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長歌 第三十四章 禱鐘

作者 ︰ 悔恨Grief

夜空被光火點亮,那是千萬只螢火蟲在振翅飛翔——密密麻麻的光斑在黑夜中拖出耀眼的軌跡,交叉著傾瀉在先行者所指示的陣地上。哈螢火蟲們努力扇動著自己的翅膀,發出尖銳的嘯音,像是在對這個世界宣示自己的到來。

隨後它們轟然落地。

那一瞬間,螢火之光放大了數萬倍,它們的軀體化成灼熱的碎片,四散飛濺……伴隨著這道奪目光芒而至的是撕裂天地的炸響,與天空的嘯聲交相呼應,連成一片——只是艾蕾希婭已無法听到這首由金屬與火藥交織而成的奏鳴曲,在黑色方碑噴出第一道火焰時,她的耳膜就已經被強烈的氣流和聲波震破——偌大的炮管在她頭頂盡情怒吼,滾燙的空氣讓她覺得臉頰生痛,卻暢快無比。

在少女眼中,這個世界已經變得截然不同。

廣闊的地面不再朦朧不清,而是隨著她的視線不斷延伸。地面上鋪滿了縱橫交錯的直線——這些直線並非實際存在,而是映射在她意識中。這些直線構成的矩形方格猶如精確的坐標軸,引導炮火匯聚于一點——她甚至不必刻意去指揮方碑的射擊方向,炮火的匯集之處便是她視線焦點所在。

在這個格子視界中,爆炸引起的煙塵擾動,沖擊波,飛濺的彈頭破片,艾蕾希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猶如攝像機放映出來的畫面般,局部放大和慢鏡頭隨著她的視角來回切換,任何細微的變化都無法逃月兌她的雙眼。

她看到陰影被爆炸的氣流掀起,像暴風雨中的落葉上下翻滾,在這片炮火覆蓋下,任何生命都不能存活。當它新生後,死亡的螢火將尾隨而至,重新將它吞沒。它也無法躲避,在沒有摩擦力的地面上,它連改變自己的行動方向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數光斑拖著長長的焰尾,呼嘯著落在它身前。

這不可能!

陰影的聲音不斷重復出現在艾蕾希婭的腦海中。這不可能,不可能!你無法憑空創造出不存在的東西,這種東西……根本不可能存在!

艾蕾希婭望向陰影腳下的地面——在經受了無數炮火洗禮後,地面依然光潔如新,看到不一絲一毫的劃痕,仿佛那漫天飛揚的螢火和它完全無關。光滑的地面比鏡子還要澄亮,將滿臉烏黑的陰影清晰地映照出來。

比鏡子還要光滑,比鋼鐵還要堅硬,這種東西根本不可能存在!陰影歇斯底里的吶喊著。

艾蕾希婭完全能理解它的感受——那是對事物超出了常識和想象的恐懼。她不能把自己變成超人,卻能創造出遠比超人強大的力量——這種力量遠勝魔法。

地面表層的原子被她聚攏在一起,依靠強互作用力緊緊相貼,每一個原子猶如列隊的士兵,整齊排列成一行。這樣形成的物質表面幾乎絕對光滑。在強互作用力粘結下,原子之間的震動都隨之消失,不僅自身處于絕對零度,同時它也是宇宙中最堅固的物質。四面體構架的金剛石在它面前如同水一般柔軟。

也許假以時日,這種障礙對你來說將不在話下……

所以我想,或許只要找到它們,我便能清楚自己是誰,從哪里來,要到那里去。我覺得,那兒有我存在的意義。

請把身體交給我吧。

我現在有完整的身體了,也該有一個名字了,叫什麼好呢?

艾蕾希婭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

少女身後的黑色方碑再次發生了變化,紅熱狀態的炮管從中間分開,延伸成兩道平行的導軌。藍色的電光在軌道上閃過,發出 啪的炸響。方碑後伸展出無數條致密的金屬絲,纏繞成巨大的交感線圈,感應電流在線圈與導軌之間流淌,產生的熱量使方碑上方的空氣幾近沸騰。發電機組的散熱片已呈白熾狀,全速運轉的渦扇發出高亢的嗡鳴。

在炮火中掙扎的陰影幾乎無法維持自己的形狀,它的身體開始扭曲,輪廓逐漸模糊,就像第一次在那座古老的宮殿里見到它時的情景。

你知道記憶分哪兩種嗎?

我只是遵循你的想法,幫了你一把而已。

就叫陰影。

你哭了?

喲。

思緒在腦中狂涌,仿如暴風雨席卷下的大海……各種片段紛紛躍出水面,有她的,也有陰影的,她意識到,最後的時刻到了。

你想要知道的那些,我會幫你尋找答案,所以,安心在此沉睡吧。

此時的陰影已接近消散邊緣,它像是沒有听到少女的話一般,仍努力維持著學姐的形狀。那張布滿裂痕的臉上露出艱難的微笑,向前伸出腳,不斷重復道,要……不要聞……聞看?要不要……聞聞……看?盡管知道這只是它的本能在驅使,但艾蕾希婭心底仍抑制不住的泛起一陣刺痛。

她閉上眼楮,輕聲道,再見。

耀眼的藍光剎那間點亮了整個夜空——

隨後,世界崩裂開來。

……

當少女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仍躺在無冬廣場的石板地面上,空曠而寧靜的凜冬城夜空又回到了她的視野中。輕輕呵出一口氣,一團白色的雲霧頓時在她頭頂上方擴散開來……雖然溫度很低,但她卻絲毫不覺得冷。在她周圍,綠色的火焰靜靜的燃燒著。當她的目光掃過那圈幽碧的火焰時,焰尖紛紛低矮下去,仿佛在向她行禮致意。她遲疑片刻,伸出手,緩緩將手指插入火焰中,預料中的灼熱感並未傳來,有的,只是如同被溫水包裹起來一般的柔和與暖意。

「當!……當!……」

狼時的鐘聲終于敲響,八聲鐘響意味著臨冬日的終結,也宣告著凜冬城交接儀式的開始。只是此時已經沒有人去在意這個,遠方人們驚慌的呼喊和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仍依稀透過火焰傳來,只有少女一個人靜靜躺在廣場中央,聆听著這不斷回響的鐘鳴。忽然間,她感到頸脖處一涼,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廣場上空已飄起了雪花。漆黑的夜空中仿佛多了無數只潔白的精靈,它們乘著晚風起舞,伴隨著穿透夜幕的鐘聲,四處飛揚。

……秋天落下帷幕,漫長的寒冬終于降臨。

秋暮之禱鐘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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