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大家都是活得這麼辛苦,姚夢詩更是。1
獨自帶著一個孩子背井離鄉的感覺或許很多人都沒有體會過吧,活著,還真是太累了,她很早以前就已經沒有什麼希翼的了。所以就這麼跟著去了,倒也還好了,眼下孩子們都各自找到各自的幸福,她也是了無牽掛了。
黑暗之中,雲舒感覺自己很努力的掙扎了很久,卻怎麼也掙月兌不了那道侵襲而來的黑雲,直到她感覺一陣筋疲力盡的倒了下來,感覺到指尖還是冷振那慢慢冷卻下去的手。
‘木木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呢?’
‘爺爺,木木想騎大馬,叔叔說小時候讓爺爺給騎大馬感覺很威風,很厲害。’
‘爺爺老了,跑不快。’
‘爺爺就給趴下嘛,木木要騎大馬!’
……
‘爺爺,為什麼父親還不回來看木木?大班的小明說木木的母親是個壞女人……’
‘木木放心,你父親跟你哥哥很快就回來了,木木有叔叔跟爺爺疼著,我看誰敢欺負木木……’
‘爺爺,為什麼其他小朋友都不跟我玩?’
‘爺爺你為什麼那麼久都不給木木烤蛋糕?都不給木木騎大馬?’
……
過去的一幕幕,還是就這麼清晰的在自己的眼前重演,仿佛這些事情亦不過是發生在昨天罷了。
雲舒的眼角一直都是濕潤的,坐在床頭的慕煜北剛剛替她擦干,那眼淚很快又繼續順著臉滑落了,滾燙的淚滴落進了枕頭里,枕頭都已經沾濕了一大片了。
雙手握得緊緊的,雙眸緊緊閉著,顯然就是不願意醒過來,興許還是害怕了醒過來就要接受這個事實了吧。
慕煜北就那麼一直坐在她的床邊,一只大手跟她那冰冷的素手緊緊相扣,努力的想要給予一些安慰,然而照這樣的情況看,明顯就是于事無補的。
說不心疼,那定然是假的。
慕煜北暗暗的嘆了口氣,望著昏睡得很是不安穩的女人,突然有些責怪自己了,人的能力總是太有限。對于冷振,他只能說很遺憾,也很惋惜,那是一個很堅強的男人。苦苦支撐了那麼多年,到頭來還是一場空,要做到這一切,都需要莫大的勇氣。而這女人應該就是遺傳了他身上的隱忍和勇氣了吧?
之前一直以為她將那些親情看得很淡的,沒想到有些感情便是深深藏在心里,沒有表現出來罷了,往往,看似無情的人,才更是有情的人。
後來,慕煜北想了很久很久,他到底愛她哪里?
想了很久,他也思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直到很久之後,他才隱隱約約覺得,也許,他就是愛她隱藏在這清冷的外表之下那一顆細膩堅強的心吧,當然,他遠遠不止愛她這麼一點的,他愛她更多,一直都很多。
大拇指一伸,又輕輕的將她眼角滑落的淚珠擦干了,輕輕的嘆了口氣,低沉的嗓音帶著淡淡的疼惜,「舒兒,爺爺離開了其實也是一種解月兌,不要太難過,這樣也好,所有的傷痛都化為零了。走了,倒也純粹了。愛夾答列你心里也一直都明白,其實他一直就過得很艱難。臨離開的時候能得到父親的原諒,想來他走得也算是滿足了。人總是這樣的,總是要等到抓不住的時候才明白有些東西多難能可貴的。今天馬上就要過去了,再痛苦也是過去,再輝煌也是曾經,那些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有些東西總需要灑月兌的放手,你才能活得干脆輕松一些,不要總把自己關在過去的關卡里,明天總還需要繼續的。不管怎麼樣,你總還有我,還有我們的兒子。所以你只能堅強一點,快點醒過來,接受這一切。」
給雲舒拉了拉被子,正想伸手取一張紙巾給雲舒擦擦臉,而這時候房門突然一響,慕煜北當下心底浮起了一道警惕,連忙轉過頭往門口望了去。
只見雲卷一身挺拔的走了進來,然而那高大的身影顯得有些寂寥,一張剛毅的俊臉很是沉郁,眼眶微微發紅,看得出情況似乎不太對,正提著步子大步的朝慕煜北走了過來。
看到這架勢,慕煜北當下就皺起了俊眉,有些疑惑的掃了雲卷一眼,低沉的嗓音壓得很低,「怎麼了?爺爺的事情……」
「女乃女乃也跟著去了,割腕的,就在手術室里,抓著爺爺的手,想來應該是不想讓爺爺一個人走得孤零零的,她支走了我們,說要跟爺爺說說話,沒想到到底還是跟著爺爺走了。」
雲卷那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一股隱忍的悲傷。
听到這個消息,慕煜北到底還是愣了一下,很是覺得意外,黑眸里閃過了一道淡淡的沉郁,乍然抬起頭朝雲卷望了去,「你說什麼?」
雲卷深深的吸了口氣,望了病床上依然還在沉睡中的雲舒一眼,良久才有些喉嚨哽咽的開口,「女乃女乃也走了,追隨爺爺而去的。父親現在幾乎已經崩潰了,媽正在陪著他,舒兒怎麼樣了?」
慕煜北眸光一沉,到底還是感覺有些覺得憂傷了起來。
走了?都走了?
「別難過了,我們現在還不能倒下,舒兒跟父親都這樣了,這邊的事情還得處理,離開對他們來說,未嘗又不是一種解月兌呢?糾葛了幾十年了,這事情早就應該有個結果了,我原本也以為我們一家子,後面還是能夠一起生活在一起的,然而現在,想來都是奢望了。」
雲卷很是落寞的開口道。
慕煜北點了點頭,低沉的開口,「嗯,這樣倒也純粹了。好了,你先過去安慰一下父親吧,舒兒交給我就好了,還有阿秀那邊,你都還需要處理一下,這後事交給我就行,我讓阿朔跟布諾斯他們處理。事情太多,你也忙不過來,我回頭就給家里掛一個電話,讓他們著手準備一下,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好,就馬上返回錦陽城。」
聞言,雲卷點了點頭,「也好,我也跟安藤叔叔說一聲吧。」
這事情到底還是太突然了,突然得連雲卷都感覺有些難以接受,可是,對于冷振跟姚夢詩來說,也唯有這樣才是真正的解月兌吧。
……
雲舒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B市到底還是下了雨,雨下得不大,但是卻下得很冷,風也冰冷得刺骨,從人的臉上拂過,總讓人感覺一陣生疼的。
姚夢詩到底也還是追隨冷振去了,听說臨死的時候還抓著冷振的手很緊很緊,醫生們花費了好一番力氣才能將他們兩人分開。
雲舒清醒過來之後,慕煜北便將姚夢詩的事情跟雲舒說了,然而讓慕煜北感到意外的是,雲舒這次居然顯得很是平靜了,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就是那麼怔了一下,隨後便是便得很是平靜了,平靜得讓他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了。
冷振跟姚夢詩的都是直接在B市火化的,當捧著那沉甸甸的骨灰盒從火葬場走出來的時候,一直都在沉默著的姚崢終于緩緩的開口了。
「好了,都別哭了,都過去了。讓他們走得安心些吧。你爺爺女乃女乃不喜歡熱鬧,葬禮就簡單的舉行好了。」
姚崢的聲音很是沉寂,听著總能感覺到那濃郁而隱忍的悲傷,劉慧一直都在忍不住的默默的流著淚,而雲舒,她感覺她的眼淚都已經流干了,現在便是只能那麼紅著一雙眼,拖著那麼一身的疲憊疼痛跟在後面。
「父親,我們知道,所以就通知了一些親朋好友而已,爺爺生前很喜歡他的那安靜的小宅,所以我們就直接將爺爺女乃女乃都葬在那里吧,將陵墓修好,以後還可以時常過去看看他們。」
雲舒的聲音很沙啞,也很飄渺,胸口處的那到疼痛感還在,喉嚨也很疼。
姚崢沉默了一下,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一行人是直接乘專機回到錦陽城的,抵達錦陽城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多。
錦陽城的天氣跟B市一樣,都是陰雨連綿的,披著一路的寒風冷雨直接往那小宅子行駛而去。
慕家的人還有一些親朋好友的,已經在小屋前的路邊等著了。
眾人皆是一臉的沉郁,看著車子慢慢的駛了過來,心頭更是感覺難過而憂傷了起來。
沐浴著淡淡的冷雨,雲卷雲舒抱著骨灰盒緩緩的從車上下來了,兩名黑衣男子正舉著一把大黑傘給他們遮雨,慕煜北還有姚崢劉慧他們就緊跟在後面。
一行人慢慢的朝小屋的方向走了去……
簡單的葬禮儀式還是需要的,雲卷雲舒一聲不吭的跟著走完了程序。
看著那濕潤的泥土一點一點的將一切都掩埋了起來,久久站在一旁的雲舒才腳發軟了起來,墓碑立了起來,冷振跟姚夢詩的墓碑並排而立,墓碑上夫妻兩的相片都很親切,笑得很開心。
眾人懷著一股沉重的心情,開始將自己手里的白色小雛菊往兩人的墓碑前放了去,一朵,兩朵,三朵,四朵,五朵……
越來越多的小雛菊堆積在一起,漸漸的將兩人那親切的笑容都給遮住了……
雲舒吃力的彎下腰,將手中的花朵往冷振跟姚夢詩的墓碑前放了去,冰冷的指尖一伸,緩緩的朝冷振那微笑的臉龐模了去,拼命想控制住的眼淚卻怎麼也控制不住的滴落了下來。
慕煜北見狀,連忙迎了上去,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將她往自己的懷里摁了去,低沉的聲音充滿了感性的安慰,「想哭就哭出來,舒兒!」
听到慕煜北這聲音,雲舒才忍不住哭出聲來了,這幾天她就一直強忍著壓抑得難受,冷振這麼一走,她感覺心里也空了很多,她萬萬料不到的,明明還跟自己說著話,對自己笑得很親切的至親的人,竟然就是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就這樣匆匆離開了!
「為什麼……明明都說好的……總是這樣說走就走……」
雲舒哭啞了嗓音,喉嚨已經沙啞得听不清楚一句話了。
慕煜北只能緊緊的抱著她,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無聲的給予一些安慰。
看著雲舒這樣,雲秀這邊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在紅著眼眶一手拿著紙巾正在擦著眼淚。跟姚夢詩相處了挺長的一段時間,雲秀自然也是很喜歡這個老夫人的,她很慈祥和藹,給過她很多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溫暖。
「好了,舒兒,好好的哭一場,也就過去了。別讓你們的爺爺女乃女乃走得不安心,之前都沒听你們爺爺說的嗎?」
姚崢那沉郁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會兒似乎顯得心情平靜了不少,然而雲舒看著他的時候,卻覺得他好像突然間老了很多歲了,頭上的白發似乎比之前的多了不少。
「好了,大家都回去了吧,還下著雨,天也差不多黑了。」
姚崢又落下這麼一句。
「阿朔跟布諾斯他們已經在帝都準備好了飯菜,忙活等待了一天想必大家也都餓了,這葬禮也結束了,我們先過去吃晚飯吧。」
尹佩這時候也沉郁的開口了。
眾人點了點頭,終于又一起對著冷振和姚夢詩的墓碑三鞠躬,安慰了家屬一番,然後才緩緩的離開了。
「哥,阿秀,你們帶著媽跟父親也一起過去吧,我還想再陪爺爺女乃女乃一會兒。」
雲舒吸了吸鼻子,紅著眼從慕煜北的懷里抬起頭,淚眼婆娑的望著雲卷。
雲卷點了點頭,深深的吸了口氣,眼里的那漲紅的血絲很是明顯,「嗯,那我們就先離開了,阿北,舒兒就交給你了!」
慕煜北點頭應道,「嗯,放心。」
語落,雲卷才扶過了姚崢,慢慢的離開了。
一陣冷風驟然襲來,雲舒抓著慕煜北胸前的衣襟擦了擦眼淚,慕煜北的那黑色的襯衫估計又要報廢了。
「哭出來應該舒服很多了,你這幾天情緒很差,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下,回去還需要照顧小曦呢,回頭還得上班,這個樣子怎麼行?」
「你最近太愛哭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很多事情,看開了就好,說不準他們很快就在某一個角落里重逢了,那時候沒有了這一世的悲傷糾葛,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慕煜北那溫柔的低斥聲輕輕的刷過了耳畔,如同一道淡淡的暖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