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虛 第一百四十五章 舊事重提

作者 ︰ 酒狂

第一更

五月的鐵木城已經是赤日炎炎悶熱難當,若不是方圓千里的九州翡翠吸走了部分熱氣,登高望遠尚有一環碧綠,初來乍到的外鄉人幾乎無一例外會認為到了灼熱地獄。城主林壽兀早已不理世事民情一心修行,連鐵木城中那座城主府都送給了自己的得意女婿傲狠。此時傲狠正一襲薄衫坐在府內最高的杌塔上讀書,卸下空冥重甲和臉上那張石面具後的傲狠除了眼紋微顯眉間仍有些許桀驁神色外,就是個年近中年的長發書生模樣,根本看不出是讓林匪們聞風喪膽、數千人命在手的青州第一惡人。

「你又只顧看書連飯也不記得吃了。」嗔怪語氣從樓梯口傳來,一名宮裝女子腳步娉婷上得樓來,看到他身邊原封未動的飯食,不由得蹙起眉頭。

「婉兒穿這身衣裳正合適。」傲狠笑著合上書頁,封面上寫著般若經三個大字。

「夫君是雍州人,妾身是雍州婦,自然要穿你帶回來的家鄉衣裳。何況你為了我甘願留在青州這終年悶熱之地,一件衣裳又算得了什麼。」長相毫無出彩之處的女子笑了笑,柔荑撫上傲狠那頭及腰灰發,肌膚在正午陽光下像半透明的羊脂玉一樣閃閃發光。

傲狠笑了笑端起碗筷一陣海吃,宮裝女子看著他跟讀書時截然不同的勇悍吃相,不禁莞爾。

待傲狠三下兩下吃完,林婉兒才說道,「細柳營方才遣人傳詢,說神眼湖的水位比去年此時更低半尺,只怕今年又要大旱。」

「嗯,我知道了。」傲狠點點頭說道,「傳聞荒州去年有鳴蛇顯現,現在輪到我青州哀愁之森里出了蜚獸,只怕比荒州大旱更糟。惡獸凶兆頻出,這天下是越來越不不太平了。」

「那夫君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傲狠笑著拿過妻子的手拍了拍,示意她不要擔憂,「數千林匪的頭我都砍了,還怕區區一個獨眼蜚獸?最多不過是一只連人話都說不出的上品玄獸罷了。只是我若是出行獵蜚,還得拜托夫人幫我料理青州大小事務才是。」

宮裝女子嫵媚的橫了他一眼,說道,「這些年哪個時候你管過?只是你以殺證道,這些佛家的東西加上我做的那些善事究竟能不能幫你化解天地戾氣,才是我擔心的。」

傲狠大笑,揚著手中的東西說道,「這勞什子東西只是要跟東林禪院的顛倒和尚打嘴仗用的,那光頭我找不到理由殺他,只能跟他坐而論道了。若能讓你一世無憂,我屠了整個天下又當如何?為你,這把刀也能隨時放下。」

林婉兒知道自己這位夫君個性極強天生走的又是殺中明性的路子,但卻是說一不二的人,便不再多說,只是玩笑著說道,「那你說的啊,哪天我膩了這鐵木城,要你同我一起找個清靜地方好好過下半輩子,你可不許反悔。」

傲狠爽快點頭道,「九州一宮一院兩閣三府,你要住哪里都行,哪怕揚州暗女王當座駕行宮的大馬車我都能借來給你住幾天。翼州羽天蒼的天蒼府據說也是仙器一級的洞天寶貝,早就該換個更好听的名字了,叫婉兒居好不好?」

林婉兒笑著啐了他一口,「就你會說好听的。」

傲狠搖頭嘆息道,「我知道你是擔心青州百萬眾生遭到戰火牽連,不然天下秀美之處多了為何不見你不拉了我去?我師姐說得對,比我這柄屠刀更殘忍的,還有人心。我倒是希望天魔早至,到時我殺道圓滿,就算砍同族敗類的頭時,也更能下的去手。」

林婉兒想起不久前四匹黑翼天馬拉著的古怪大車突然來訪時的情境,再回憶起某個蒙面女子說的那些秘密,不由得心底一沉。

傲狠見自己妻子菩薩心腸又開始擔心自己,便轉開話題說道,「我听聞消息,中天院那幾個老家伙收了第七弟子名叫顏子虛,而且已經離開雲州朝青州而來,似乎要替望劫做說客來了。若是這幾天我去了神眼湖細柳營處理軍務,你可要盡地主之誼,先替我看看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師弟是個什麼樣的天才,居然能再度撬開那座活死人墓。」

「為何叫活死人墓?」林婉兒有些不解。

傲狠抬眼看向塔外天際那一抹碧綠,嘆了口氣,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天魔的事,中天院我一直避而不談,現在也少不得也該向你交底了。」

「中天院乃是一座仙府,名為歸藏。很多年前年八散人為首的左慈跟佛宗月光和尚在荒州極寒之地比試坐禪功夫,月光和尚當時已是金剛琉璃身,持菩薩慧根入世十年,不曾傷過一草一木,無矩巔峰之人,比無矩上品的左慈高了一品,誰都以為輸的會是左慈。兩人劃地三丈坐定,約定誰出了這個圈子便輸,冒漫天風雪侃侃而談,一晃就是數月功夫,基本上所有佛家經典都說了個遍。」

「坐禪而已,最多能說話罷了,怎麼能比出個輸贏來,難不成那和尚被你大師父說得犯了瘋癲癥,自己走出圈子不成?」

看到自己妻子疑惑,傲狠笑了笑說到,「九十九天時,左慈心有所悟,居然借著月光和尚給他的壓力和多年修行積累同樣到了無矩巔峰,然後問了月光和尚一個問題,救我和贏我你會選擇哪樣?月光和尚想了想,便認輸了。贏了佛宗的歸藏仙府,才有了如今的中天院」

林婉兒不可置信的嬌嗔道,「哪有你這樣說故事的,什麼救我還是贏我,然後就認輸,這算哪門子比試啊。」

傲狠這輩子只怕林婉兒生氣,無奈之下便將其攬到懷里坐下,細細解釋道,「左慈及身無矩巔峰後,這種境界若一定要動手的話,只有兩敗俱傷或是同歸于盡。左慈知道月光和尚修的是一顆菩薩心,不沾明王怒,說的那句話的意思就是我跟你一樣境界,我若是當你的面自殺,你不能動彈,想救也救不了,想讓我不自殺就只有認輸一條路可走,就是這樣贏的。」

「救我還是贏我?」林婉兒小聲念了幾遍後啞然失笑,「這不就是耍賴嗎?」

傲狠同樣笑著,點頭道,「以你們凡俗之人看來,是跟耍賴沒兩樣。可是月光和尚偏偏就輸了,我那大師父還活得挺好。」

林婉兒不依不饒攬著傲狠脖子扭身說道,「那我也耍賴,你說我是凡俗之人,你這至虛巔峰的人倒是跟我說說你的看法。」

傲狠搖了搖頭,「月光和尚不認輸的話,那顆連草木都不肯傷的菩提心上必定染塵,日後決計踏不進奪天境界,修不成菩薩果位,況且左慈並非佛門之人,跟他辯經三月就由無矩上品晉升巔峰,也是讓他自嘆不如的,所以他把歸藏仙府交給了左慈後,就自行涅槃了。」

「死了?」林婉兒更是驚訝不已,「這和尚真的是修行把腦袋修壞了吧?說要自殺的那個沒死,贏了,輸了的那個反倒自殺了。」

傲狠大笑著答道,「月光和尚本就獨闢蹊徑想要走一條菩薩心濟世得道的路,可這個世界哪里有行善就能救世這麼簡單,明王怒火本就是菩薩心腸,左慈不過讓他明白了這一點而已。」

林婉兒似懂非懂的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以殺證道也是救世良方?」

傲狠眉間桀驁神態畢露,傲然答道,「難道不是?」

林婉兒把臻首靠在傲狠肩頭,溫柔說道,「你繼續說,我愛听故事,不打斷你了。」

「那月光和尚涅槃轉世前說一首偈語,何來復何去,舍卻琉璃身,入世百般惱,方得般若生。」傲狠念得感慨,頓了片刻後才幽幽說道,「後來左慈十八年後再遇到轉世的月光和尚,兩人成了生死兄弟。立志尋求般若,也就是大智慧的月光和尚也真如他自己前世所說,紛擾紅塵里找到了另外一條真正屬于他自己的修行之路。兩人相遇那天,世上便多了一個出生佛門卻修習劍術,喝酒吃肉逛青樓之余不忘以佛理度人的光頭,智生和尚。」

「幾百年前那次為了抵抗天魔入侵,智生和尚重傷垂死不知所蹤,左慈和八散人其他幾位靠了歸藏仙府才留得一條命在,瀕死神魂寄于歸藏仙府八處陣眼,終生不得離開,唯一能離開中天院的方法就是一縷神魂寄于他人之軀,我那幾位師父大都心高氣傲決計不肯長久做這等事的,而且只能寄于普通人身軀,跟殺了他們沒有分別。」

傲狠說到這愛憐的模了模林婉兒嬌女敕如凝脂的手背,細細嗅著鼻間傳來的淡淡發香,長嘆道,「大戰中搖搖欲墜的殘破仙府落于雲州化作了中天院,修養生息數百年,後來左慈舍棄奪天境界,像月光和尚那樣轉世重修,這才能以肉身自由出入中天院。但對于其他幾位,那里仍舊是一座冰涼的活死人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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