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外，光亮微微透進房間，阿**電話打過來，張亞她輕輕按了接听鍵︰亞亞，你什麼時候回來鍋里熬了粥。我們都吃過了。張亞听見阿媽平靜的聲音，默默流著淚，卻堅忍著，硬著頭皮回答︰媽，我快回來了，回家就要喝，你把它熱著吧不顧一切地穿上衣服，拿上她的東西，拉開門就跑出來，外面多好啊好像能呼吸到清新的空氣，清醒多了，她叫了出租車，跟司機說了家住的地址，司機奇怪地看看她的臉，不敢再問太多，飛一邊地開往她要去的地方。
她一直低著頭，眼楮看著裙子，唇閉著長長一條線，弱弱的女人這一次學會了低頭。
她下車，好不容易上樓，敲開門，阿媽已經很老了，頭發長長白白地束起一束馬尾，阿媽滿臉皺紋，卻會裂開嘴笑︰她溫和地看著亞亞，亞亞卻大睜著雙眼，死死地看著阿媽，臉里有些恐懼。阿媽說︰亞亞，你怎麼了？亞亞回避她，往自已房間跑進去，把門關得了，在里面模索了半天，阿媽敲了好幾次門︰亞亞，出來吃點東西吧，怎麼在外面那麼久啊亞亞在抽屜里翻出很多止痛藥，止血藥，胡亂吃了一把，披上她的大毛巾，去衛生間洗澡了。洗呀洗呀，洗了兩個小時，熱水的溫度讓她感覺一個溫暖。她舍不得離開這遍布全身的溫度。
一遍一遍地洗掉不干淨的內心感覺，直到皮膚都去了一層，鏡子里還是潔白如玉的自已。麻木的心情，悲涼徹骨。
張亞出來臥室，阿媽拉著她坐在沙發上，阿媽說你是不是病了，張亞說︰我小產了。阿媽奇怪地問︰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听你跟我說。張亞低著頭，靠著阿媽︰阿媽，我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來的，不小心就沒了。阿媽心疼自已的孩子︰給她倒上粥，牛女乃，讓樓下的餐廳送來烏雞湯，張亞皺著眉說︰阿媽我不想喝，阿媽勸她︰喝點吧身體要是不好，阿媽靠誰呢？你阿爹又走了，阿媽就你這一個女兒。
看著阿媽，瘦骨的身體，在又黑又寬的衣服下，都沒了，就剩一雙大大的眼窩，張亞卻覺得阿**懷抱真暖，源源不斷的力量傳到她身體里，阿**腰永遠是直的，背都是直直的，撐著生活這幅擔子，撐到現在都幾十年了。阿媽看著她自已慢慢喝下去一碗湯水，軟軟地趴在她背後，阿媽在桌上挑著她的豆牙，一根一根地挑了，折了，扔了。好大一盆。不耐其煩。
張亞面無表情，阿媽覺查到她不舒服，她緩和地跟亞亞講來講去，老講阿貓阿狗的事，老勸著她︰以後別老跟陌生人見面吃飯了，回家都有吃的，你阿爸又托夢給我了，不曉得他現在想要啥，站我面前又不說話，你說這也怪想他，在的時候不覺得啊不在的時候還是覺著你阿爸好，沒事家里重活都給我干了，外面交際的事情，他都擋了。現在我在家，給你煮煮飯，洗衣服，來了外人，也不知道往哪躲。你有空能陪我去看看你阿爸嗎？咱倆去集上挑點他愛吃的磁餅。捎瓶白酒給他喝，要不要得？亞亞心里疼了一下，臉色很難過，摟著阿媽，輕輕地又緊緊的︰阿媽，你想買些啥就買吧我能賺呢？等我好了，我就帶你去看阿爸。你現在可不許想他。
阿媽開心地吾自笑了，她把選好的一堆豆芽放到廚房里，拿床厚厚的被子蓋在亞亞身上，把雙腿也放到沙發里，靠著她的腿，亞亞裝著睡著了，任阿媽模著她的頭，她的手，搬動著她的腳，阿媽好好看著女兒，一點也不覺得女兒發生了什麼，變化了什麼，她覺得女兒一直很漂亮，就是太愛漂亮了，簡直不像她的女兒了。
阿媽就是這樣很平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她在老家除了干活，走親戚，幾乎從不出門，也不會打扮，女兒是走出家庭這個世界，跟很多層面的人做生意，她從不了解女兒在外面做了什麼，她的一切她都不懂，阿媽覺得女兒就是女兒，只要活著一天，每天都能看到女兒，听著她說話，看著她吃飯，一會兒一會兒在她身邊轉著，那就是她女兒，阿媽一點都不介意外人如何憑價亞亞，也不在乎亞亞是怎麼處理自已的生活的。阿媽全部都信任她。
張亞睡了一天又一天，醒來了又睡，很想爬起來走走，李哥又打電話給她，問她沒上班怎麼也不請假，又去哪里了？她跟李哥說︰出事了，身體不好李哥叫喊著︰要不要緊，我來看看你。快點去醫院去。張亞覺得沒臉見他，說要去醫院，就真的去看病去了。
張亞前腳一走，他老公急急忙忙回來了，他買了一大盒家庭裝的雪糕，扔在桌上︰你們吃吧阿媽說︰這麼冷的天，誰家還買雪糕呢，浪費，又冷又涼，我們都不吃。他擺了一下臉︰這個天氣吃雪糕，又涼又爽，再說就是沒人買，才打折，便宜。自已打開，大口大口挖著吃。冷氣一陣陣往上冒。他覺得挺爽快的。
阿媽不理他，下樓去看，不知道亞亞啥時候回來，現在快到哪了？她來來回回在樓下漫步，不敢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