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顏子虛已經基本能下床走動,像是昏迷了十年的人試探著重新邁出人生步履,舉步維艱的在房間里挪著依舊有些酸麻的雙腿。書店老板村上得知顏子虛醒來的消息友情探望,並且笑嘆顏子虛無邊艷福也要有硬挺的命格才能享受,面對新交摯友的打趣以及身體情況的問候,顏子虛停下走動,彎腰將手撐著膝蓋深深呼吸了幾口,仰首回答。
「你試蹲廁所半小時再起來,就差不多了解我現在的感受。」
天地之間那些不可捉模的元氣仍舊在涌入顏子虛的身體,而這副身軀也像久旱逢甘霖的干裂大地,張開上千張嘴不停的在狼吞虎咽,帶著即便變成一條圓滾滾的破麻袋炸開也絲毫不懼的干雲豪氣。顏子虛不擔心這個,站在聖階門檻上他心里生出許多明悟,昏迷這十天是這具身體給予自己心靈的自發保護。遇到無法承受的巨大痛苦就會選擇躲避,是所有普通人無論**還是心靈的共性。為了躲避那時空封印裂開產生的強烈副作用,他的心靈和**不約而同的做出了踏入聖階之前,最後一次平常人的自我保護舉動——昏過去。
現在的顏子虛就算想昏也不可能了,仿佛在風暴中洗禮過的心靈之鏡一塵不染,傲嬌的任由身軀承受著已經不是那麼痛苦的折磨,既然第一天的沖刷都熬過來沒死沒壞,第十天都已經減弱到這種程度了憑什麼熬不過去?似乎能听到聖階意念在不屑的鄙視這具相比之下還差的很遠的**凡胎。
顏子虛搖搖頭,不禁有些心驚後怕,如果說連續十天的天地元氣沖刷都是在逐漸衰減,那麼相比現在依舊洶涌如巨浪的沖擊,第一天的情況該是何等的暴烈無匹?
伴隨著十年記憶的回歸,難道這十天就相當于十年的元氣吞吐?
這樣算來,今年二十二歲的他難道原本應該在十二歲那年就踏入聖階?
接踵而來的無數問題盤旋腦海,卻被一句話給打斷了。
抬頭間,一個相比十天前蒼老無奈了許多的老頭就這麼自然的出現在了他身邊,毫無征兆卻又順理成章。
「你還是突破到了聖階了。」
紫式部的話語里少了小子之類的稱呼,而是以平等的身份語氣,陳述一個似乎他並不是很想看到的事實。
一瞬間聖階意念流轉,顏子虛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帶著了然的心態回答著這看起來已經不再那麼難以捉模的聖階強者。
「謝謝你。」
大神師的眼中露出復雜的神情,「如果你是因為真的懂了才謝謝我,我現在真的應該將你殺死。」
顏子虛一言不發的長身而起,左手合右手貼,深深彎下腰去,恭敬的行了一個頗具漢唐古風的大禮。
看到這里紫式部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唉,也罷,受之有愧啊。」
「大神師言語提點,又保我這十天天地元氣供應不絕,受一拜綽綽有余。即便是要殺我,也是為了日出國千萬百姓能懵懂安居著想,並無過失之處。」
紫式部勉強笑了笑,「看來你都懂了。原本我就有一直對你有隱約的憂慮,現在我是徹底看不清你咯。」
「大神師謬贊,唉,受之有愧啊。」顏子虛感覺到紫式部徹底挑明話題,也完全卸除了最後一絲猶豫的敵意,頓時說話也風趣許多,拿著他的原話回敬了過去,連語氣也學得十足。
自己這十天來瘋狂吸收天地元氣,哪里能夠瞞過可以敏銳感受周圍百里之內元氣細微變化的聖階強者,而整個平安京據顏子虛所知就紫式部一個聖階,第一天不來見自己,偏要等到第十天,其中用意不言而喻。二則,聖階自身周圍十里的元氣能隨意吸取,一里之內更是到了如臂使指隨意拿捏的程度,村上的書店離皇宮不過三五里距離,只要紫式部一個念頭,顏子虛不會有機會安然無恙的吸收這十天的巨量元氣。要是紫式部稍有不良之意,只需將自己四周的天地元氣先吸得涓滴不剩,讓自己聖階身體成形先天虛弱不堪,日後成長道路必將無比艱難,甚至可以引導更多的元氣入體,讓自己五內俱焚都不是不可以,更別提他隨意來去,眨眼間就來到自己房里,而日夜守護的娜美居然毫無察覺,現在更是消失了一般。
看到他左右打量的樣子,似乎感受到顏子虛的憂慮,紫式部擺擺手,「鏡靈被我暫時禁錮了,有些話我不想她听到。你倒是挺惜花憐玉,現在這殘破身軀,聖心意識雖然通透得連我也羨慕,可是畢竟還封印未除不夠強大,居然有閑心擔心別人。唉,女大不中留啊。」
听到最後一句感慨,原本察言觀色能力就已經異于常人,現在又晉升聖階,更是心有七竅,七竅皆玲瓏,馬上想到了娜美說過紫式部根本對她沒有任何**,按理娜美凝結千萬世人**而成的絕美身姿和傾城容貌,即便聖階看了也難免閃過一絲綺念,只是聖階心靈猶如流水過鏡,不沾點塵,剎那即可恢復空明狀態而已。娜美既然說連一絲**感受都沒有,原本顏子虛還以為紫式部是修煉了某種大道功法,所有具備了這進入道階大門才能擁有的色即是空境界,原來這老頭竟然聰明的在煉制陰陽鏡的時候存想了一絲視為己出的念頭,把娜美當做女兒般看待,倒也不失為一條方便之路。
「捷徑好走,終非大道。」顏子虛像是自言自語,卻一語中的將老頭說得一愣,思索半晌回神後露出贊嘆之意。
「好好好,說得好,你有這個資格。」紫式部笑得暢快,似乎解去心頭一結,朗聲說道,「既然已經說開,我們就學學世人,打開天窗說亮話,不打和尚們的假禪機了。」
「陰陽鏡分兩面,陽鏡稍強,我原本以為**之身能讓你作繭自縛,沒想到你居然破了我的局,收服鏡靈不說,還能一念之下入了聖。天華大陸的人都自詡法出漢唐,今天你倒是沒辱了他們夸的海口。」
「何謂一念入聖?」顏子虛有些皺眉,又敏銳的抓到了紫式部話中亮點。
紫式部也不矜持,舒服的盤膝坐下,開門授徒般捋著須,抑揚頓挫的說了一番。
「自古修法者講究一念超凡,俗世人俗念繁雜紛蕪,卻依舊有超凡入聖一說,無非是這個念頭的道理。不是有執著者得成功的說法嗎,執著一念而破荊向前,不是流血而死就是迷途累死,而也會有成功達成目的者。我們修法之人代代傳下的一條明道,免去了走死胡同的擔憂,但是其中艱辛二字,破荊斬棘不足形容萬一。難就難在如何執念,執何念。」
顏子虛前面听得明白,最後一句卻有些拗口拗心,不過稍一思量倒也很快明白過來。不管他陰陽流如何執念,自己這心靈異能一派,倒好像是很簡單,回憶起自己入聖一夢,幾乎就只是做了個決定,這陪娜美走一趟的念頭就像直達車票一樣,輕松解決所有難題,還順帶打開了幾乎以為牢不可破的封印,不可說不是萬幸。
「萬千俗念如鎖,選一枚,是凡人必經的難;億萬鑰匙中再選一枚破之,是修行必經的難。就算有師傅引路幫你選出了那枚鎖,怎麼找到正確的鑰匙,就只能靠自己琢磨了。最關鍵的是,修行又哪里像是選鎖選鑰匙這麼簡單。」
紫式部的話再次讓顏子虛听得心頭稱是,想起寧安寧的話,忍不住撓頭說道,「我倒是運氣好,有人幫我做了鎖,還有人幫我做鑰匙。我好像就是想了想要不要把鑰匙插進去而已。」
顏子虛有些無奈更多是輕描淡寫的回答,頓時引得紫式部一陣氣急,挺起腰桿瞪眼呵斥道,「什麼叫運氣,狗屁!說你運氣好的人,九成九是糊弄你當炮灰去送死!天下氣運福澤眾生,因果難明,誰敢事前說靠運氣就能做成的,我第一個不贊同!我是沒收徒弟,要是有徒弟敢這樣說,我一巴掌打他進海喂魚!」
看著老頭呲牙耍狠的樣子,顏子虛不敢明著去捋虎須,卻仍舊小聲嘀咕道,「說這話的就是寧安寧,他也是聖階,你去跟他急啊。誰猜不到他是糊弄哄騙啊,關鍵還有威脅啊。」
裝作沒听到顏子虛細碎話語的老頭仍氣鼓鼓的盯著他不放,顏子虛只好擺出一副要殺要剮隨你的無賴樣,把自己千里之外的兄弟模樣拿出來當了免戰牌。
老頭好不容易把臉上表情弄回原樣了,語氣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沉聲問道,「說吧,以聖心意念立誓,你來日出之國,來平安京,來皇宮,究竟是為了什麼?」
老頭停了停,還是堅決的說出了這句再听不到半分猶豫的話,「要是對日出國皇家意圖不軌,哪怕你初晉聖階還沒復原,我也要當面格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