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仰望,八十八層住院部大樓,樓層很高,讓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眸。夜,已經很深了,所以住院部大樓的大部分樓層已經是漆黑一片,偶爾可以在大樓的不同樓層看到還點亮著的小方格,就像是散落在黑夜里點點星光。
一雙眸一直注視著同一個方向,定格在住院部大樓的某個亮著的小方格上,眼皮一眨也不眨。直到,那亮著的小方格突然變暗了。
窗子背後的燈就這樣熄滅了,消無聲息的熄滅了。
視線有些模糊,那些小方格變得有些重疊,散落著的點點星光忽明忽暗,忽遠忽近。他們……為什麼鼻子感到如此的酸澀?輕輕呼吸一下,酸酸的味道就彌漫了身體的整個感官,好難受!
淚,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打濕了黑密的睫羽,順流而下,也打濕了原本就很蒼白的臉頰。
辛冉,收回仰望的目光,如果說原本還有一絲僅存的希望的話,那麼此時此刻,她真的是徹底絕望了,她慢慢地蹲下自己的身體,然後環抱住自己的雙膝,將自己的頭深深地埋在膝蓋里。
深夜的夏風還是有點涼意的,涼風就這樣直直地灌進她身上那件很是單薄的外衣里,可是她卻全然不顧。
她,就這樣在夏天的,有些微涼的深夜里,無聲地哭泣著,那麼悲傷,那麼絕望。
「這樣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霍子皓站在窗前,冷眸注視著窗外,背對著坐在病床邊緣的辛冉說道。
這是霍子皓的警告,對辛冉的警告。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子皓,你說什麼?我听不懂!」
面對霍子皓突如其來的問話,辛冉的內心是緊緊地抽搐了一下,她的眼楮里有驚恐神色,不過她極力隱藏著。只是,還是可以在她說話的時候听到那因為慌亂驚恐的,顫顫的尾音。
霍子皓轉過了身,他犀利的眸子牢牢地盯在辛冉因為驚恐而微微泛白的臉上,他動了動削薄的唇瓣,一字一句,在辛冉听來是那麼的無情而寒意十足︰
「辛冉,很多事情相信你我都明白,我不挑明是為了給大家面子以至于不會那麼尷尬,你自己心里應該清楚自己所做過的。這一次,我不想再追究什麼,只是我想讓你明白一件事︰李欣是我霍子皓的妻子,我不願看到自己的妻子被人陷害而受到無辜的傷害,所以,之前的事情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只是,」霍子皓突然停頓了下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張越漸蒼白的臉龐之後,繼續說道,「只是,這樣的事情我不想再發生第二次,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
坐在床邊的女人一直沒有說話,她的頭是下低著的,看不清她此刻臉上的表情,卻能看到她的雙肩在顫抖著。
霍子皓深褐色的冷眸中閃過一絲的憐憫的不忍之色,但是他卻沒有上前去安撫她。
「‘蛻變’香水的拍攝宣傳片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後期的工作也不需要你,這一段時間你也辛苦也累了。明天你就回法國休息一下,也好好好陪女乃女乃。」
回法國,這是在遣她回去麼?在變相告訴她霍氏不用她了,她霍子皓也不需要她了。
顫抖的肩膀越發地厲害了,辛冉拽緊了那潔白的床單,深深狠狠的褶皺看上去很刺眼。
既然已經把要說的話,霍子皓也就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了,他從上衣的內襯袋里掏出一張機票,把它放在窗子旁邊的桌子上︰
「這是明天上午十點飛往法國的機票,明天劉凱會送你去機場。」
說完這句話,霍子皓就抬起腳步開始朝門外走去。只是在霍子皓轉動門把手,準備開啟病房門的一剎那,他的背後傳來了一聲帶著哭腔的喊聲︰
「子皓!你讓我回法國可以,但是你如何面對女乃女乃那一關,你選擇李欣,女乃女乃那邊你怎麼面對,你應該最清楚女乃女乃的!」
辛冉突然抬起了頭,那張蒼白的臉上已經是布滿了濕濕的淚痕,眼角處還有淚水在不斷地往下淌。辛冉將那雙禽滿淚水的,又紅又腫的眸子睜得大大的,淒絕地看著那個決絕的背影。
辛冉說這樣一句話,是對霍子皓的提醒,就算自己的存在已經威脅不到李欣跟霍子皓,那麼霍老夫人,霍子皓的女乃女乃,這個一直以來都是持強烈反對意見的老人,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好對付了。她說這樣一句話,同樣也是給自己留了這麼一扇希望之窗,如果霍子皓因為在意女乃女乃,那麼她還是有希望可言的。
霍子皓沒有回頭,不過卻停止了轉動門把的手,他就靜立在那。他的眸子因為辛冉的這一句話而冷冷地眯了眯,事實上辛冉說的並沒有一點觸及到霍子皓,是的,現在女乃女乃那一關確實是不好過的。只是霍子皓表現出來的還是那樣的淡定,只听得他冷冷地說道︰「女乃女乃那邊不用你操心!」
一切似乎都已經注定了,霍子皓的回答讓辛冉內心給自己留的那一扇希望之窗瞬間關上了。撕心裂肺的痛一下子蔓延了整個身體,絕望邊緣的承認︰
「對,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是我去了‘莎拉shoes’在那雙鞋子上做了手腳,但是我並沒有讓伊娃,麥蒂她們一起幫我,李欣受眾人的不恥與唾棄,完全是她個人的原因造成的,是她自己的作風有問題。要不然,那些人怎麼會一起針對她,如果她行為端正的話,又怎麼會讓別人這麼對待。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辛冉激動地指控著李欣一切的不是,完全沒有一點悔改的意思。
「辛冉,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霍子皓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著坐在床邊,神情激動的女人。平日里那個溫柔嫻靜的辛冉,此刻在霍子皓的眼中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霍子皓完全也不認識的人。
「是誰讓我變成這樣的?」辛冉這句話是對霍子皓說的,也好似在反問著自己,此刻,辛冉的臉上的神情不再如之前的激動,她望著霍子皓,眼楮里流露出的是哀傷之色,「是你,霍子皓,堂堂霍氏財團的霍大總裁,是你讓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讓我不再是從前的自己。我做的這一切全部都是因為愛你,難道愛一個人有錯麼?難道愛一人就不應該被原諒麼?子皓,你就真的那麼決絕,你就真的這麼討厭我?不給我一次機會,一點也不肯原諒我?子皓,想想我們小時候,想想那時候我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辛冉想利用從前的快樂記憶來換回霍子皓的回轉,可是希望總歸是希望,現實依舊是現實,霍子皓冷冷地啟唇道︰
「辛冉,我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在‘莎拉shoes’的事,也知道你在鞋子上動過手腳,但是我並沒有說出來,就是因為我還念及我們的小時候,那段美好時光,念及你這麼多年來為女乃女乃說做的,還有顧及到你的面子。可是,辛冉你卻一次次讓我失望,我以為那次之後你會收斂點,你會懂得悔改知道自己錯了,但是昨天在拍攝現場發生的事情,你卻再一次讓我對你失去了信心。」
霍子皓的目光轉移到辛冉的腳踝處,那上面還纏著白白的紗布。霍子皓凝望了一會,才繼續開口道︰「你的腳踝並沒有因為那次踫撞而再度受傷,更不是像伊娃與麥蒂說的那樣是由于李欣的故意推撞而造成的。是你自己假裝的,辛冉你知道嗎?我情願你是和麥蒂伊娃她們那樣,對一個人的恨或者想整一個人就表現在陽光底下,她們倆陷害李欣是很可惡,但是至少有一點她們比你好,她們針對李欣所做的一切都是透明的,而不是像你選擇站在陰暗處,楚楚可憐的外表之下,卻有一顆滿是算計,陰暗的心。」
霍子皓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在幫助著辛冉再次回憶著那段,就連她自己都不想再回憶起的記憶,她的臉色因為霍子皓說的話而變得極其難看,臉上好像凝結成了霜,她死死地絞著自己的唇,接受著霍子皓無情地審判,霍子皓的每一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尖刀,一刀刀刺入辛冉的心里。
霍子皓注意到對面那個女人的,驟變的臉色,那臉上流露出來的哀傷表情讓霍子皓一時間有了一抹不忍之意,不過他馬上打消了這樣的想法。對于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心軟的,就像在這件事情上,如果不再提醒辛冉,恐怕這個原本善良的女人就會越陷越深,走不出了,甚至會讓她迷失了自己,使得那顆原本善良的心變得扭曲。
「辛冉你不應該利用麥蒂跟伊娃針對李欣這一點,順勢來做一些違背良心的事情,你這樣做,反而比她們更加可惡,你利用了大家對你的良好印象,利用了我對你的信任,我們這麼相信你,而你卻這樣來欺騙我們。那一撞,並沒有傷到你之前的腳傷,而你卻為你口中所謂的愛,你就這樣欺騙了大家,讓我們以為你的腳傷真的是因為被李欣這麼一撞而弄到的,雖然你沒有親口說是李欣故意撞的,但是你的默認已經讓所有人都相信你是那個受害者,他們選擇相信你而指責李欣,所有人的同情分都投給了你。你的腳傷是假裝的,但是李欣卻確確實實受傷了,昨天你們之間的那一撞,讓李欣的右手手臂骨折了。」
什麼,李欣的右手手臂骨折了?辛冉驚訝地睜大了紅腫的眸子,昨天她是看到李欣倒地昏迷的那一幕的,她也看到霍子皓撇開自己抱起昏迷的李欣,他拍打著昏迷不醒李欣,他的著急辛冉是看在眼中的,卻也有痛在她的心里,這種痛不是腳踝處傳來的,而是她用手指甲狠狠掐入皮膚里產生的,磚心的痛。
辛冉心底處那份最原始的善良被觸動了,其實她並不想傷到任何人的,真的,她一點也不想的。只是,事情的發脹越來越不受自己的控制,才導致了現在這種局面。
霍子皓不再言語,他原本冷漠的眸子漸漸有了些許的柔和,可能也察覺到辛冉眼底流露出的那抹自責之意,和點點的悔恨。
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是一個人冷靜一下,或許在冷靜之後,她會將事情想得明白,想得清楚些。
霍子皓最終轉動了門把手,最終還是離開了。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還是說了一句話,一句看似關心辛冉的話︰
「好好休息,明天劉凱會送你去機場的!」
當病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剎那,辛冉終于因為承受不住而從床沿跌落到地上,辛冉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之意,她就這麼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看著窗邊桌子上放著的那張機票,機票那「法國」兩個字特別地刺眼,好像只要稍稍看一眼,就會灼傷她的眼,火辣辣的疼。
這樣是不是一切就結束了?這場注定自己不是主角的戲,自己是不是早就該退出了?沒有人回答辛冉,病房內寂靜一片。唯有那從窗外吹進來的夏風,吹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張機票的一角而發出的輕微的聲響。
香港國際機場
機場大廳不斷廣播著機場工作人員提醒旅客的聲音︰
「飛往法國的xxxx次航班現在正在登機,請乘客前往x號登機口登機。」
正在休息椅上無聊翻著雜志的辛冉,在听到廣播之後,將那本從機場大廳的閱覽架上拿下來的雜志放好,然後拿起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黑色旅行袋,戴上一副寬大的棕色墨鏡,朝著x號登機口走去。
機場大廳的另外一個方向,一個戴著黑色墨鏡,穿著白色休閑襯衫,卡其色亞麻休閑褲的男人也正從vip通道口向x號登機口走去,這個看不清臉的男人,他的嘴角卻揚著一個極其好看的弧度︰
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