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冰之連珠炮般的嚴厲斥責下,朱治面如死灰,一聲不吭,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的一幕會是事實。他已完全被罵傻了,他一直以為眼前這個無知無能的小丫頭不僅不是自己的對手,甚至連與自己對抗她都不敢。所以他從頭到底都沒把玄冰之放在心上,他料定自己隨便糊弄幾句就能保證勝券在握,沒想到忠孝仁智,禮義廉恥被玄冰之說了個頭頭是道,駁了個徹徹底底。
朱治怔怔的楞在原地,臉上白一陣紅一陣,青一陣紫一陣,嘴唇顫顫巍巍,牙關開開合合,想要重振旗鼓再開戰局,腦子里卻如有幾萬只蒼蠅嗡嗡飛竄,亂作一團,哪里還想得出新的話題來。
倒是一邊的張景還能保持冷靜,心里雖然也對玄冰之的牙尖嘴利有幾分驚訝,但也看得出,玄冰之面色潮紅,額上布滿細密汗珠,思慮似乎也已窮盡了。便開口冷笑道,「哼,好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你倒是說呀,接著說呀,仁、義、禮、智、信、恕、忠、孝、悌、節、勇、讓你才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沒說呢。」
張景說的這十二樣,乃是儒家思想的幾大核心要素,比之前玄冰之提到的忠孝仁智,禮義廉恥雖然只多了恕,節,勇,讓,信這五樣,但辯論的範圍卻上升了一個高度。他讀書極多,見識廣博,是真正的知書達理,不會把市井髒話掛在嘴邊。
張景的打算是準備以此開頭,如果玄冰之能夠接得上來,他就把辯論範圍再次擴大,以他的知識面,必定遠超玄冰之,小丫頭遲早要敗下陣來,到時候朱治也休息好了,自然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玄冰之不知道張景的好計算,只覺得今天罵得足夠出氣,可以見好就收,不必糾纏了,而且她感覺得到張景是個危險的對手,不該與之多做糾纏。
睨了胸有成竹的張景一眼,機敏的玄冰之立刻打定不跟他開戰的主意,不過不開戰,不代表不罵他。不僅要罵他,還要直戳軟肋,要他難受,要他抓狂,要他像只炸毛的斗雞一樣氣急敗壞,卻偏生找不到可以反擊的對手。
玄冰之在門派里好歹也呆了幾個月,張景的背景愛好,習慣特點她也基本在與墨謙墨廉兩姐弟的閑聊中了解了七七八八了,盤算好了對策,她面上便做出極度藐視的表情,隨意的瞟了張景一眼,嘲諷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不想跟窮酸腐儒多說廢話。」
「你這潑婦」張景出身于書香世家,最是驕傲自己博覽群書,學識淵博,一句窮酸腐儒,簡直把他鄙視得體無完膚,是對他的最大侮辱和蔑視,他當下便按耐不住拍案而起,氣急敗壞的吼道,「你敢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玄冰之成功的激怒了張景,揮出了制勝的一拳,心里大是得意。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古人誠不欺我。
但她這一手似乎太狠辣了些,在張景憤怒狂吼的同時,他體內修煉了多年的道門玄功也自然運轉起來,一股冰寒至極殺氣凜然的神識沖擊排山倒海般鎮壓向玄冰之頂門。
一瞬間,玄冰之只覺得自己仿佛墮入九幽地獄,周遭全是魍魎鬼魅,寒獄冰山,這重如山岳的恐怖威壓將她神識傾軋得似乎立刻就要碎成粉末,她腦中瞬間一片空白,渾身虛軟無力,骨骼似乎都已經節節寸斷。
千鈞一發之際,一直安靜的沉寂于玄冰之丹田氣海中的九玄殿忽然陀螺般幽幽旋轉起來,一股玄之又玄的無形力量從中如水波般震蕩著溢出,順著玄冰之的經絡血管,迅速的蔓延至玄冰之的身體各處。
所有鎮壓在玄冰之身上的術法威壓遇到這股奇異的力量,便毫無抵抗之力的立刻崩碎瓦解,節節退散。奇跡般的,玄冰之發現那股令她毛骨悚然的壓力忽然間消失于無形。
玄冰之心下駭然,她修為尚淺,且沒有任何斗法經驗,注意力全用來思索對策,沒有察覺到九玄殿在危機關頭為她力挽狂瀾,還以為剛才張景已經動手要將她滅殺在此處,卻不知何故忽然又停了手。
玄冰之大口的喘氣,心底暗暗震驚,「道門法術果然玄奧恐怖,四師兄只是瞪了我一眼,我就像被一座大山壓住,要立刻死掉一樣。他這是在威脅我麼?卑鄙的家伙,他一定是這麼想的,他覺得他的命比我的值錢,所以他不殺我,他又覺得讓我知道他的厲害就行了,我就應該怕了,怯了,求饒了?哼,都鬧到這個份上,我又怎麼可能服軟我有師父保護我,我有門規保護我,我不會怕你們這些混蛋,我不要再受你們這些混蛋欺負了」
想畢玄冰之重新鎮定下來,漠然道,「張景師兄,我的命就在這里,想要你就只管拿去,如果要我跟你多說廢話,卻是門都沒有。」
說完她直接無視房中所有人物,目光只看著伍玥兒一人,「請五師姐賜下本月的月例。」
伍玥兒目光凌厲的回看過去,兩人久久對視,相互之間殺氣騰騰,竟然旗鼓相當。良久之後,還是伍玥兒先開了口,「小師妹,你此番大鬧我的洞府,把我們全都得罪光了,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你是個白痴,你懂不懂?」
「懂,我當然懂。」玄冰之毫無怯色的答道,「幾位師兄師姐不僅修為遠勝于我,更是修仙豪門出生。根基深厚,背景深不可測。要想收拾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自然是有幾千幾萬種辦法,可是我們修道者最重要的是什麼?是道心,如果道心不純,瞻前顧後,雜念纏身,只怕從此修為再無寸進。師妹還想繼續修煉,師妹也有登仙的理想,所以面對侮辱,不得不拼卻一切,全力反擊。大不了死在這里,也比做個行尸走肉的懦夫來的痛快。」
伍玥兒冷笑道,「這麼說,你心中已有決斷?」
玄冰之正色道,「是,師妹已有決斷,除了大道仙途,師妹已再無他想。」
「很好,很好」伍玥兒收回目光中的凌厲,心里除了仇恨之外,竟然對玄冰之的凌厲的斗志起了幾分欣賞之意,「墨謙說你道心純淨,意志堅如磐石,不可等閑看之。從前我還不信,今日才知道是小看你了,這是你本月的月例,拿去吧。」
說完她水袖一揮,一串丹藥與靈石組成的溪流從她袖管中飛出,光華四射,七彩紛呈。
玄冰之取出儲物袋,將藥石溪流悉數接受,末了神識探入一看,發現其中居然有二百枚靈石,還有五十枚可以提升修為的吐珠丹。
「怎麼,這麼多」
伍玥兒冷聲道,「你晉級煉氣二層,多出來的是師門給你的賞賜,你回去吧,這里不歡迎你,以後除非領取月例,請你不要踏入我的洞府半步。」
「多謝師姐師姐,幾位師兄,師妹告辭」玄冰之也不廢話,給幾人道了別禮,轉身離去。
她走之後,楊四郎也站起來,面無表情的打了個呵欠,拱拱手道,「幾位,我也告辭了。」
楊四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逐漸消失,洞府之中瞬間陷入了可怕的寂靜。
許久之後,朱治才忽然回過神來,雙目噴火,面色猙獰的嘶聲道,「啊,啊,賤婢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啊」
「二師兄,不瞞你說,我跟你也是一樣的心思,不過你冷靜一下,此事或需從長計議」張景幽冷的聲音從朱治後方傳來。
「從長計議,想都別想。」朱治恨意滔天,他雙拳緊握,關節之間啪啪作響,似要立刻擇人而噬,他放聲怒吼道,「我一會兒就去做下安排,管叫那賤人死無葬身之地」
伍玥兒聞言一笑,伸出手來,輕輕握了握張景的手,妙目之中波光流轉,似是對他表示贊同,又似是在確認著什麼,數息之後,她走到朱治身邊,溫聲道,「二師兄,大師兄待你如何?」
「大師兄待我恩重如山」朱治毫不遲疑的道,「我的命是大師兄救的,為了大師兄,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惜。」
「那麼,你肯不肯為了大師兄,放過那個丫頭一命呢?」
朱治聞言愕然,詫異道,「五師妹,你不是最討厭那個賤婦,恨她奪去了大師兄的淨魂丹麼?怎麼現在竟然要我放過她?師妹是擔心師父的責罰麼,這個師妹大可放心,以我在隴國的威勢,隨便傳一道命令過去,就有幾十種死法在等著她,師妹若是顧慮在山上動手會被師門察覺,那我也可以等上一等,那賤婦不可能一直呆在山上的,只要那賤婦敢下山,我定要她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在這世上」
「二師兄,你先冷靜一下,」張景被朱治無視,心中無名火起,不過他與朱治伍玥兒的交情極好,倒不會因此太多介懷,依舊耐心的解釋道,「剛才我被那潑婦侮辱,一時道心失守,忍不住施展了神識殺伐之術——冥域攝心訣,以那潑婦的修為,本該立刻被法術碾碎神識,變成白痴,可我見她似乎只是失神了一瞬,就立刻恢復如常,我看這當中,必有蹊蹺。」
「你說什麼?」听到張景的話,朱治很詭異的在瞬息間恢復了理智,怔怔道,「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