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壓根不知道我的腿被劃破了，因為平時總是我自己料理凍瘡的。她給了我一盆熱水、一條干淨的繃帶和一團夾在腳趾間的棉花後，就讓我自己動手了。有時候我想我一定得把腿上破的事兒告訴她，因為傷口在凍壞的肌肉上一直都好不了，不過天氣一轉暖它就愈合了。
我還是帶著那匹小馬去水槽那邊喝水，不過，現在我要等它走過小徑的路口，踏上去學校的路時才讓它快跑。
我常常試著用一只手抓住馬鞍的前橋，但是由于我的脊骨彎曲，我只得偏向左邊，結果還是免不了要朝那邊摔倒。
有一天，我一邊讓小馬走著，一邊開始試著抓起馬鞍的各個部位來，看看哪里可以抓得最牢。由于我的脊骨偏向左邊，在放松的情況下，我的左手能比右手伸得低得多。我朝右邊坐過去一點點，然後左手伸到腿底下馬鞍的襯墊下，抓住繞過馬鞍穿入襯墊底下的肚帶。這樣，我拉住馬鞍的襯墊就可以防止歪到右邊去，拉住肚帶就能防止歪到左邊去。
我第一次感到十分的安全。我把韁繩交叉起來，用右手抓牢，還抓住肚帶，然後讓小馬快跑。盡管它跑起來遙遙擺擺，可是我在馬鞍上卻能安然不動。我悠然自得、四平八穩地坐著。隨著馬的身體一起一伏，我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和自信心。
我終于能駕馭它了。我的手動一動就可以使它向右拐或者向左拐，它轉彎的時候我可以同它一起側身，到穩步前進時我再坐正。抓住肚帶我就控制住了馬鞍，推一把或者拉一下都可以立即把馬穩住。
我讓小馬快跑了一陣子，隨後突然心血來潮，吆喝著讓它加快速度。它由快跑轉入飛奔，我感到它的身體拉平了。搖擺起伏轉為平衡的奔馳，急促的馬蹄聲嗒嗒地響著，听起象音樂一樣。
這種奇妙的經歷，實在是難以言傳而又回味無窮啊！我哼著歌讓它走回學校。不等田力扶我下馬，我就一骨碌滑到了地上。爬到牆邊放拐杖的地方，然後立起身來，牽著小馬到馬廄去，卸了馬鞍，放它走去。我街頭棚欄瞅著它，一直到上課鈴響。
那天下午，我沒有心思上課了，老是想著老爸，想著我向他證明我會騎馬的時候，他會多麼的高興啊。我想第二天就騎著這匹小馬去見它，但知道他會問我什麼問題，他覺得要是不能靠自己上馬下馬，就不能真正地說我會騎馬。
我很快就能學會下馬的，我告訴自己。要是我在拐杖旁邊下馬，我就可以一手抓住馬鞍，直到拿了拐杖放到手臂下面才放手。上馬可是另一回事了，兩條腿要強壯有力，才能一只腳踩在馬鐙上，另一只腳從地上蹬起來，我得想個別的辦法。
有時候在家玩，我愛一只手撐在大門頂上，另一只手撐在拐杖的扶手上，慢慢地挺起身來，直到身子高過大門。這是我常常鍛煉臂力的最好的辦法，我決定把這匹小馬當作大門試試。要是它可以站著不支，我就可以這樣干了。
第二天我就試了，可是小馬動來動去，弄得我摔倒了好幾次。我叫楚威幫我牽好它，然後我把一只手放在馬鞍的前橋上，另一只手放在兩根拼起來的拐杖頂上。我吸了一口氣，縱身上了馬鞍。我決定把拐杖帶著，掛在右臂上，可是這匹小馬見了就害怕，所以我只好把拐杖給了楚威。
每天都是楚威牽住小馬讓我自己上去，然而過了半個月後，那匹小馬對我那種躍身上馬的辦法已經習慣了，不等我坐好它就不動。從此我就再也不用叫楚威幫我牽住馬了，可是我還是不能帶上我的拐杖。
我告訴田力，我很想把拐杖掛在右臂上帶著走，還做給他看。我請求他照我這樣帶著拐杖去騎他的這匹小馬，他每天放學後都會這樣做，慢慢的小馬也就不怕拐杖了，也讓我帶著它奔馳了。
小馬快跑的時候，拐杖會吧嗒吧嗒地敲擊在它身上，飛奔時拐杖向外舞動，摔在後面，它就不再害怕了。
駕馭小馬並不是很難，只要一手拉住韁繩就可以控制它了。騎在馬上我把韁繩收得很短，這樣我向右邊一靠身體的重量就移到手臂上去了。我要拐彎的話，只要手一動，它就會馬上作出反應，不久我就可以操縱自如了。我發現讓抓住喧的手推一下馬鞍襯墊，馬就會小跑起來，在馬背上顛簸受罪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小馬是從來不受驚的，因為我們走的路上向來沒有什麼可以嚇著小馬的事情發生。它總是筆直地走去，因此我感到安全可靠，不有害怕被摔下馬來。但我並不知道，馬突然受驚時只有兩腿健全的人才坐得穩，因為我沒有經歷過那種情況。我以為只有當馬猛地躍起來的時候我才會被摔下來，所以我騎直來比別的男生更加放肆。
我飛馳過起伏不平的地面。為了對付地面對我拐杖的挑戰，我用堅強如鋼的腿來踩它，我現在覺得小馬的腿就是我的腿了。
別的小男孩子騎馬的時候，凡看到土墩或者堤岸總是要避開，而我偏要走過去，但步行時我只好繞道走，他們卻能爬過去。
現在我也可以跟他們一樣了。在規定吃午飯的時間，我去我那些步行時不好走的地方，以後我要騎馬越過那里，我就和伙伴們平起平坐了。
不過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個道理，只是上那些地方騎著玩兒，開開心罷了，我就是這樣理解的。
有時候我騎著小馬奔上學校後面的小徑。小徑盡頭有個急轉彎，通向一條石子路。有一天，我縱馬奔馳過那個路角。天開始下雨，我想盡快趕到學校，免得被淋濕。這時候，走在前面小路上的一個女人突然撐開了雨傘，小馬猛地一跳，閃開了雨傘。
我覺得自己要摔下去了，但我盡力要使那條瘸腿掙月兌馬鐙，因為我怕被馬拖著跑。爸爸見過一個人，腳塞在馬鐙里，身體被馬拖著走。我永遠忘不了爸爸的那番描述，他說馬在狂奔，那個可憐的人在地上跳動。
我踫到了碎石子了，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馬鞍，這時我才放了心。我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擔心是否已經骨折了。我頭上隆起個大疙瘩，肘上也因為擦著碎石子而留下了一道紅斑。
小馬已經奔回學校了，我知道再過一會兒大家就會帶著我的拐杖過來。我坐在那里拍掉褲子上的塵土。這時我注意到那個撐開雨傘的女人。我朝我奔過來，臉上顯出既擔心又吃驚的表情，我使我趕緊回過頭去，看看背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而我沒有覺察到的事，可是附近只有我一個人呀。
「我可憐的孩子，你摔下來了！我看到的，你受傷了沒有！這輩子我也不會忘記的！」她喊道。
我認出了她是媽媽的好朋友，心想，「她一定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媽媽的，而明天我都計劃要表演給我爸爸看，告訴他我會騎馬了。」
她把自己手中的包放在地上，手擱在我的肩膀上，目瞪口呆地瞅著我。
「你受傷了嗎，你媽媽會怎麼說呀！」
「我沒事，我只是在等我的拐杖，」我安慰她。
我完全相信楚威會把我的拐杖送過來。代高樂也跑來了，他著急著要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而楚威卻忙著想辦法讓這件事情保密。
「你不該騎馬了，」我媽媽的好朋友一邊拍掉我肩膀上的塵土，一邊說下去。「你會被摔死的，不信你走著瞧。」但後來，她的口氣變得溫和了，她在我身邊跪下來，低下頭，把臉貼近我，還對我笑眯眯的。「你跟別的男孩子不一樣，別忘了這一點，你干了他們能干的事。要是你的爸爸媽媽知道了，他們會傷心的。答應我以後不要騎馬了，快說呀！」她鼓勵我。
看到她眼淚汪汪，我覺得很奇怪，我很想安慰她，告訴她見她落淚我也很難過。我想給她一件禮物，這件禮物要使她高興，還會給她帶來幸福。大人跟我說話的時候，這副傷心的樣子我見得可多了，說什麼我也無法使他們分享我的快樂。他們總是愁眉苦臉的，我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田力和楚威跑過來了，拿著我的拐杖。媽媽的朋友嘆了口氣立起身來，用悲傷的眼神看著我。楚威把我扶起來。
「出什麼事了？」他急切地問。
「它受了驚嚇，把我摔下來了。」我說，「沒事兒。」
「從現在起就不要跟大家講這件事情了，」楚威輕輕地說，還瞟了那位胖女人一眼。「不要聲張出去，否則他們再也不會讓你騎馬了。」
「還算不錯，」楚威上上下下地檢查了我一遍，我們一起走向學校的時候，他對我說，「你沒什麼傷，走起跑來和平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