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01
0018小桃紅
大龍王朝沒有所謂官妓的說法,可明面上也沒有禁止狎妓。
這是很難理解的,儒生們滿口文章道德,另一方面卻又視狎妓為所謂的「風流情韻」。若是在妓院里看見一兩個左擁右抱的老頭子,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說不定就是一個一品大員河一個二品大員在聊天。
當然,除了聊天,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京都風月七百,天香閣為其中翹楚,有關天香閣的故事很多,其中最為著名的,恐怕就是白先生和小桃紅的故事了。
而此刻,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正像一條死狗般趴在天香閣南院的門口。
「格里大神在上,我終于到家了。」
這個時間已經是清晨七點,白野二人在城外服下胎息丹,悄悄潛入河水里,藏在天香閣歸航的畫舫下,就這麼從水路入了城。
顧傾城沒有問白野為什麼會知道天香閣的畫舫會在這個時間回來,也沒有問為什麼這畫舫底下會有一個剛好能固定兩個人的淺槽,更沒有問這大內失蹤已久的胎息丹是從哪兒來的。
這畢竟不是戰亂年代,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是可以發生的,京都這麼大,想要防止一個地頭蛇回來,這可太難了。
她攙扶著白野,悄悄從南院後門進入了天香閣。
天香閣分四院,其中天香南院是每個男人做夢都想進去的地方,因為這個院里,永遠都只有一個女人——每一代的天香花魁。
如今的南院已經有四年沒有換過主人了,自從四年前那個只有十四歲的小桃紅一舉奪魁後,前任花魁就不情願的搬了出去。
但這個花魁恐怕是天香閣有史以來最不幸也是最幸運的花魁。
就在奪魁的當晚,是照例的摘花宴,說是摘花宴,其實聚集天下權貴,拍賣花魁額紅丸罷了。
十四歲的花魁,可以想象她今後會有多麼耀眼,那場宴席可謂是天香閣百年來最盛大的宴席,據說當晚天香閣的隊伍已經排出了兩條街。
為什麼?
因為這世上有錢人太多了,想一擲千金風流一夜的人更多。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晚某個貴公子以一個未知的天價拍下小桃紅後。
黃金馬車踏翻看門的龜公闖到了大廳里,醉醺醺的白野甩下半吊銅錢,一搖三晃的爬上二樓,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起珠簾後的那個模糊身影,直接走進了這里。
從那以後,再沒有人見過天香閣的花魁,而這個南院,也成了秦淮河畔的禁地。
顧傾城扶著白野,幾乎沒有任何阻礙的進入了南院,這個院子不大,也不美,甚至不精致,周圍的花花草草雖然活得很好,但沒經過什麼修剪,無法想象所謂的花魁竟然住在這種鬼地方。
白野指著路,顧傾城七繞八繞來到了一座小樓面前。
剛巧這樓里也走出一個人,一個女人。
雖然見過小桃紅的人扳著手指頭都能數出來,但顧傾城肯定,眼前這個人絕對不是小桃紅。
算得上是個小美女,但算不上一個花魁。
「白,白野!」
眼前的小美女驚叫一聲,手中的籃子掉在地上,一些女紅針線散落而出。
「你,你不是去怎麼回來了?」
屋里的裝飾很樸素,如顧傾城所想,這不像是個妓女住的地方。
剛才在門外遇到的少女是青葵,花魁就算被包養得再嚴密,也是需要侍女的。
白野雙手的傷口被河水一泡,又裂開了,鮮血淋灕,他躺在搖椅上,懷里抱著一只虎紋小貓,青葵半跪在一旁,正幫他上藥。
沾血的手在小貓身上隨意的撫模,這貓很乖巧,竟然閉著眼動也不動。顧傾城在一旁干坐著,在非必要的情況下,她實在是不想踫這個人。
「嗯!~」白野舒服的申吟一聲︰「格里大神在上,回家的感覺真好,小桃紅你還是這麼可愛。」
小桃紅?顧傾城轉過頭來,她對這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也很好奇,可這房子里哪有什麼其他人,她又仔細的尋找了一遍,卻發現白野看著的,竟然是自己懷里的那只貓。
她古怪的看著白野,道︰「你是說」
「沒錯。」白野點點頭︰「它就是小桃紅。」
「它就是小桃紅?」顧傾城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話︰「不是說你和小桃紅」
「我說,你這人也太笨了,傳聞能當真?四年前我才十三歲,就是想干什麼也干不了啊,況且我什麼時候承認過我和天香花魁有一腿?」
原來大名鼎鼎的小桃紅根本就不存在,它不過是只貓罷了。
顧傾城不知道為什麼心里仿佛松了一口氣。然後又狠狠地甩了甩腦袋,這怎麼可能,小桃紅不存在,那天香花魁總是存在的吧。
「你下去吧,我有點餓了。」包扎完畢,白野支走了青葵。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顧傾城瞟了一眼正眯眼看自己的白野,首先開口道︰
「你打算怎麼辦?」
「近一兩天之內,這里是安全的,白雲生就算要查到這里,也需要一段時間,況且就算是查到了,除非他本人來,要不然是沒人敢明目張膽的搜查天香南院的。」
白野說得很有底氣,雖然他表面上很溫和,但永遠不要忘了他其實是個有史以來最大的惡棍。
白雲生的態度很奇怪,白野逃走了,但他似乎不打算在明面上大肆宣揚,反而幫白野掩蓋了下來,整個大龍,都以為白野和她的嬌嬌.娘子如今在去大荒的路上,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護送的侍衛已經死光了。其實顧傾城有很多疑問,其中之一就是︰白雲生為什麼要如此縱容他這個義子?
「那怎麼辦?」在路上顧傾城已經知道了一些不多不少的事情,她問道︰「你還有其他辦法?」
「如果白雲生真的掌控整個大龍,我就真沒什麼辦法了,可惜他不是皇帝,這就還有希望,你暫且先在這里住下,這兩天都沒怎麼休息,先養養精神,我會出去兩天,嘗試著尋求一些幫助,然後咱們就走,當然,如果兩天後我不回來,你就自我了斷吧,相信我,自殺比被我毒死舒服多。」
白野恰當的威脅了顧傾城一下,而後者面色從容,她已經習慣了。
「我一直有個問題。」
「說。」
「為什麼你一定要把我帶走?」
是的,白野要回大荒,這說得通,但他一定要被一個大大的累贅在身上,這說不通。
白野停止了撫模貓兒的動作,坐直了身體,翹著嘴角道︰「因為無論何時何刻,身邊總跟著個美女是很有面子的,特別是貴為公主的天下第一美女,你難道不知道無論是你的身份還是你的容貌都是種致命的誘惑麼?」
似乎還擔心顧傾城不理解,他又補充道︰
「我要是就這麼一個人回去,那叫逃跑。但要是把你也帶走,這就是搶.劫。我早就說了,我回大荒只是去旅游的,但旅游不能太平淡了是不?人生總要有點激情是不?你覺得還有什麼是比從白雲生的眼皮底下搶走大龍最美的女子更刺激的事情嗎?」
顧傾城目瞪口呆,她不敢想象,這個人一定要帶自己走竟然是因為如此兒戲的理由?
但她又能隱隱約約明白一點點,如她很早以前就想過的︰
無所不能的人是傻子,無所不有的人是瘋子。因為他們除了「沒有」,已經擁有了全部。當什麼都擁有的時候,是沒有追求的,沒有追求就是沒有意義的,沒有意義就是沒有激情的。
這些人會為了‘激情’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一切在他眼中不過是場游戲,為了給這游戲加上點樂趣,拿命做砝碼也可以。(如果難以理解,就想想各種暴走族飛車族極限運動發燒友。)
但真正的難以理解是就算能夠理解也無法相信,顧傾城不相信。
事實真是如此?她總覺得白野身上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白野閉上雙眼,撫模著懷中的小桃紅︰「好了,這兩天也該倦了。洗個澡好好休息休息吧,我保證我不會偷窺的。」
誰管你偷窺不偷窺?
顧傾城撇撇嘴,剛才青葵已經告訴過她後院偏房里有從青州運來的溫泉,她的確累了,是該休息一下了。
不過轉身的時候,她隱約听到身後的白野在嘟囔︰
「真爽,小桃紅啊小桃紅,你的手感果然比公主的好啊。」
果然是死性不改的
她無奈的搖搖頭,對于白野的調戲已經頗具抗性,或者說已經習慣不反抗。
後院倒是比前院精致得多,顧傾城拉開偏房的門,這里面是漢白玉砌築的小澡堂,蒸騰的熱氣彌漫,還混雜著幾縷硫磺的香味,想來是正宗的青州溫泉。
她舒服的申吟一聲,向里面踏了一步,然後便徹底呆住了。
霧氣中有個依稀的倩影,應該是個很美的人吧。
顧傾城知道,自己又被白野騙了,如果他懷里的那位是小桃紅,那這里這個,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