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彥浩看到了伊藤零伸向啟動鍵的手臂,撕心裂肺的大喊,「不!」
白光閃過,伊藤零的身影消失了,傳送器的邊緣倒退到最初的進度,機器嘎吱作響的開始自動冷卻。
地表傳送器能跨越一千公尺的土層定點傳送,但卻需要二十分鐘的冷卻時間,也就是說伊藤零的率先返回意味著其他所有人都得在地表再等上起碼二十分鐘!而如今幾乎一半以上的人都沒有了氧氣!
「我/操他/娘的!」彥浩沖入傳送點,發泄般的猛錘機器,環繞傳送器的圓形進度條卻依舊殘酷的一點點的往前漲,絲毫沒有變得更快一點。
當隊長拉著江嵐的手跑到終點時,第一小隊的七個人的能量卡最多也就剩下幾秒鐘的余量了,隊員們劇烈運動後大口大口的喘息,正飛速的消耗不多的氧氣。
卡蘭環視了一圈,眼神望向23小分隊的隊長喬治。他的意思很明確︰拿出能量卡大家共享。
由于23小分隊是在洞穴中更換的新能量卡,此時他們剩余的五個人都至少還有三十分鐘的余量,只要他們肯共享能源,便還有機會撐到機器冷卻。可一百五十分鐘又怎麼在十二個人之間切分?究竟能否維持大家熬過這最後的二十分鐘?
「操!」彥浩暴躁的猛踹機器,「我就知道伊藤這混球不是東西!早該收拾了他!」
「他怎麼能這麼做?」連忠厚的大個子邁克都忍不住感嘆。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卡蘭嘆了口氣,面向喬治,「你們怎麼說?」
喬治隊長猛的拔住自己的能量卡︰「沒有你們。我們早就在洞穴中窒息了。」
毛英龍望了望江嵐,也二話不說的卸下了自己的能量卡。
另兩個人也比較爽快,剩余的一人則猶豫了片刻,但被喬治狠狠的瞪了眼後,還是交出了自己的卡。
卡蘭接過卡開始分配︰「現在我們每個人都將防護服上除了供氧系統外的所有其他功能關閉。並將供養量調至最小。這五張卡每張還有六格點,每格點能維持五分鐘,也就是只能維持三十分鐘。但我們需要盡可能的將時間拉長。所以每個人輪流使用,每次只許攝取一格點的量。我相信只要大家同舟共濟就一起支持到最後!」
說完他率先將能量卡遞給了身邊的人。
江嵐補充過能量後,席地而坐。她喘著氣。卻依舊感到窒悶。最小程度的供氧量意味著含氧不足百分之二十,相當于海拔一萬多公尺以上的氧氣稀薄度,這令小姑娘仿佛又回到了雪山頂端的夜晚。
她的意識開始變得遲鈍,注意力逐漸消失了,記憶也似乎被削弱,大腦的疲乏勝過了身體的疲勞,就像是服用了大量的鎮靜劑。
不知什麼時候,小狐狸雪崩回到了她身邊。小家伙好奇的在她周圍蹦來蹦去,時不時的用爪子捅捅江嵐,似乎不理解女孩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虛弱。
事實上她的確非常虛弱。兩耳嗡嗡的作響,整個人頭暈眼花。胸口就仿佛架著口巨石,壓得她的肺都在痙攣。直到第二次接過了毛英龍遞來的能量卡,增加的第二格能量才又再度給予了她生存的希望。
「你……知道為何……基地總是在上地表前……才提供給我們一塊能量卡嗎?」躺在她身邊的毛英龍神情渙散的說道。
「別……說話,養精蓄銳吧。」小姑娘回答。
毛英龍搖搖頭無所謂的繼續說︰「那是因為他們……害怕我們儲備太多的能量,私下里……策劃從地表逃跑。多麼可笑!他們……害怕我們逃跑,卻……不在乎我們死亡。」
江嵐心頭閃過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也許是腦袋實在眩暈的緊,她只覺得自己憋在嗓子眼的憤怒即將沖月兌而出,可最終她僅僅張了張嘴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弱小便沒有選擇的權利、弱小便任人驅使、弱小者的生命便無足輕重嗎!?
我要活下去!我要變強!我要凌駕于強權之上!她握緊了拳頭,將心中的吶喊深深的埋入意志中,銘記于血液里……
身旁毛英龍還在訴說︰「……我的家人……他們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也許他們……早就忘記了還有我……這個兒子了吧?我一直很狠他們,狠……他們拋棄了我,可不知為何我現在……突然非常非常的想念他們。」
男孩轉過臉朝向江嵐,實際上此時由于缺氧,他的視線已經變得一團模糊︰「你說……我是不是快死了,都說人死……之前會一直古思亂想。」
「沒事……堅持住!卡蘭說我們能一起……堅持到最後,我們就一定能活下去!」女孩喘著氣回答。
「你真堅強。」毛英龍愣半響突然說道,「如果……我死了,請拜托你一定要記……記得我,好嗎?」
男孩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江嵐心中突然涌上股難以名狀的情緒,毛英龍那期盼的眼神逐漸渙散,就仿佛生命在迅速遠離。
活下去是一句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並不容易的事,若真的死去了,誰又還能記得誰呢?
突然23號小分隊的一名成員渾身抽搐了起來,他口吐白沫,雙眼上翻,整個人驟然癱軟在地上。
江嵐掙扎著站起身,越過擁擠在一起的眾人,朝那人所在處挪動,她努力集中精神觀察了片刻,又模了模他的脈搏,沖卡蘭說道︰「是輻射後反應,他……在地表的時間太長了。」
的確,如果包括先前的執勤時間,23號小分隊的成員已經在地表滯留了近十個小時,出現強烈的輻射後反應並不足為奇。
「我暫時沒有……辦法幫助他,但我想他起碼……需要更多的氧氣。」女孩堅定的望著卡蘭。
卡蘭點點頭,第二輪充能後還剩余6格的能量,他注入了2格給發病的家伙,剩余的4格他拋給喬治,並說道︰「不能因為我們反而拖累了你們的人,你們其余四個人也補充點氧氣以防萬一。」
沖入氧氣之後,發病的隊員癥狀減輕了,雖然人還在昏迷,但四肢僅僅是偶爾抽動,不再像方才那麼劇烈。轉過頭,江嵐卻發現毛英龍也早已暈了過去。
十二個人橫七豎八的坐在傳送器上,有人已經昏迷,有人還掙扎著保持清醒。江嵐咬著舌頭,讓疼痛挽留意識,因為她清楚一旦睡過去,就很有可能再也無法醒來。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傳送點卡槽圈內的進度條滿了四分之一、滿了半圈……給死死盯著它的眾人一點點的增加希望,卻同時也帶來愈來愈難以壓抑的絕望。
在江嵐模糊的意識中,一分鐘的時間仿佛變成了十倍百倍那麼漫長。
當卡槽圈還剩下四分之一時,一直沉默的滕寬突然大叫了起來︰「我……我受不了了!啊~~~!」
胖子的臉憋的青紫,嘴唇發白,事實上此時每個人的臉色都猶如鬼一樣,而胖子則更為嚴重,他一開口便忍不住嘔吐起來。
嘔吐物糊滿了胖子的面罩,于是他便掙扎著想要摘下面罩!卡蘭見狀立刻和彥浩一左一右撲了過去,兩人死死的按著他的臂膀。
「別傻了……你現在頭腦不清楚,不能……不能打開面罩!」彥浩歇斯底里的朝他吼叫。
「還有五分鐘!只……只有五分鐘了!」卡蘭也喘息著沖他喊。
「求……求求你們……讓我呼吸……讓我呼吸好嗎?」胖子斷斷續續的聲音在每個人的耳機中回響,呼吸!多麼奢侈的名詞,每顆心都被這個詞語誘惑的萌動不已。
面罩外的世界,充滿了空氣,即便這空氣足以即刻致命,但至少在死亡前我們能大口大口的呼吸!
胖子驟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舉甩月兌了卡蘭和彥浩。他猛的拽下面罩,揮手抹去臉上的污穢,大笑著跪立在地面上敞開胸腔,深深的吸入了微涼的空氣。
「不!」彥浩嘶聲裂肺的大喊,卡蘭頹喪的閉上了眼楮。
滕寬緊閉雙眼,臉上露出了極端幸福而滿足的表情,迎面吹來的夜風帶起了他頭發。然而短短幾十秒過後,暗紅色的血液便從他的眼角、鼻腔和耳朵里流出,將他的最後的表情變得猙獰。
胖子轟然倒下,帶起了一陣塵土,臉上的血污伴隨著微笑,送他進入永眠。
「操/他/娘的!」眼淚從彥浩眼眶中滲出,十七歲的男孩緊接著便嚎啕大哭,絲毫不顧形象。
邁克望了望已經暈過去的茱莉和約翰遜,臉色驟然蒼白。
江嵐也握緊了拳頭,她想吼叫!想抓住什麼撕扯!淚水漫過了她的眼眶,漫過了她的心,小隊的成員第一次生生的在她面前死去,就像柄重錘狠狠的擊中了她的胸腔,令她整個人都想要炸開似地憋得難受的緊。
她腦子亂糟糟的,滿腦子想的都是︰如果伊藤不那麼做!如果滕寬能忍耐最後幾分鐘!如果她們能多擁有哪怕一張能量卡!
可這世間原本就沒有如果……
僅僅三分鐘之後,轉送器終于滿了格,卡蘭掙扎著站起身按動了啟動鍵。
沒人帶有劫後余生的慶幸,更多的是悲憤和痛恨。
這該死的地表!這他媽的世界!
別了!兄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