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著迷
一連幾天,難曉都在醫院照顧著莫遲歡。
雖然她還是不愛說話,但是心細的莫遲歡卻發現她對自己的態度開始變了。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就只是覺得難曉在看著他時眼光柔和了不少,最起碼沒有了敵意和……怯意。
怯意,這個詞很奇怪不是嗎?但是在這之前,莫遲歡一直覺得難曉是討厭自己的,不僅討厭,還有一絲絲的畏懼。
這種畏懼並不是說她怕了這個人,而是潛意識的她想逃避他,甚至可以說是避免接觸他這個人。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比讓她恨他還要讓他不好受
可是現在呢,雖然難曉絕大多數都在看著窗外,只有他找她說話時她才會看上他一眼,但是他能感覺到她眼神里流露出的善意和溫度。
他開始慶幸,慶幸自己及時趕到救了她;慶幸受傷的是他;慶幸這一次她沒有逃避他,陪在他身邊;慶幸自己在經歷了千年的寒冷和孤寂後,還能有機會感受到屬于她獨有的溫存——
這幾天,翎和寒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呆的時間也越來越短。莫遲歡知道,他們這是在為他創造機會,好讓他有更多的時間與曉兒相處。
他原本也是這麼期望的,可是在與難曉相處的幾天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著為什麼翎和寒還不來。
讓他一個人和曉兒呆在病房里,他會緊張,心跳得厲害,整個臉都會燒起來。想了半天,將天文地理、前世今生所有能想到的事都想了個遍,依然笨拙地不知如何向她開口。
莫遲歡在難曉面前就像是一個傻子,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的傻子。
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到了一個好的話題,但是難曉說話實在太過簡潔,一個好好的話題兩句話就聊完了,讓他很快又陷入了一種詞窮的困境之中。
如果翎和寒在這,應該會有很多事聊,不至于讓氣氛弄得這麼糟、這麼尷尬吧。
不過即使這樣,他還是想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哪怕什麼話都不說,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和她在一起,哪怕一顆心隨時都提在心尖上,喉嚨里永遠哽著話說不出來;和她在一起,哪怕聰明不可一世的他會笨拙得像個傻瓜,小心翼翼地像個小可憐,他還是想要和她在一起。
不為別的,因為莫遲歡只有和難曉在一起,他才是真正活著的。
活了那麼久,比任何人都久,但是他享受到的幸福和快樂卻少得可憐。如果可以計算,真正意義上快樂的日子絕對不超過兩個時辰
曾經一度,他覺得稱霸天下,做天下間的主宰會讓他快樂,可是等他真的坐上那個位子之後,才知道伴隨著帝位而來的,更多的是孤獨和失去。
他初登帝位時,雄心勃勃,一心想著在最短的時間里收復山河,進而統一天下。而他,也確實做到了。他花了兩年的時間,便收復了父皇在世時月兌離出去的燕雲十八部,讓他們俯首稱臣,唯他馬首是瞻。
那一次也讓他嘗到了萬民臣服、獨自屹立巔峰之上的那種驕傲和滿足,他快樂感覺前所未有的快樂
但是這種快樂還沒持續一個晚上就退去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就只是莫名地、不經意間那種快樂就消失了。
而後,他遇上了她——
第一次,他那樣認真瞧著一個女人。越是看她,就愈發讓他看不真切。她就像是一個謎,一個美好而難解的謎,讓人忍不住地想要一探究竟。
她有一雙冰冷沉著的眼楮,波瀾不驚,微風過去,竟不起絲毫的漣漪。只有在他說起她的師父時,才會閃現一抹溫度和光彩。
她有一副挺直的脊梁,無論何時何地,她的背脊總是挺得筆直。她就像是嚴冬里的一枝臘梅,不管經歷多少風霜,也磨滅不了她一身的傲骨與堅強
她還有一身俊逸颯颯的好功夫,他第一次知道一個女人也可以使出那麼大氣而又內斂的功夫,舉手投足間便有撼動山河之力,但卻在頃刻間將凶悍盡斂,展示出一代劍聖應有的寬宏與氣度。
他承認,他對她著迷了殘人王莫遲歡,第一次為一個女子著迷了。
這本是他最無法忍受的事他一直以為,他莫遲歡是天生的王者,所有的人都應該臣服在他腳下,怎可與他堪配?
所以那些年,他身邊雖然留下了很多貌美的女子,但卻一直沒有立後。不僅是因為他不喜歡她們,更多的是她們不配
她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資格站在他莫遲歡的身邊,與他攜手笑傲天下。他莫遲歡要的女子,一定得是天地間最為出色的,能夠和他一起經歷風雨戰亂的絕世女子,只有這種人才配與他一起分享天下
會有這種女子嗎?他一直懷疑。
直到遇見了她,他才找到了答案。
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被她身上獨有的清冷氣質吸引了。這與他以前見過的那些故作清高的才女並不相同,她的清冷孤傲就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那樣自然、那樣習以為常。仿佛沒有了這種特質,她便不是她。
在接下來與她的心理較量中,她的表現也讓他感到驚奇。對于她,他愈發的滿意起來。他甚至已經在心里暗暗決定,那個人就是她了
他忽然覺得好快樂好似從這一刻起,他莫遲歡也有人陪伴了,在這個世上,有個人真的可以與他攜手、他並不是孤身一人了。
她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在其後與四大護衛交手的過程中,她的一招一式無不顯示出她的從容與睿智。
這個女人,不僅身手好,而且還很有腦子,夠得上那個王後的位子
一種前所未有的欣喜和迫切、夾雜著些微的不知所措瞬間席卷了他,讓他一時間頭腦發暈了。竟然會忘了她同他一樣是個無比驕傲的人,自以為是地說︰「我看上你了,做我的王後如何?」
這句話一說完他就後悔了,看著她眼里一閃而過的鄙視和不屑,一顆心漸漸沉入谷底。
但是他是誰?他是莫遲歡,他怎麼會允許自己一直處于不利的地位,怎麼可能會輕易地為了一個女人自責後悔?
所以他更加的「狂妄」、既是為了掩飾心里那絲絲的懊惱,也是希望她能夠看清形勢,甘願在他面前臣服,做他的王後。
可是……她寧願死,也不願做他的王後——
望著她暗痛的不顧一切的憂傷的眼神,他忽然感覺好難過——一顆心在撕痛,他拋下所有的驕傲想要挽救她,甚至不惜答應她放過白納,只要她能停下——不要再和他打下去。
但是……這一切來得真的太快了,太突然了——
鳳凰嶺斷崖。
他瘋狂地梭巡著她的身影,心碎地跪在斷崖前,眼楮無焦距地久久看著那個埋葬了她的深谷——
心寂如死。
…………
「怎麼了?」難曉一回頭,就看到莫遲歡沉痛的臉,還以為是他的傷出什麼問題了,連忙走過來問道。
莫遲歡眼神淒迷地抬頭,看著眼前站得好好的難曉,驀地一把將她拉近自己懷里。雙手緊緊箍住難曉的腰,不讓她有半分退卻和逃離,眼神里有著少有的驚慌和恐懼——
「曉兒,不要再離開我,不要再有事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得答應我,不要再讓自己有事。」因為他真的不敢保證,如果再一次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他會如何?
他千辛萬苦受盡了苦痛才來到這里,找著機會與她重逢,如果她就這樣離開了,那麼……他要怎麼辦?
難曉掙扎的身子豁地頓住,听著莫遲歡嘶啞的腔調,感受著他近乎顫抖的雙手,心里平靜無聲——
慢慢地,難曉閉上了雙眼,安心地偎依在他懷里,任由他緊緊抱著她——在世上獨自漂流了那麼久,她真的累了
或許她現在依然還不愛他,對他依然存著幾分顧慮。但是不可否認,在離開仇勒的這幾年,他想他的時候遠遠多于仇勒。
也許是因為仇勒讓她心痛了吧,所以她不願過多想起他。但是對于莫遲歡……悄然無息的,很多事就變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會不時地想起他。想起他心痛的低喊,絕望的眼神,還有他對她的執著和深情。
這些東西,以前都是她極力想要忽略、逃避的東西,是她壓在心底不讓自己觸踫的東西。雖然這幾年,自己竭力想要壓制那種感覺,但是一有空檔,這種感覺就會自動冒出來,提醒她——還有這樣的一個人,他一直在等著你
…………
「算了,我們回去吧。」顧翎歌慢慢收回放在門上的手,對著站在身後的江寒冬說了聲,徑自往回走。
江寒冬抬抬頭,透過窗戶,他看到了病房里那奇異的一幕。莫遲歡緊緊抱著難曉,臉上有著少有的慌亂和恐懼。而難曉呢,那個平時冰冷無情的女子此刻竟安然呆在莫遲歡的懷里,任由他摟緊她
她緊抿的唇角,流露出微微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