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版i︰追憶的小鎮—————————————————————————————
「今天——覺得——如何?」
對面的人說得很慢,把每一個發音都咬得很清楚,臉上仍掛著一副擔心的表情,似乎自從見到他起就沒有變過。
切,小鬼。
「我覺得還好。」這句話是她這些天來重復頻率最高的語句,很簡單的詞匯和句型。這樣的低級對話已讓她覺得有些不耐,她想試試別的。
「家里的還夠嗎——吃的東西。」這句話復雜了許多,發音遠不如上一句流暢,但她確信對方能听懂自己的話。
他翹起嘴角,笑了,不過很快又回復到原先那副擔憂的表情,「應該是,家里吃的東西還夠嗎才對,」他頓了頓,「姐姐。」
姐姐。
她眉頭皺了起來,這是她最不喜歡听到的詞語之一。最初她也曾推測這個名詞代表的或許是其他意思,但後來發現這只是自欺欺人。「我跟你說過,不要叫我姐姐。」
「你是怕他們——不要緊——他們——我們——死了。」
這回他說得有些急,一些詞語模糊了,整個句子變得難以理解——不,她想,就算對方說得再慢,也不能保證每一句話都能听明白。畢竟她掌握的詞匯還太少,不足以支撐起正常的交流。想到這兒她嘆了口氣,「算了,那個……」
「諾恩!」他指著自己。
「嗯,諾恩,我餓了,東西——先吃吧。」
「好的,」他答道,「姐姐。」
這家伙,故意的吧!她搖了搖頭,罷了,看在人家照顧了自己整整一個半月的份上,先不和他計較好了。
諾恩從床頭的矮櫃里翻出一塊面包,看上去很有些時日了,面包表面坑坑窪窪,明顯之前已被人啃過。這小子到底是從哪里找來這樣的食物?難不成是從垃圾堆里翻出來的?她沒有伸手去接——這樣的東西完全吃不下去,光是看著就能讓她食欲全無。
諾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今天沒有找到吃的,要不你先吃點,晚些時候我再出去找找看。」
她閉上眼楮,事實上更糟糕的東西她都吃過,但那時幾乎快要死去,趟在床上動也不能動,吃什麼根本不由她選擇。但現在背上的傷口已接近痊愈,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再被一個小鬼全天候照顧,像一團爛泥一樣活著。
「那你——先睡會兒,今天的故事——不讀了。」
現在約莫早上十點,天還沒亮的時候,諾恩就會出門尋找吃的,不管找不找得到,他總是會在三四個小時後回來。吃完東西,他便開始捧著那本破舊的童話書,坐在床邊給自己講故事。這也是她學習語言的方式——盡管效率低下,但她依然听得無比認真。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語言是一件極為重要的生存工具,當她意識到這點後,花在學習語言上的時間佔據了她日常生活的全部,積極性比起從前學英語時相差百倍。
所以當諾恩听到她提出今天不听故事時怔了怔,表情有些奇怪,不過最後還是什麼也沒問,乖乖的爬上了床。
床很小,兩個人要擠在一起才能睡下。諾恩拉上被子,低聲道,「我的名字說過好多遍了,你卻老記不住,姐姐,你是在怪我麼?」
怪你?小鬼,不要搞錯了,你和你姐姐怎麼淪落到這地步我毫無興趣,但我可沒把你當弟弟,別太自以為是了。她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不,是我想多了,你失去了過去的記憶,又怎麼可能會怪我。」他很快否決了自己的想法,說到最後竟像是松了口氣般,「那你就是在故意騙我咯?姐姐。」
姐,姐,姐你妹啊,還有完沒完啊!她轉過身,怒瞪對方,卻發現諾恩的臉忽地一下紅了。
臉紅?她這時才發現兩人隔得如此之近,他的臉幾乎快要貼在自己胸口,身體僵硬地繃成一條直線,呼吸都變得不連貫起來。怒火瞬間散去,她忽然間很想笑,莫非這小家伙有戀姐情節?
「你的名字——我記得。」她拍了拍他的頭,又把身子轉了回去,「諾恩,沒錯吧?」捉弄一個未成年的小鬼不在她的興趣範圍內,好歹她自認為是一個月兌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別想——太多,睡吧——好好。」
「嗯,」他應了聲,「我叫諾恩,別忘記了。另外,最後一句話應該是好好睡吧才對。」
「不會忘的。」這小鬼還真不是一般的煩。
「姐姐的名字叫艾蕾希婭,也不能忘記喔。」
「……吵死了。」果然,我就不該對他和顏悅色啊!少女憤憤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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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諾恩睡著後,艾蕾希婭從床上悄悄爬了起來。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鬼,安靜地走出了屋子——想要擺月兌這糟糕的生活,就必須做出改變。一個多月以來,她一直躺在床上,接受諾恩的照顧,而現在,她必須自己照顧自己。
外面的景象依然殘破不堪,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貧民窟的樣子,但無論看多少次,都不會覺得這里比垃圾場要好多少。艾蕾希婭走在凹凸不平的泥巴路上,目力所及之處盡是破破爛爛的茅草屋,人們忙著生火燒飯,偶爾會有幾個抬起頭打量她幾眼,吹聲口哨,然後繼續埋頭干活。她朝路邊豎著的幾口鐵鍋里瞅了幾眼,里面黑糊糊一片,根本不知煮的是什麼東西,可即使這樣,那些面黃肌瘦的貧民依然吃得興高采烈。
因為他們不知道下一頓還能不能吃到這樣的東西。
這里是連老鼠都不願意光顧的地方,艾蕾希婭想,沒有任何油水,相反還可能被饑餓的人當做美味的肉食吃掉。即使站在生物鏈頂端的男人——吃什麼都像雞肉的貝爺,在這里也會相形見拙。
所以她決定去鎮里,只有那兒才可能弄到足夠的食物。
而且她需要的不只是食物,樹頂的葉子已經開始泛黃,說明秋季差不多走完一半。如果在入冬前還不能取得必要的衣物棉被,她和諾恩都撐不過這個冬天。
她需要的是錢。
鎮子規模並不大,靠山而建,周圍不是樹林就是群山,實屬偏僻之地,可鎮里卻意外的熱鬧。腳下是碎石鋪成的路面,街上滿是各色各樣的行人。看著這完全陌生的景色,她再一次確認了自己穿越的事實——這里的建築風格和自己所熟知的世界大相徑庭,加上從高加索到亞細亞的各色人種特征都能在一個人身上有所體現,她得出的結論是這里可能已不屬于地球。
這是一個很悲催的結論。她原本指望自己所學的語言只是某個拉丁語系的派生語,而她本身還在地球上。這樣她就有把握找回歷史的脈絡,抱緊名人大腿,成為一個有所成就的穿越者,但現在看來這個希望似乎是不大可能了。
罷了,一切靠自己吧。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一份工作,艾蕾希婭朝最近的酒館走去,字雖然不認識,但招牌上啤酒桶的圖案她還是認得的。她需要掙到一份薪水,來換取食物和衣服,這樣就不用再接受諾恩的照顧,冬天也可以安穩度過,然後……
「喂!你想干什麼?」剛到門口,艾蕾希婭便被侍生攔了下來,「無論是——還是——我們這里都不——,滾遠點!」
對方說得又急又快,艾蕾希婭根本沒听清他說什麼,不過從他那嫌惡的表情就可以看出絕不是什麼好話。
少女頓時感到額頭上暴起了青筋,如果不是這副身體實在有夠柔弱,她真想胖揍對方一頓。算了,就當被狗咬了,懶得和他計較。艾蕾希婭還了對方一個白眼,往下一家酒館走去。
不過令少女沒想到的是,她試了七八家,不僅連門都沒有進去,期間還挨了兩腳,到現在大腿外側還火辣辣的痛。
見鬼,這是什麼世道!艾蕾希婭在心底狠狠咒罵道,難道這里勞動力已富足到不需要再招人了?哪怕是個洗盤子的?
「喂。」
艾蕾希婭感到身後有人拉扯自己的衣服,回過頭,一個高個子正露出滿嘴黃牙朝自己大笑。
「干嘛?」少女不悅道。
「我還想問你在干嘛?」他攤開手,一副好奇的神情,「那里面是不允許——的,你是從——過來的吧?」
「什麼?」語速很快,加上口音含糊不清,艾蕾希婭只能連蒙帶猜他的意思。
「——,就是那邊。」他指了指貧民窟的方向,又重復了一遍。
艾蕾希婭盯著他,沒有回答。
「不用緊張,我也是從——來的。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了。」他咧嘴笑道,「酒館不允許任何——進入,所以你想在那里——的話是白費功夫了。你第一次來巴隆鎮?」
「巴隆……鎮?」
「就是這座小鎮的名字。」他拉起少女的手,「你是來找吃的東西吧?跟我來,我知道……」還未說完,艾蕾希婭便掙月兌了他的拉扯,神色有些惱怒。他尷尬地模了模腦袋,「我以為你不會在意……那個,別人都叫我灰狗,你呢?」
「……」
「那我就叫你——吧,」他點點頭,似乎對這個名字很滿意,「不愛說話,語氣也很怪,就這個稱號了,挺適合你的。」
「……」連名字都沒听明白就給我定了,真是有夠自作主張的。艾蕾希婭嘆了口氣,不過如此自來熟的人應該不會太壞吧,既然他說有辦法弄到吃的,那麼……
「我找吃的,在哪?你帶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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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層層小巷,艾蕾希婭已經完全迷失在這團雜亂無章的違規建築當中,她根本沒有想到,外面看上去還算整齊光鮮的街道布置,內部會是如此混亂。如果沒有灰狗帶路,恐怕光是離開這里都要花上半天的功夫。
「到了。」
他推開一塊橫置在牆邊的木板,彎腰穿過牆上打出來的大洞,在另一邊朝艾蕾希婭揮了揮手,「進來。」
這地方會有吃的?艾蕾希婭心中的警惕一時間提升到頂點,她從地上拾起一塊卵石藏在手中,慢慢穿過那個一米來高的牆洞。
洞後似乎是個院子,但實際上只是由于房子胡亂擺放造成的空間浪費——兩棟石屋的牆面形成了一個夾角,加上她剛穿過的矮牆,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空間。除了那個牆洞,再也沒有別的出口。
「你又帶人回來了?」
這里除了灰狗外,還有另外兩個年輕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身型干瘦得像根曬衣桿。這讓艾蕾希婭放心不少,雖然自己的身體也才大傷痊愈,但對上這種火柴桿還是有一搏之力的。
「都是從——出來的人,我看她……」灰狗回答得有些底氣不足。
「本來最近就很難弄到吃的,還欠著黑牙的錢沒交,你這樣做只會讓大家都餓肚子,」坐在一堆稻草桿上的男子神色很是不滿,「盤子是死了沒錯,但你找來的這個家伙也太……喂,她叫啥?」
「——,」灰狗說。
艾蕾希婭翻了個白眼,她很想抗議這個連自己都听不懂的名字,但張了張口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說——越是緊張,那些詞匯就忘得越干淨。
「嘿,還真形象。」稻草男樂了,「你在哪踫上她的?」
灰狗把遇見的過程講了一遍,惹得兩人大笑不已,「太逗了,這麼缺根筋的女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喂,——,你當時不是想找男人操,而只是想找份洗盤子的活干吧。」稻草男嘲笑道。
「為什麼?」另一人好奇的問。
「不然就憑她這副蠢樣,你覺得她能干那種事?」說完稻草男又捧月復大笑起來。
盡管兩人說得很快,艾蕾希婭卻意外地發現自己能猜出他們對話的大意,特別是那個操字。諾恩不可能教她這個詞,能听懂完全是因為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兩千多年的文字記錄和二十五年的吵架經驗告訴她,在對罵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詞一定是操。同理可推,當時灰狗說的——和——估計就是野雞和賣*的意思了。她十分驚訝自己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思考語言問題,但這並不妨礙她的怒火呈直線上升趨勢。如果這是一個格斗游戲,她猜自己的怒值已經快要爆表了。
不難怪灰狗見面就伸手拉自己,說出那兩個詞時沒得到任何反應估計就當默認了吧……艾蕾希婭忽然很想把手中的卵石砸在他頭上,扯淡嗎這不是,我這樣高尚純粹還月兌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居然會和野雞聯系在一起?還是說,女人除了干這事就沒別的活法?
想到這兒,穿越後最初的那一個月里糟糕的記憶一起涌入腦海,絕望,傷痛,掙扎,適應,她覺得胃里有什麼東西在翻騰,惡心得快要吐了。
她捂著嘴,正打算離開這里時,卻听到稻草男說道,「算了,就帶上她吧。」
灰狗和同伙驚訝地望向他,後者聳聳肩,嗤笑道,「白痴到這種地步,讓這家伙自己去找吃的肯定沒餓死也被人打死了。再說……」他戲謔地朝少女晃動指尖,「像你這麼有趣的女人我已經很久都沒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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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並不是普通人,艾蕾希婭意識到,他們和平民窟里的那群家伙完全不同。雖然同樣貧窮,像蟑螂一樣生活在社會最底層,但他們的眼神是活的。他們不會為一鍋糨糊般的食物而興高采烈,不會認命地待在貧民窟自生自滅——他們渴望改變。
「你的酒。」灰狗遞過來一個泥罐子,隨後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艾蕾希婭四處掃了眼,沒有看到另外兩人。
「鐵頭找到目標後,會來告訴我們的。」灰狗似乎知道艾蕾希婭有語言障礙,說話不再像之前那樣又快又急。鐵頭便是之前嘲笑艾蕾希婭的稻草男,他是這群人的頭,另一個話不多的家伙叫釘子,而她也大概弄明白了自己名字的意思——不是啞巴就是結巴,總之不是個好詞。
「要做什麼?我們。」從巷子里七拐八拐出來坐進這家小酒館後艾蕾希婭就大概猜到了這群人接下來想要做的事,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過用這樣的手段來獲得食物,遵紀守法這四個字從小灌輸到大,一下子要去踐踏法律讓她覺得有些心慌。
「別擔心,很安全。」灰狗喝了口酒,「只是找人借些錢來用而已,不是第一次做了。至于你,看著就好,這是鐵頭訂的規矩,新入伙的人第一次只用望風就行。」
看來自己猜得沒錯,這群人不是打算偷就是搶了。不過按他們的身體素質來說,偷更現實一點。但這種事怎麼可能安全,她還記得最開始稻草男說的那句話——盤子死了。盤子是誰,又是怎麼死的?艾蕾希婭強壓下詢問的**,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手中的酒罐。
「看。」灰狗從身後模出一個皮帶,解開系口處的繩子,小心翼翼地朝手中抖了抖。隨後他把五指慢慢向艾蕾希婭張開,少女從他的指縫中看到了一絲金屬的光澤。僅僅晃了下,灰狗又迅速把手中的東西倒入皮帶,系緊繩子收入衣內。
艾蕾希婭吞了口口水,那正是她想要的東西。
「積到現在也才這麼點,」灰狗笑了笑,「還有一半要交給黑牙,不過只要順利的話,總能積到夠我離開這里的錢。
「離開……你想去哪?」
「大城市,」灰狗的眼楮閃了一下,「無論是——還是——都好,至少在那里,我能有更多的機會。大城市你知道嗎?我听人說過,光是城牆就有數十尺高,比鎮里最大的屋子還要厚實。住在里面的人有上萬之多,你能想象嗎?在那里,沒人會介意我的身份,因為那兒的酒館總是缺人。如果你去找活干,肯定不會像今天這樣挨上兩腳了。」
少女沒有接話。在她腦中,那個擁有兩千萬人口的水泥叢林逐漸浮現——抬頭看不到星空,高聳入雲的摩天樓比比皆是,人們忙碌地追趕著上下班的公車與地鐵,整個城市如機器般瘋狂運轉。以往她對這些有著說不出的厭惡,但現在卻莫名懷念起汽車尾氣的味道來。
「就知道你想象不出來,」見艾蕾希婭沉默,灰狗略有些得意,他將罐中的酒一飲而盡,「我也想不出來那樣的城市會有多壯觀。要是能在——買下棟小屋住下來,再娶上一位妻子,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艾蕾希婭腦中忽然冒出一句台詞︰灑家這輩子值了。她不禁噗哧笑了出來,原來是這樣,這就是他們與眾不同之處。如果說貧民窟里那幫眼神麻木的人是縮在海底的沙蟲,這些家伙就像是從海里爬上大陸的魚類,褪掉沉重的月復鰭和腮幫,長出四肢,向未知的世界前進。這一點可以從灰狗充滿希翼的眼神中看出,從貧民窟來到巴隆鎮,再從小鎮走向大都市,這些人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灰狗放下酒罐,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奇怪,他干咳了兩聲,低聲說,「那個,如果你不想,呃……我不會讓鐵頭踫你的。」
他在說什麼?艾蕾希婭一臉納悶的望向灰狗。四目相接,灰狗下意識遮住自己的黃牙,尷尬地避開視線,「不,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是……你是那個,我也願意,我……」他說得語無倫次,支吾了老半天才把最後半句話磨了出來,「我的意思是,大城市,呃……你願意跟我一塊去嗎?」
等等,這不是觀眾喜聞樂見的泡妞情節麼?這也來得太快了點吧。艾蕾希婭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這副身體作為女人來說並不算差,雖然多天未加打理,頭發亂得像團稻草,臉上也髒兮兮的,但就五官來說,並不算難看——這是她穿越後對著洗臉盆里的水反復打量所得出的結論,但是……
「活來了。」釘子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少女松了口氣,她還從沒應付過這樣的事情,若是平時只需一記直拳便可讓對方明白,但現在這樣做無異于大戰前夕自亂陣腳。灰狗臉上浮現出失落的神情,但很快又壓了下去。畢竟,他們現在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艾蕾希婭已經大抵模清楚了他們的計劃。釘子負責尋找適合下手的目標,一般來說小酒館里的人不會富裕到哪兒去,這也意味著風險較低。對象一般是喝得醉醺醺,衣著還算過得去的酒鬼。不過令艾蕾希婭不解的是,她發現許多人都隨身攜帶武器,有些竟然還穿著皮制的護甲——在她印象中,歐洲中世紀史里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全民皆兵的景象,兵器,特別是弓弩,一直都屬于嚴格管制品。不過她很快便將這個問題拋到腦後,連地球都不是了,還去計較啥歐洲中世紀。
找到目標後,則由鐵頭負責吸引其注意力——這絕對是個技術活,比如現在,稻草男就坐在一個半醉的家伙面前聊天扯淡,釘子則換位到金主身邊坐下,擋住一側的視線,方便灰狗在目標身後下手。不過這樣並不保險,酒館的桌子是呈長條狀排列的,相當于一個兩面都可以坐人的吧台,所以還需要一個人坐在灰狗身邊,與釘子同列,才能完全擋住灰狗手上的動作。
現在大概中午剛過,酒館里人並不多,換位很快便完成了,看到灰狗的手伸向對方掛在腰間的皮袋,艾蕾希婭忽然緊張起來。雖然她什麼都不需要做,但從良民變成罪犯,這種難得的體驗讓她心底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她一小口一小口抿著麥酒,不時向灰狗身後瞟上兩眼,後者正專心致志地捏著一小塊鐵片,來回劃著皮袋的吊繩。
鐵片很鈍,割了十幾下仍沒割斷吊繩,這讓灰狗有些不耐。他收回刀片,從懷里模出把匕首,再次模到身後割起繩子來。在外人眼里,他僅僅是在安靜地喝著酒,一只手正百無聊賴地把玩酒罐,但事實上那只被擋住視線的左手已經快要完成它的工作了。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原本在和稻草男聊天的醉鬼突然大聲嚷嚷起來,灰狗立刻想收回匕首,但誰也沒想到,醉鬼猛得捶了下酒桌,徑直站起身來!這個動作拉斷了原本就只剩一小截相連的吊繩,灰狗還來不及伸手去接,皮袋便已墜落在地,里面的錢幣發出清脆的響聲。
四人頓時目瞪口呆。醉鬼驚訝地回過頭,只一眼,他就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灰狗顯然沒有預料過這種情況,完全慌了神,他哆嗦著舉起手,似乎想要解釋這並不關他的事,卻沒發現手中還握著那把割繩子用的匕首。
「不……」
艾蕾希婭不敢置信地看到醉鬼一把奪過匕首,反手直接捅入了灰狗的嘴里。鮮紅的刃尖從他頸後冒出,他渾身痙攣著倒下,撞翻了桌上的酒罐。醉鬼憤怒的大吼著,貧民窟,賤種,操——諸如此類的詞語斷斷續續地傳入少女耳中,她的腦袋里卻一片空白。
就這樣……殺了?
沒有任何征兆,他甚至沒打算避開眾人的目光,就這樣在酒館里殺人?有那麼片刻,她覺得眼前正在上演一出荒誕的戲劇,直到醉鬼扯著稻草男的頭發,將他摁在桌上,拔劍斬斷他的脖子時,艾蕾希婭才回過神來。臉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她伸手模了模,那是從稻草男脖子里噴出來的血。
釘子掀桌而起,驚慌失措地朝酒館門外逃竄,酒鬼拾起錢袋,叫罵著提劍追了上去。沒有人制止,有些家伙甚至還吹起了口哨。他們在喝彩?為這種事情喝彩?艾蕾希婭忽然發覺這個世界或許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在這一個半月里,她似乎遺漏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深深吸了口氣,少女強咬著牙命令自己站起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再在這兒呆下去了——這些人根本沒把貧民窟住民當人看,不可能指望醉鬼會放過自己。就在站起身的同時,她注意到邊上已有人圍了過來。看來女性的待遇格外不同,她幾乎能想象到被這群人抓住後的場景——光是想一想都讓她不寒而栗。再也沒時間猶豫了,她聚起最後那僅存不多的勇氣,一躍而起,踩著桌子跑出酒館。就在門外,釘子已被追上的酒鬼撲倒在地,兩人擦肩而過,最後印在她眼里的,是釘子絕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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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旁的建築飛速向後退去,喉嚨火辣辣的痛,她覺得自己的肺如同快要報廢的老風箱一般,再多一秒就會散架——不過從她最初這麼覺得時起,已過去許多秒了。
她沒有看到釘子的下場,據說遇到熊時,並不需要跑贏熊,只要跑贏你的同伴便可以。她沒想到的是,對方並不滿足于此——他想要更多。如果不是目睹了灰狗和鐵頭的慘死,她或許撐不了這麼久,身體逼近極限時帶來的痛苦讓她覺得自己正在走向死亡。但她同樣明白,此時的感覺再怎麼糟糕,也比真死要好上很多。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除此之外還有他的叫罵,就算听不懂,艾蕾希婭也能猜到他口里蹦出的都是些什麼話,就像警察追小偷時喊的總是不要跑一樣,殺人犯追小偷時喊的會是什麼?
她在小巷中穿行,周圍全是陌生的景色,不清楚自己在哪,也不清楚還要跑多久,總是想著算了,我盡力了,真的跑不動了,雙腿卻依然不屈的擺動,仿佛身體月兌離了大腦的控制,扮演著最後抵抗者這個角色。直到一堵矮牆突然出現在她前方,她才不得不停下腳步——死路!在那一瞬間,她便知道要糟,轉身想回到之前的岔路口,卻發現追逐她的人已經提著長劍堵住了她的去路。
完了。
艾蕾希婭大口喘著氣,全身被汗濕透,陽光從頭頂直射而下,她卻覺得寒冷無比,仿佛有股無形的寒意正在一點一點侵蝕她的肌膚。她突然很後悔自己為什麼不乖乖趟在床上,讓諾恩去找吃的。
醉鬼見只有她一人,竟收起長劍,滿臉婬邪的逼上前來。從狩獵者變成被狩獵的目標,這對她來說還真是莫大的諷刺。艾蕾希婭憋足一口氣,待醉鬼靠近時,朝他身側猛撲過去——這是最後的機會,她只能寄希望于對方反應不夠快,來不及擋住她。這個計劃幾乎可以說成功了,從醉鬼胳膊下滾過的她頓時感到眼前一片開闊,前方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阻攔她的東西。正待加速逃離時,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拉倒了她,腦後傳來陣陣刺痛。她重重的摔倒在地,一時頭昏眼花。
竟然忘記了這該死的頭發!
醉鬼喘著粗氣俯子,開始撕扯艾蕾希婭的衣裙,她死命掙扎,力量上卻相差懸殊,雙手被對方一把按在頭頂,怎麼也掙月兌不開。少女曲起膝蓋,狠狠頂在施暴者的肚子上,這一下直接惹惱了對方。他抓起少女的頭發,迫使她仰起頭來,接著張開右手,狠狠抽在她的臉上。只一下艾蕾希婭便感到嘴里有什麼東西涌了出來,又咸又腥。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有無數只蒼蠅在盤旋,醉鬼口中的叫罵聲一時間變得很遙遠。
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
鮮血從嘴中迸出,散落在身下的土地里,侵潤開的紅色泥土猶如一朵綻放的薔薇。臉部早已失去了知覺,被拍打的聲音不停在腦中回響,除此之外,她再也感受不到其它東西。意識模糊的少女終于垂下雙手,任由醉鬼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自己臉上。
大概是見對方沒有了反應,他罵罵咧咧地丟下少女,抬起腳用力踩向她的肚子,這一下讓她整個身體都縮卷起來,如同曬干的蝦米一般;張開嘴巴,卻只咳出一連串血泡。
醉鬼大笑起來,他跨坐在少女肚子上,開始解自己的褲腰帶,剛才一番激烈動作也耗費了他不少體力,加上酒精作用,腰帶上的繩結一時半會竟解不開。而此刻,艾蕾希婭微微睜開了眼楮——在她的視線中,世界仿佛染上了一層紅色,被打的一邊如同針扎一般,雙耳除了無意義的嗡鳴外基本听不到任何聲音。口里全是血腥味,動一動舌頭還能感受到一兩塊含在嘴中的硬物——她知道那是被打斷的牙齒。剛剛那一腳所帶來的劇痛反而令艾蕾希婭清醒了不少,她伸手模向背後,最初揀起的那塊卵石她一直沒有丟掉,而是藏在腰間的布袋里。盡可能緩慢的,她將手指伸入袋中……
腦袋中能思考的東西不多,恐懼隨著疼痛逐漸消退,而有個聲音卻在不斷放大——
殺,殺!殺死他!
就在對方解開腰帶的瞬間,她已經把卵石握在手中,接著少女用盡全力揮動手臂,將尖銳的那端狠狠砸向醉鬼的脖子。不同于層層顱骨保護下的大腦,柔軟的脖子幾乎毫無防備,密布著淋巴結和大動脈的頸脖受到重擊會讓人立刻失去意識——可惜她的力氣已經所剩無幾,這一下僅讓醉鬼悶哼一聲,從她身上翻倒下來。
殺,殺!殺死他!聲音在血管中奔涌,不斷沖撞著胸膛,催促她前進!
少女咬破嘴唇,掙扎著搶先站了起來,在醉鬼還捂著脖子跪在地上迷迷糊糊甩頭時,她已經蹣跚著走到對方身後,雙手緊握石頭,對準他的後頸再次砸下。手上傳來一陣劇痛,石頭被反作用力彈飛,同時撕裂了少女的虎口。
這一擊終于奏效,醉鬼龐大的身軀晃了兩下,一頭栽倒在地,大片塵土被激起,直到它們重歸大地,少女依然怔怔的站在一旁,血液順著她的指尖滴下,在陽光的映照下恍如鮮艷的紅寶石。就這樣結束了?是我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這一切,不……不對,如果結束了的話,為什麼那個聲音還在呼喊?
殺,殺!殺死他!呼喊聲像潮水般一**襲至,此時已變成了咆哮。有節奏的怒吼仿佛震天的戰鼓,讓她全身血液沸騰!
屈辱,憎惡,憤怒,渴望。
你想要殺死他,對吧?
嗯,沒錯,少女彎子,喘著粗氣從對方腰間抽出長劍,抵在他的脖子上。劍身上還有殘留的血漬——那是釘子和鐵頭的。透過紅色的劍刃,她仿佛看到了兩人希冀的目光。沒錯,她在心里重復道,我想要殺死他。
艾蕾希婭用力按下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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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哭,好煩。
她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感到一陣刺痛從牙齒月兌落的地方傳來,到最後,出口的話變成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嘀咕,「吵死了……」
「姐……姐,」諾恩坐在床邊抽泣著,滿臉的眼淚和鼻涕,事實上,從見到他起,他就是這副模樣了。大概是在找自己吧,那時候。艾蕾希婭深吸了口氣,記得當時她跌跌撞撞地走出小鎮,竟在通往貧民窟的路口看到了哭哭啼啼的小鬼——若是平時他絕不會靠近小鎮一步,仿佛里面住著妖魔鬼怪一樣。看到自己,他居然直接撲了上來,差點沒把自己撞死。
「我不是回來了麼?」艾蕾希婭忍著渾身傷痛,從懷里模出個錢袋——那原本是屬于醉鬼的,「別哭了,去買些吃的,我餓了。」
其實她一點都不餓,腦中閃過的全是酒鬼身首分離,鮮血飛濺的畫面,還有灰狗的羞澀,鐵頭的嘲諷,以及釘子最後的絕望眼神……雖然胃里翻騰不已,心情卻遠比她預料的要平靜。
現代人的適應性,她自嘲的想,把古人丟到現代,古人十個有九個會發瘋,把現代人丟到未來,現代人卻能好好的活下去……人們早已通過銀幕幻想過無數種未來。其實又何止未來,火星,甚至三體星人都不能阻止人類。所以,就算是殺人這種事也……
「姐,這些錢……」諾恩睜大眼楮,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中的錢袋,「你是從哪兒拿來的?難道,難道你……」
就知道是這樣,她心里苦笑了下,如果可以,她絕不會把這些錢交給小鬼,只要偷偷買些面包回來就好。因為一旦被他知道了,以他的性格必會追問到底,比如說現在這樣。
「我——」她想了下,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屋子里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偶爾響起的吸鼻涕聲,過了好一陣子,諾恩才低聲道,「我去買吃的。但姐姐你不要再偷偷溜走了,答應我,好嗎?」
艾蕾希婭怔了怔,他居然沒有追問下去?她有些意外的望向諾恩,卻發現對方正直直的看著自己,眼中寫滿了認真。
「嗯,我答應你。」
諾恩離開後,艾蕾希婭閉上眼楮,長出了一口氣,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下了。
但在那之前,還有件事需要確認一下。
她靜靜地回想當時的場景,當醉鬼的頭在地上拖出一串血跡時,她感到體內發生了些許變化——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仿佛渴望被滿足,訴求得到回應。
是幻覺嗎?
艾蕾希婭又想起了那個聲音,那個令人熱血沸騰的呼喊,殺!殺死他!
她搖搖頭,將這些雜念拋到腦後,感覺可以是幻覺,但身體的變化卻是實實在在的——當時她已經月兌力的手臂竟又重新恢復了力量,而且這種力量遠勝從前。
她試著回想當時的感覺——
然後,四肢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涌現出來,原本還很微弱,但很快變得如洪流般勢不可擋。像在回應她的呼喚,轉眼之間便已席卷全身。
少女從錢袋中模出一枚銅幣,用力握緊。當松開手時,銅幣已折成一個v字型。
「呼……」她吐了口氣,重新躺下。竟然會有這種事,看來自己還真是穿越到一個有夠不可思議的世界啊。又或者自己經歷的這一切,只是南柯一夢?想到這兒少女搖了搖頭,計較這個做什麼,真是傻子,當夢和現實一樣真實時,是不是夢又有什麼關系?
諾恩回來時,天已經黑了。這是艾蕾希婭一個半月以來,第一次吃到溫熱的,香噴噴的面包。諾恩則心事重重地啃著面包,時不時抬頭看向艾蕾希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艾蕾希婭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麼,這樣的事很危險,請不要再做了;姐姐你不能做這樣的事,這是不對的;我會更加努力去找食物,姐姐請你不要再獨自冒險了——但她已經做出了決定。
「我要離開這里。」
說出這句話時,她腦中閃過的畫面正是灰狗那副滿臉期望的神情——
大城市你知道嗎?我听人說過,光是城牆就有數十尺高,比鎮里最大的屋子還要厚實。住在里面的人有上萬之多,你能想象得出嗎?
在那里,我會得到更多的機會,沒人會介意我的身份,因為那兒的酒館總是缺人。
要是能在那里買下棟小屋住下來,再娶上一位妻子,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我和你,去大城市。」她說。
「可是,去大城市要很多錢……」
「錢我來弄,」少女開始有些理解那些人迫切想要離開這里的心情了。這里就像彌漫著惡臭的垃圾堆,陰暗,歧視,不公,猶如沉積了萬年的淤泥,令人作嘔。而現在,她已經有了沖破這層爛泥的力量。
而且,她隱約預感到,不早點離開這里的話,她的怒火遲早會將這座小鎮連同貧民窟一齊化為灰燼。
「頌君,」艾蕾希婭重復著那個名字,雖然依然不明白詞語的意思,但在灰狗口中,它被寄予了憧憬與希望,是那群家伙的夢想之城。
「我們去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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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這家伙又來了……」
「嘖,一身破破爛爛的,侍生居然不把她趕出去?」
「雖然她穿得很爛,但听說出手很大方啊。
「哼哼,肯定是從哪兒偷來的。」
少女微微笑了笑,對著調酒師說,「老樣子,一杯龍息焰,不加冰。」隨後將背後的大劍放到一邊,靜靜等待。
這家酒館算是巴隆鎮最有名的酒館了,無論酒水還是服務,都是鎮里數一數二的。能進來這里消費的,都是些小有積蓄的角色。同樣,在這里發布的任務,大多數都報酬頗豐。但她並不是為報酬而來。
她在等待一名騎士,一名紅發女子,和一名牧師。
三個月了,基本的交流已無問題,但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還是讓她嚇了一跳——魔法居然真的存在,還有諸神,它們並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樣虛無縹緲,而是時刻都在對這個世界產生影響。不過這些和她要做的都沒有太多關系,她正在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向目標邁進,如今僅剩一步之遙。
「你听說北境森林里的那只眼魔了嗎?」
「怎麼會不知道,斯萊德那家伙估計急壞了吧,沒想到填了兩支隊伍進去都沒有把它解決。我看接下來他也很難找到新的隊伍了。」
「是啊,沒想到大劍巴布都會折在那里,听說整個隊伍全軍覆沒,其中有個可憐蛋還被眼魔烤熟吃了。」
「你們在胡扯什麼,都好像親眼目睹似的,事實上還是有家伙逃出來的,而且,我听說斯萊德已經物色到了新隊伍。」
「嘖嘖,居然還有人敢去?」
「或許這支隊伍不太一般吧。看,就是他們。」
正說著,門外走進三人,少女回頭稍微瞟了一眼,很快又轉回去繼續喝著酒,仿佛對此毫不關心一樣。但她知道,這三人很有可能會接下斯萊德的委托,而自己,也將會成為眼魔討伐小隊的一員,就如前兩次一樣。塞足了小費的話總是更容易較其他人先一步獲得情報。
三人向樓上走去,其中那名紅發女孩一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仿佛一團躍動的火焰,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在她身上。一個活波可愛的家伙,少女想,隨後她將杯中的龍息焰一飲而盡,不過,越是絢麗便越是短暫,火焰很快將會熄滅,最終只能化為記憶中的一個符號。
過了片刻,有人走到她身後拍了拍肩膀,回過頭,來者正是斯萊德的管家,培根。
「亨利先生有任務交給你。」
來了。
少女站起身,將大劍背在身後,跟著管家朝樓上走去。
《追憶的小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