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02
0020市井之中的人
對于白野的要求，夏開照一口回絕︰「不可能，我不會幫你做任何事情。」
這些年來的爭權奪利讓他喪失了一些理智，但從根本上來說，夏開照還是熱愛自己的國家，在得知白野的所作所為後，他沒有一見面就把白野抓起來已經很不錯了。
「我想您該先听我說說，大不了听完就把我抓起來。」
夏開照沒有動作，他自認為白野不可能說服他。
白野微笑著開口了︰「我想我的確需要和您澄清一些東西，首先就是我這次的目的，沒錯，就是如您想象的那樣，我的確是要叛逃大龍，我回大荒，是要去繼承我的王位。」
「王位？」夏開照疑惑了。
白野笑了笑︰「想來您也不知道，就在四天前的凌晨，我的母親阿尼婭去世了。」
夏開照巨震，他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
「您可能認為我是個蠢貨，因為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您，您是絕對不可能放我走了。」
白野起身悠悠道。
夏開照皺起了眉頭，事出反常必有妖，白野不可能是來找死的。
「沒錯，這樣的情況下，不管我懷有什麼目的，一個精神正常的大龍人都不可能放我回去。但是在您把我抓起來之前，您必須先了解白雲生這個人的真正面目。」
離間麼？
夏開照心中暗道，這也太小看自己了，即便不和，在大事上是不會含糊的。
白野開始在書房里踱步︰「十七年前，白雲生為什麼要收養我，先帝為什麼要賜我萬塊免死金牌，這您有沒有想過。恩，您當然想過，而且不止您，十七年前經歷過這件事情的人都想過，都質疑過，都抗爭過。但最終的結果很奇怪，如此荒唐的舉動僅僅是引起大龍朝廷震動，高層大批辭官，僅僅是辭官，他們竟然沒有造反。」
「唯一的答案是當年你們所有人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但你們對這個事實又不能接受，所以沒有造反，而是辭官。」
白野看著夏開照的老臉，目光炯炯，仿佛要看透一個人。
他嘲諷的搖了搖頭︰「白雲生給你們的解釋是否是這樣的︰謀劃一條極其狠毒的絕戶之計，放歸五十萬殘廢蠻人，讓大荒背上沉重的負擔，起碼五十年之內無法恢復元氣。把我這個唯一的正統繼承人留在大龍，讓蠻族投鼠忌器，然後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灌輸各種錯誤的思想，讓我變成一個墮落的惡魔，從根本上斷絕大荒的希望。」
夏開照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白野訝異的怪叫︰「但問題是，事實真的是如此？您真的相信這個牽強的解釋麼？」
沒錯，夏開照不相信，先不說這個答案根本就存在無數的漏洞，就算這答案是真的，可這太過離奇了，離奇到所有人都不能接受，問題是不能接受他們也無可奈何，所以當年才會有如此大規模的辭官。
天才的構想，在其實現之前，只能極少部分的人能夠理解。
白野成功的讓夏開照無話可說。但這是不夠的，這麼一丁點兒的動搖不能讓這個老狐狸屈服。
他沒有給夏開照說話的機會，繼續道︰
「我只有幾個很小的問題想要請教，還請夏大人不要吝嗇。」
夏開照口中吐出生冷的一個字︰「說。」
白野挺起了胸膛，語調也變得富有節奏起來︰
「請問，當年烏血大勝，為什麼不一鼓作氣滅了蠻族，這雖然會使大龍元氣大傷，可一勞永逸啊。」
「再問，當年收養我，這本身就已經賦予了我紈褲墮落的理由，為什麼還要賜我萬塊免死金牌，這除了使大龍朝野震蕩還有其他效果？」
「又問，白雲生權登極頂，為了避嫌主動離開，但為什麼這些年來他都安安分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蠻族逼關也不過草草打退就完了。」
「最後問，如今蠻王逝世，我歸蠻這是絕對的威脅，為什麼白雲生反而要掩蓋這一切，我想就算是現在的大龍朝廷，還有不少人認為我和顧傾城依舊在路上吧。」
夏開照啞口無言，以上的問題任何一個沒有合理的解釋，白雲生就坐實謀反之名。
他無法辯駁，更確切的說應該是他不願意為白雲生這個老匹夫辯駁。
反正在他看來無論白野還是白雲生都不是好人，一個壞人揭發另一個壞人，他會很爽快的。
所以，盡管他可以很無恥的狡辯，可他沒有
白野看著被徹底壓制住的夏開照，心中暗自卻有些恐懼。事到如今，發生的一切和老僕說的一模一樣，只是有點先後順序的顛倒。
「夏大人。」白野又向前幾步︰「站在大龍的立場上，我若留，大荒永遠上下一心，我若走，大荒馬上天下大亂，為什麼，白雲生這麼多年都不放我走？」
這點夏開照還是理解的，蠻王死，必定產生新的蠻王，這是無法抗拒的。
唯一的區別是，白野是唯一的正統繼承人，若他留在大龍，新蠻王名不正言不順，繼任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奪回前任繼承人，這共同壓力反而會使蠻族上下一心。
但如果白野回去了，很顯然他沒有任何根基，想要僅憑一個正統之名就繼位是不可能的，到時候所有暗底下的問題全都擺到了台面上，沖突再所難免。
況且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所有人都認為當初的構想實現了，白野是個惡棍，是個紈褲，將他放回去有利無害。
「好吧，我們退一萬步。我不管是走是留，大荒在蠻王死後必然亂，只是大亂與小亂的區別。但我若是留呢？照如今這個情勢發展下去，白氏父子共處朝堂，大龍怕也離大亂不遠了吧。」
白野的話說完了，他又坐了回去，如果一切真如那個人所料，那夏開照的選擇只有一個。
白野說了這麼多，前半部分是一堆沒有任何證據的推測，只是做個鋪墊，沒有任何意義，關鍵的是後半部分，他想要表達的東西很簡單︰
白雲生希望蠻族和大龍全部都亂。這無疑坐實了謀反之名。
「所以，今天來，我不過是想和您開誠布公的談一談。您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把我抓起來送給白雲生，然後未來的某一天他登上王位的時候您就成了擁君之臣。要麼幫我一個小忙，送我離開大龍，或許我運氣好，回到混亂的大荒反而重振旗鼓，大龍從此又添一個勁敵。」
是擁君之臣還是叛國之賊。
白野從一開始就成功誤導了夏開照。
這是個表面上很簡單的選擇題。夏開照這個兩朝元老，這個自認為忠君愛國的家伙會怎麼選呢？
他的選擇本該很簡單，一個對大龍而言巨大的潛在威脅，哪怕就是把天說破，也不該有什麼異樣的結果。
可惜，夏開照不是個聖人，他只是個極端忠君愛國的家伙。
白野笑了笑，他拋出了最後的籌碼︰「當然，我也沒有妄想您為我冒這麼大的險，我們可以做點交易，相信我，我手上的東西，您一定感興趣。」
夏開照皺眉︰「什麼？」
「沙盤。」
夏開照的臉色豁然大變！白野的話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沉默半晌，才轉身開口道︰
「明天中午，城外軍港，我派人來等你，不過只送你到蒼州，剩下的，就看你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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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野悄悄走出夏府後門的時候，差點兒狂笑而出，一切竟然如此簡單，簡單到如同白痴一般，他想起了夢中那個聲音說的話︰
「在儒生的價值觀中，寧願自己叛國也不願意別人謀反。」
「天才的構想，永遠等同于妖邪。」
世界上再沒有比白雲生更忠心的忠臣，白野漏洞百出的推測也沒有絲毫的可信度，所謂沙盤就算是再有價值也不能叛國吧！
夏開照屈服並非因為白野說的話，也不是因為白野拋出的誘惑。
而是一道他自己心中跨不過的坎。
其實，很多東西一點就通，一模就透。
但是，但是
夏開照咽不下這口氣啊！與其說他猜疑白雲生，與其說他忌憚白雲生。
不如說是他嫉妒啊！深深的嫉妒啊！全大龍每一個人都在深深的嫉妒啊！
他們都嫉妒白雲生的傾世才華，他們都嫉妒先帝的極端恩寵啊！雖然他們嘴上不說，但內心深處，都在期盼著白雲生明天就一命嗚呼！
妒火焚盡一切理智，嫉恨掩蓋所有錯誤。
他不是奸臣，他只是個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