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這麼靜悄悄地來靜悄悄地去了,沒有擺那種唯我獨尊的架子,且表現出皇室里少有的兄弟之情,由此看來,在他眼里,司徒洵是司徒洵,耶羅是耶羅,並非同一人,他想阻止御弟與敵人同流合污——
說起來,耶羅此前以皇室的形式大辦壽宴顯出了他的強勢,難免樹大招風。在那之後京城里傳他有逐鹿中原的野心,于是皇帝坐不住了,一面脅迫大黑他們暗殺他,一面又若無其事地拜訪他。而實際上,皇帝的真正目的是要勸服司徒洵回歸皇室,順便探一探耶羅的虛實。
但皇帝又何嘗知道,他見得著司徒洵就見不著耶羅,見得著耶羅就見不著司徒洵,受冷落是必然的了。按理說,他可以以此為借口降罪耶羅,直接鏟除危害,但似乎他另有打算,還送了對手一件禮物。
司徒洵站在橋上端詳著皇帝贈送的匣子,眉宇間疑雲密布。他確定皇帝還不知道他就是耶羅,但不確定匣子里的東西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後果。
匣子的材質十分特別,既非木頭也非銅鐵,看上去小卻很有重量,司徒洵嘗試看進里面,但始終穿透不了。他最終沒有打開匣子,而是丟進河里,讓其中的神秘隨波而沉。
不久,耶羅的身影又出現在那間擺著甕缸的屋子里,那時紅綃帳里的江妲兒恰好醒來,撩開紗帳,露出妖媚的臉和美艷的微笑,眼里彌漫著歡愛後的余味。
「你去哪里了?」江妲兒嬌軟地問了一聲。
耶羅停在那里,以深幽的目光看著江妲兒,起初江妲兒一臉羞赧之色,漸漸地,微笑凝固,如同寒風拂過一般。她的身子變得比泥還要軟,想從床上爬起來卻怎麼也起不來,聲音微弱得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你真的……」
「我說過,我會的。」耶羅露出帶著疼痛的笑容。話音一落,一團黑霧由地面升起,瞬間罩住江妲兒,江妲兒在霧中張大嘴,近乎魂飛魄散,「耶……羅……」
「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即便是我也一樣。」耶羅沉重地說,隨後背過身去。
黑霧像繭一樣裹住江妲兒雪白的身軀,只露著一對如深洞似絕望的眼楮,而就在不久前,她還和耶羅纏纏綿綿如膠似漆,豈知一覺醒來,竟是從天堂到地獄。
江妲兒被黑霧卷走,不留一絲痕跡,耶羅回身,沖紅紗帳里輕嘆一聲。
不久,徐管家走進屋來,誠惶誠恐,想必已知道適才發生了什麼。耶羅瞟了他一眼,爾後看向甕缸,冷道,「把她恢復原來的樣子。」
徐管家問也不敢問一聲,走過去將那甕缸抱起來,然後往屋里頭走去。
豪華的耶府如一潭死水,金屋不再藏嬌。耶羅一個人走在庭院里,悠然的腳步隱約帶著幾分寞落與彷徨。他在想皇帝留下的一句話,「容妃的墓朕已命人重建,有空你去看看吧。」
到了夜晚,耶府變成了不夜城,許多富商和官員紛至沓來,再次聚集到了那座燈火輝煌的樓閣里,又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屬于貴族那種奢華婬靡的氣息暴露無遺。
耶羅卻不在宴席之上,由徐管家代為主持,此前那些縮頭縮尾的僕人在這個時候全都涌出來了,男的殷勤,女的獻媚。這些個有頭有臉的客人們一邊喝著美酒一邊摟著佳人,好不逍遙快活,一個個流連忘返。
在另一間房里,昏黃的燈光十分柔和,曳地的簾幕好像迤邐的裙裾一樣漂浮,空氣中還有幽幽的花香。幾個苗條的小侍女正圍在梳妝台前為一紅衣女子打扮,嘻笑聲不絕于耳。
那紅衣女子正是暄月公主,面色已經好轉,眼楮也恢復了神采,枯草般的長發被梳得又順又亮,她重新活過來了,雖然還有些憔悴,但不失從前的美貌。
暄月公主看著鏡中的自己,眼里含著那種初涉人世的懵懂,半響沒發出一聲。這時有一個侍女低下頭,問她︰「公主想盤什麼樣的頭發?」
暄月公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最終沒有吭聲。幾個小侍女相視一笑,開始盤弄起來,而不管周遭怎麼熱鬧,暄月公主始終一臉茫然,也不知腦子里在想些什麼。
正當盤好頭發,耶羅出現了,侍女們的笑容頓時沒了,稍後一致退走。暄月公主透過鏡子看著耶羅,臉上緩緩蕩開一種帶著訝異的微笑。
耶羅換了一身黑衣,及腰的長發無風自動,頗有一番威勢,柔和的燈光輾轉到他的臉上,顯得他的臉稜角分明,看起來極富韻致。他含著微笑走到暄月公主身後,沖著鏡中說︰「陪我走走。」
暄月公主呆了一下,緊跟著點頭,笑得很燦爛。她站起來,金線繡花的衣裳展開,抖落一地的光華,臉上撲了淡淡的脂粉,發上別滿了金雀釵頭,重現金枝玉葉的本色。
「走吧。」暄月公主興致勃勃地挽住耶羅,不但容貌恢復了,性情也還原了。
耶羅的微笑如同一劑良藥,令暄月公主瞬間恢復了神志,而由她愉悅的神情可見,她的腦海中已經沒有了被放進甕缸的那一段記憶,自然,耶羅是不會讓她帶著那樣的記憶活過來的。
耶羅毫不理會那些客人,帶著暄月公主獨自而去,他們乘坐的馬車在駛出耶府後直奔皇宮的方向,最後停在皇宮門口。「我只能送你到這里。」耶羅與暄月公主平淡地說。
暄月公主恍然大悟,滿臉的不情願,「原來你不是讓我陪你,而是送我回來,真會騙人。」
耶羅打開車門,月光淡淡照上他的臉,寧靜悠然,「我這麼做也是為你好。」說完沖暄月公主斜眼一笑。
「我不想回去。」暄月公主含羞帶臊地穩穩坐在那里。倘若,她記得她曾在耶府人不人鬼不鬼,恐怕早就跳下馬車飛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