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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兩人沒有趕回細柳營,住在焰門關休息,對于傲狠的建議顏子虛並無不可,不停刷新對于九州的新印象,各處風物是最大的推動力,其次才是比現世更為的古怪人情。坐在雄關最高處的城樓屋脊上,他不禁想起現世里的一句俗語,你在樓頂看風景,你是看風景人的風景,不過那時他覺得這是對榨取每寸地皮潛力比拼層數的建築商人的暗諷,現在想來這句話更有些哲學意味。不知道四師兄知不知道哲學的概念,他想。
傲狠拎著個酒壺,悠哉的小口吊著酒,坐在他身邊同樣帶著敬畏的神情看著月夜的沙漠,灰色的頭發在半圓月亮下如同新編的蛛絲般閃閃發亮。
「說說你老家的故事吧,今天細柳營看你听扎卡唱歌時有些走神。」
顏子虛接過酒壺,嘗了嘗味道,比起蠻蠻的刺麻酒更淡一些,「我以為軍營不能喝酒。」
「當規矩是你定的時候,偶爾破例只會有人奉承你不拘一格。」灰發男人躺在白灰的瓦面上,手枕在腦後,臉上舒坦的表情好似躺在最柔軟的大床上一樣。
「軍營也有拍馬之人?」
「就像哪里都有揚州商人。」
顏子虛想起青州的髒話,不禁莞爾,「你們青州罵人的話可不算狠。」
看到傲狠閉上眼楮任由發絲飄舞,顏子虛說道,「我听過一個傳說。所有活著的人總有一天將要遇到一名騎著大灰馬的女子,那匹馬強壯得可以馱起最有力的英雄,寬容得可以背負最卑微的小人。大灰馬膝蓋和趾部的鬃毛和那名女子的垂地長發一個顏色,像是雨後月夜里沾著露珠的蜘蛛網一樣閃閃發亮。」
灰發男人睜開眼,轉頭看著他。「我本來以為你會說個少年遐思的夏日傳說,怒馬輕衫,折花邀美,沒想到你居然借我的發色說女乃媽哄小孩的睡前故事。」
「雖然說的是死神,也可以算我送你和嫂子以及未來孩子的第一份禮物。」顏子虛笑笑,又抿了一小口酒。
傲狠坐起來,「我也算是半個青州人,逐漸習慣了哀愁森林是自然女神的御花園的說法。很多年前郁壘沙漠本就是青州的一部分,寸草不生之地和茂密森林就是兩個個性完全相反的孩子,自然女神離開這個世界,鐵木城和龍庭決裂,似乎都是順理成章的事。關鍵在于,若這個**有根據,九州有九位主神,那祂們現在去了哪里?把孩子丟下不管可不算好母親。」
傲狠的話里似乎有幾分當保姆的怨氣。
「九本來就是極數,說有九位主神,可能是個好意頭吧。」顏子虛沒有接傲狠的話,在他心里始終存在著一種避諱莫深的感覺,不去開口隨意談論神祗。
「大概除了揚州人之外,他們只膜拜錢,每處都有自己信奉的神祗吧。」傲狠拿過酒壺痛快喝了一口。「你信不信夢?」
「嗯?」顏子虛有些跟不上節奏,本來想問問諸神的名字,也就此作罷。
「婉兒經常做夢,雖然她不修行,有些事卻比我們這些人看得更通透。她說是自然女神托夢給她,我起初不信,但是她居然連續說中了很多事情,比如這些年神眼湖水位的下降。」傲狠笑著自嘲,「家里有個靈驗的半仙,你說我哪里還能忍受那些糊弄民眾的神棍。」
顏子虛點頭稱是,看到他眼中溫柔深情,心中再次感嘆,何須河東獅,自有繞指柔。
「我也做夢。」顏子虛想起乘著風厭在夜空中飛向它們的歸屬之地的夢境,一個很難讓人忘記的夢境,不同于以往的夢回憶起來毫無顏色,這個夢五彩奪目,恍如真實經歷。如今娜美應該還在九處地下鳥巢里吧,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兌現自己的承諾,想起來他突然覺得對于每個身邊的女子都有類似的承諾,甄洛的九尾真身和娜美的道階雙鏡……說過的這些話被流星般劃過她們身邊的自己統統拋于身後,變成快船後維系的沖浪者,在時間的河水里追逐前方永遠不會停下的引領者。
不知道為何有這種比喻浮現心頭,他搖搖頭似乎要把這些悲觀念頭逐出腦海,你不是命運,她們不必一直苦苦跟隨你,只因為你那一時間兌現不了的承諾相牽……
然而這些自我安慰沒有用處,那些日子的相處,顏子虛了解甄洛和娜美。即便自己這艘船不能動了,堅強倔強如她們或許反而會沖到自己前面,就像夢里的巨大風厭馱著自己堅定前行一樣。
至虛境已是風霜不侵,身邊石瓦逐漸染上銀白,也不知是月光還是寒霜,顏子虛突然覺得心里有些感嘆,然而像不知道究竟是清冷月色還是眼前蒼茫沙漠的影響,那些酒像是倒進一個無底深淵,更顯得說不出的空蕩。
兩人一時都不說話,反而更顯出彼此相似的感受。真正的朋友是在一起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的人。見面不過一日光景,顏子虛只覺得眼前這斬過無數人頭的灰發男人和墜劍峰上的白發少年一樣,截然不同的個性,卻同樣能不經意間產生共鳴。
「婉兒不能修行,卻是古書里說過的感天者。不久前她說過她做的一個夢,我第一次看到她醒來後淚流滿面——天裂之時,神淚干涸,九州累卵,逢源者左手蒼生,右手諸神。」傲狠將手中空了的泥酒罐小心翼翼擺在瓦面上,使其不至于滑落樓脊,繼續說。「她說的話我听懂一半,這個逢源者,你怎麼看?」
「古書里沒提過?」
傲狠搖頭,「感天者偶爾能在夢中窺得一星半點未來,每次都以耗費大量心神甚至壽命為代價,我有時倒是寧願她沒有這個能力,做個普通女人慢慢老去。」
看著身邊放縱歲月刻刀在額間留下細微痕跡的師兄,顏子虛說,「那就不要用這種能力啊。」說完才明白自己說了個很白痴的建議,當初夢中破洞玄,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何況林婉兒是根本不懂修行的普通人。他尷尬的笑笑,傲狠沒有在意,知道他已經知道答案,繼續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師兄你不會認為我是逢源者吧?」顏子虛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手一攤。
「能作為中天書院最小的師弟,已經是修行界的一塊響當當的牌子;當了雲州密使,見證了我和龍庭的賭約,左右逢源用在你身上實在是不過分。」
見傲狠挑眉,顏子虛說了個重點,「可我只是一介至虛,哪里有左手蒼生右手諸神這種造化命格吧。」說著顏子虛心里一咯 ,想起在萬千水母飛向天際的古怪夢里,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能舉手間瞬殺嚴貂的虛。
想到還有個至今蟄伏于體內的虛,他很不自在的揉了揉肩膀。莫非當我是他的畫皮嗎?
「看得出你有秘密和心事。」
此時顏子虛並沒有順著傲狠的話說出些迷茫青年的裝逼話,例如朝著大漠喊一句歲月是把殺豬刀之類,他是個喝了酒嘴反而更緊的異類,那罐灼喉炙心的液體浸不透他心里堅硬如焰門關城牆的厚厚塊壘,只是在青石表面染上一層如墨的濃黑。
「以師兄的見識,有沒有听說過某位渾身黑色火焰,光憑在人心中的意識投影就能殺人,還能隨意將人復活的存在?」他問的是如鯁在喉的那個黑影,得知天魔的消息後,在心里總覺得兩者之間有著某種聯系。
傲狠想想搖頭,「照你說的,只怕已是五境之外的大能,近乎于神的存在。」
「不會是一宮一院兩閣三府的大人物?」
「不可能。奪天之上步步維艱,若是出了一位這樣的人物,九州之上早已經聞名遐邇,不可能不知道。」
「到底什麼是奪天?」顏子虛再次問出這個問題。
「奪天地之造化于己身,邁向永恆。」
傲狠說得玄乎,不過永恆一詞很好理解,顏子虛皺眉答道,「既然是邁向,那就不是。在書院听說單單奪天一個境界就有九步之遙,第十步又是什麼,永恆?」
傲狠又搖了搖頭,不過這次不是否決,而是表示他也不知道,「奪天九步之後能不能成為獨一無二的神祗,我也說不準。這個問題,你該帶著更多的酒去問左慈。」
笑笑後,顏子虛看著早已空空如也的酒罐,「他在哪我都不知道。」
「我心里只裝了一個婉兒的青州,頭發就灰了,左慈心憂九州,也難怪他少年白頭。」
「青州可是你的,誰不知道。」
傲狠第三次搖頭,「婉兒在哀愁森林里救了我,讓我和這塊土地結下淵源。哪怕她父親林壽兀把青州做了她的嫁妝,終歸還是她林家的。」
「嫂子不曾修行,如何能在哀愁森林救你?」
「是啊,現在我還記得她救我時的小孩子模樣。偷偷雇了一輛大車,生平第一次獨自邁出鐵木城,就為了把奄奄一息的我從哀愁森林里拖回來。」傲狠的話帶著自嘲和欣慰。
「所以你以身相許?」顏子虛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傲狠微微一笑算是默認,「我以為你會問為什麼我會在哀愁森林里弄到如此狼狽差點性命不保。」
「你已經幫我問了。」
「相傳哀愁森林里有一件堪比歸藏仙府的洞天寶貝,我不過去尋寶而已。誰知道遇上一只英招神獸,差點沒一口吞了我。那件寶貝如果我沒猜錯,已經被英招煉入雙翼之中,所以難纏得很。」
「英招?」顏子虛想起許子將書里提過的某個片段,說道,「這神獸有那麼厲害?連至虛境界都打得過?」
「我那時至虛初境,它得了那件寶貝,自然比我厲害。據說英招是自然女神看守花園的神獸,哀愁森林就如同它的家一般。當初沒死算是命大,後來再去找,就再找不到那只英招獸了。」
見傲狠不肯明說,顏子虛只好老實追問,隨了他的心願,「到底什麼寶貝?」
「自然女神的一根頭發。」
見顏子虛不可置信的樣子,傲狠大笑著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不要懷疑,連婉兒也說過總有一天我能再見到這根頭發,不過是在某個至親之人的幫助下才能做到。我原來一直不知道她指的是誰,我傲狠孤兒一個,唯一的幾個師兄妹都不在身邊,婉兒雖是至親之人,卻不可能助我,所以……」
顏子虛瞪著灰發男人,無奈說道,「師兄不會認為是我吧?」
「為什麼不是?除了書院新收的小師弟,還有誰能陪我闖龍庭喝酒躺屋頂聊天,還有,共闖哀愁森林。」傲狠很是開心的又拿起酒罐,發現已經早已空了,不以為然的復又放下,「不過當前首要之事不是隨我對付英招獸,為兄我另有安排。」
「不會比從至少是至虛巔峰的神獸身上找根頭發更難吧?」
傲狠神秘兮兮的笑著點頭,「書院弟子,當然得辯才無礙。到時你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