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很悲劇的斷網了,寫了發不上來
苦逼的意思有兩層,在孟羅看來,被人苦苦相逼又無力反抗自然就會變成苦逼。近些天來在碎玉海上顛沛流離已經讓他懷疑是不是生腥海風吸得太多,胸膛里已經凝結了一層白花花的海鹽,風雨磨礪讓他的俊秀臉龐終于月兌去了最後一絲陰柔氣息,雖然濃黑如點漆的眼珠里仍然有狡黠閃過,但與漂亮得像個女人的寧白衣站在一起,已經再無相似之處。
老爺子訓練他的方法極為簡單,教了他一套內息閉氣的方法後,每日里就是逼著孟羅往碎玉海里跳,不拎著一只荒階以上海獸的尸體回來不得上船休息。自此孟羅變身成為碎玉海里的一名漁夫,唯一的憑仗就只有手里的那把半截天涯明月。這種修行方法究竟有何好處,百思不得其解時他問了問寧安寧,白衣很是無辜的一句話打發了他,老師因材施教單獨為你創訂的修煉方法我哪里嘗過味道,說罷還饒有興趣的問他感覺如何,換回一個沒好氣的白眼。
也不知熱港之夢號上哪里存了那麼多淡水,孟羅自覺得唯一的變化就是逐漸養成了每日必須洗澡的好習慣,入海搏殺海獸,難免沾染到海腥味,還有各種血腥味。碎玉海是個極好的溫床,孕育出的海獸千奇百怪,孟羅原本以為神瑞玄荒四個級別,越高階的海獸體格愈大,可是到了親自下海捕殺後才知道並非如此,荒獸一級還能參照體型的原則來判斷實力,到了玄獸這個級別反而有些高階玄獸體型偏小,施放的本命技法卻更加驚人。
斷成了兩截的天涯明月一直沒有修復,直到某天孟羅花了大半夜時間好不容易殺死了一只荒階上品的海獸——橢圓形的扁平身子只有人手掌厚度,三條尾巴長度達到兩米,嘴里細細尖牙如梳齒密布,頭頂還長了一條能發出綠光的觸須——寧安寧稱之為海螢虎,老爺子顏軒正才投過來一絲滿意目光,對孟羅說,「既然已經做好了準備,我也該替你修好那把刀,明天開始,帶回來的必須是玄階以上的海獸。」
孟羅被這只能放電的海螢虎弄得狼狽不堪,水淋淋的身子還來不及弄干,听到這句話又喜又悲,佩刀能修復自然值得開心,可是玄階海獸無疑更難殺死,這讓他心底不禁悲呼,想起在海底被電得渾身發麻的悲催情景,忍不住把求助眼光投向了寧安寧。白衣好像根本沒看到似的,極為熟練的剖開海螢虎身體里取出一枚小指頭大小的綠瑩瑩珠子,丟給孟羅。
「這海螢珠無光自芒,能照亮海底兩丈左右的空間,好歹價值數千晶幣,你留著吧,應該有用。」
無良師兄的意思孟羅明白,更高級的玄階海獸自然得往更深的海里去尋,這種看似關心實際上卻是幸災樂禍的舉動,從白衣臉上欠揍的笑容就能看的出來。
胖乎乎的池老圓臉上同樣是笑容可掬,依舊捧著整天不離手的搗藥臼不知在碾磨什麼,搗藥槌上黏著一層灰糊糊的藥膏,散發出刺鼻的臭味,「二少爺,我正給你準備特制的魚餌,保證你下海後很快就能遇到玄階海獸,早些殺了早些回來休息。」
看著這主僕二人一唱一和,孟羅滿肚子怨氣無處發泄,恨恨的持刀在船艙堅硬如鐵的主桅桿上斫了一刀,留下一條白印,轉身下艙洗澡。
看著主桅上七條整齊白印,老頭捻起一團灰糊伸到鼻尖處嗅了嗅,似乎很舒坦的贊嘆了一聲,問道,「七天了,大少爺,你好像對二少爺他很有信心哦。」
寧安寧退開兩步,笑罵道,「池老頭,拿著你的古怪魚餌離我遠些,我可沒有嗅臭如蘭的本事。再說了,老爺子有信心就行,又不是我要去海里捕魚。」
胖老頭做出苦臉,「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臭,少爺這樣說讓老奴很傷心啊。」
「不是臭不臭的問題,我只是覺得學醫煉藥的心里都變態。」寧安寧毫不客氣的又罵了一句,「哪有把聞這種味道當樂趣的。我看聞了這種味道,玄階海獸只怕會蜂擁而至,恨不得跟我一樣痛扁你一頓」
池老頭听了把頭甩得亂晃,連聲說道,「不對不對,要扁也是小少爺遭殃,我可是按老爺子吩咐做的,不關我事啊。」
白衣笑著再罵,「所以我說你變態吧。」
兩個心理同樣陰暗的人在甲板上露出同樣惡趣味的笑容,受害者卻毫不知情,梳洗完畢後渾身輕松的來到顏軒正的艙房,恭敬的敲了兩下門。
顏軒正看著推門進來的年輕人,眼神有些復雜,示意他坐下後,拿過兩截斷刀反復打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孟羅垂手偷偷看在眼里,不敢相問,船艙里氣氛有些微妙。
「安寧讓你做了九處的代主管,我听他說,你好像並不覺得高興?」
沉默良久後老爺子第一句話說的卻是舊日往事。
「我沒讀過什麼書,只是個會打架的小混混。」孟羅老老實實回答。
「仗義多是屠狗輩。九處江湖氣息重,講的本就是拳頭大,有什麼不好。」斷刀被放在桌上,老人回復平常的溫和神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滿艙茶香四溢。
孟羅沒听明白有什麼不好究竟是意有所指還是隨口一說,半晌沒接茬,心里沒來由想起羽嬋娟懇求他不要讓天涯明月沾血的話,月兌口而出,「歸根到底,打架殺人總不是好事。我也不能保證總是打贏。」
顏軒正看著他,像在判斷他這句話有幾分誠意,隨後笑笑點了點頭,「明白這點是好事。小孩子才會覺得自己力大無窮,無所不能。」
孟羅像個虛心接受父母教誨的謙遜孩子,嘴里嗯了一聲。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比你狂妄得多,總覺得自己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人。」
顏軒正的話里帶著感慨,孟羅抬起頭,看著眼前實力深不見底根本無法捉模的老人,面不改色拍了記自認為不是奉承的馬屁,「本來就是。」
坦然接受了這句馬屁的老人沒有笑,而是繼續說道,「就算是,也只是在千萬人之上,我們頭頂,還有遙不可及的星辰和眾神。要是有機會,你會不會想著試試?」
「成神?」孟羅嘿嘿笑了兩聲,自嘲意味不言而喻。
「大家都抱著敬畏的眼光去看天上眾神,殊不知他們也是一步步走出來的。千仞絕頂之上敢于邁出凌空那一步的人,才有資格去觸模天上的星星,感受他們究竟是冷是熱。」顏軒正的話像是拿了根不那麼實在的棒棒糖在誘惑小孩子。
孟羅的表情像個拿著鈍破的切菜刀去求鐵匠打磨卻被告知有把絕世神兵特價贈送的家庭主婦,問的話連他自己听來也有些傻得新鮮,「我也能成神?」
「當老師的總希望徒弟能勝過自己。」
「老師都還沒成神,怎麼教的出神仙徒弟?」月兌口而出的話直戳心窩,孟羅覺得有些不妥,低下頭來不敢正視顏軒正。
「五境之外就是神途。」老爺子好像有些恨鐵不成鋼,重重的答道。見孟羅不說話,他心里嘆了口氣,恢復平常語氣說道,「听說你是孤兒?」
「嗯。」
「踏出五境,你不但能知道你的去處,還能知道你的來處。」
「我只想找個喜歡的女人過以後的日子,沒事和顏子虛吃吃喝喝聚一聚樂一樂,」孟羅壯著膽子有些倔強的抬頭,「並不想知道他們是誰。」在他心里,丟下自己不管的父母被他賦予了迫不得已的某個理由,狠心拋棄自己的這個事實有些難以接受,為此以前在煙雨街上為了其他小混混的污言穢語不知道動過多少拳頭。
顏軒正心里再次默默嘆了口氣,放棄了繼續說這個話題的念頭,點了一下桌子上的兩截斷刃。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托著斷開的天涯明月飛到艙房正中央的空中,靜靜懸浮著。
「殊途同歸的道理,以後你會明白。」顏軒正用的正是父母教導不听話的拗擰孩子的語氣,抬起手來。一股沛然氣息自他身上散發出來,安靜停泊于碎玉海上某處的熱港之夢號的整個船身似乎都無法承載,隱隱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似乎下一刻就會崩碎成海上漂浮的碎木殘骸。
在甲板上有一句沒一句聊著沒有任何營養話題的兩人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終于要開始了嗎?感受到這股讓人心悸的力量彌散到周圍海域,似乎能看到海中大小通靈海獸驚惶逃逸的樣子,寧安寧蹙著好看的眉峰,心想,難怪老爺子要池老配制特殊魚餌,只怕到明天這周圍數百里海域都不會有玄階以上的海獸敢出現吧?
孟羅頭一次見到傳聞中實力深不可測的老爺子出手,還沒見任何動靜,光是氣息就讓他有些毛骨悚然,若是修習了玄空望氣訣的顏子虛在旁,一定會為眼前的一幕驚呆。
熱港之夢號周遭百丈方圓一絲元氣亦無,似乎不敢冒犯君之威嚴;船艙內,溫和老者身邊肉眼不可見的是數千尾細小紅魚騰躍化龍,炙炎噴吐的雄奇景象。那張普通的花梨木椅子,就像君王寶座一般,老人端坐其上,目光睥睨,傲絕天下。
一滴發出湛湛紫色毫光的鮮血出現在他指尖,斷為兩截的天涯明月憑空微微震顫,又像在無聲雀躍歡呼,等待著月兌胎換骨的一刻到來。
紫血一出,老人臉上氣息頓時黯淡三分,好似那滴心血將他渾身氣力抽去大半,目光卻變得猶如實質般炯亮清明。
「疾!」
一聲輕喝,那滴血像是離弦之箭,瞬間擊中浮在空中的斷刃,一團不可逼視的紫色光芒爆散而出。孟羅將頭一側,雙眼緊閉,心里除了那團散發出浩瀚之力的紫色外,再無他物。
碎玉海上漆黑如墨的海面上,一艘巨大的海船一時間通體晶瑩,紫輝璀璨,滿天星月無光。
血脈相連的熟悉感覺再度回到孟羅心頭,他轉頭緩緩睜眼,偌大的船艙里紫芒消散殆盡,余韻中數朵紫色蓮花正在漸漸遁入虛空,最大的那朵紫蓮蓮台之上,一柄新生的霜雪長刀褪去往日墨色,如同活過來一般,緩緩吞吐著重新聚攏的天地元氣。胸口沉重的砰砰心跳聲,似乎正在回應著刀鋒的呼吸,巨錘般敲打他的心神,久久不能平息。
「古時有寶劍贈英雄的說法,以後不要再說你只是個會打架的小混混了。」顏軒正難掩臉上疲倦,揮了揮手,不掩逐客之意。
有些傻愣愣的孟羅站起身來,抓過空中那柄長刀,端詳著如提線木偶般出了門。
甲板上海風微涼,白衣飄飄。寧安寧笑吟吟看著寶貝般捧著天涯明月腳步虛浮近前的孟羅,打趣說道,「夢游是吧?明天拿去找個猛一點的海獸試刀,可別再拿那根桅桿出氣了,可受不住你一刀。」
「這就是合體之刃?」孟羅仍有些不敢相信這麼快就重新拿到了一柄更勝于前的長刀,心頭血脈相連的感覺告訴他,新生的天涯明月絕對是合體之刃。心念所至,刀光一閃,手中長刃瞬間如同被烏雲吞沒的明月消失不見,再一閃,又好好的出現在他面前。
「豈止是合體,入神也只是在等待合適的機緣罷了。」說著寧安寧拿出一本卷冊,遞到孟羅手里,「這是老師要我交給你的修行法訣,恭喜啊,師弟,終于入門了。」
看了一眼孟羅手里的刀,白衣嘆道,「早知道師父這麼舍得本錢,居然肯拿奪天境界的寶貴心血幫人淬煉武器,我也去修習兵刃了。」
「你說奪天?老爺子是奪天境?」
寧安寧以看傻瓜的眼神鄙視了他一眼,說道,「不然呢?你以為師兄我的無矩是怎麼來的?」
大張著嘴好像里面被塞了一條海螢虎似的難以合攏,孟羅一時間根本找不到話來接寧安寧這句豪言,所幸白衣雅興大發,懶得搭理這個思緒呆滯跟不上節拍的傻貨,沉吟片刻,立于甲板上迎風念出幾句酸縐縐的詩來。
君不見昆吾鐵冶飛炎煙,紅光紫氣俱赫然。
今我顏色如霜雪,良匠嗟嘆謂奇絕。
琉璃玉匣吐蓮花,錯鏤金環映明月。
正逢天下風塵起,幸得周防君子身。
非只結交游俠子,亦曾親近英雄人。
不虞沉埋無所用,但見夜夜氣沖天。
就當顏子虛正躺在焰門關城樓屋脊上被冠以逢源之名的時候,他所懷念的某人在碎玉海上,腦中空空一片,被戲稱了一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