證。
我看著他們下去,蔣玉拖著蔣恆的手,他們的聲音漸漸地遠去了,後來我就听不見了。
我不能跟他們一起去,可是我並沒有難舍這。我相信我留下來是自己的主觀意願,而並不是我的無能。我向來不感到自己無能。我很惱火,並不是因為我不能象蔣玉和代高樂一樣走路和爬山而惱火,這火氣是對另一個男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