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今天提及我的婚事了。
主子………。哈哈,這是一個多麼讓人喘不過氣的稱呼啊……雖然她習慣了讓我喚她姐姐,我也一直這麼人前人後親昵的叫著,可是心底里卻清醒的知道,雖然他把我看成妹妹,我把他看成姐姐,可是他仍然是那個可以一個指頭就把我掃地出門的主子。
我知道,這一天不遠了。
主子很單純,單純的幾乎愚笨。或許是我掩飾的太好,八爺太會教人了,我的舉手投足,都深深的烙上了八爺城府極深的影子。以至于和主子相伴了這麼多年,她卻依然推心置月復的信任我。她從來不知道,我是她最討厭的八爺的人。
我相信,以我的聰明與謹慎,這府里沒有幾個人知道我是個探子。就算是出了府,仍然沒有幾個人知道,我是個探子。
一切都是一場孽緣,我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而那個人,卻永遠的痴痴的看著我的主子,從來不知道主子身邊還會有一個我。
那是一場噩夢啊。夢的那一頭,我踏出了自己都不敢去想的那一步。
服侍完主子,我正要回房歇息,卻被人捂著嘴巴擄了出去。
我心里的恐懼無以復加,我只是個丫頭,無錢無勢更無美貌,怎麼還會有人招惹上我?
那人如一團黑色的旋風,扛著我到了一片荒涼的麥地。
隨即粗魯的扔下我,像丟棄一件髒兮兮的垃圾。
我正要爬起,卻听見有人威嚇,「找死是不是?她那樣的身份,也是你能摔的?」
接著就听見有人諾諾的連稱不是。
我怔怔的抬起頭,這個聲音好熟悉。
黑色靴子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碧雪丫頭,你可認得我?」
「八爺!」我重新跪下去,「八爺吉祥!」聲音哆嗦的連我自己都听得別扭。
「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麼?」八爺俯子,滿含笑意。
我連連搖頭,對于八爺的這個笑容,我是極為害怕的。我一直認為,他的笑容比起我們爺的暴怒,更容易讓人膽寒。
爺的脾氣是可以被看出來的,可是八爺,他老是這樣不張不揚的笑著,可是那笑容下的本質,你卻怎麼也看不出。
「你們都下去!」八爺突然抬起頭來大聲屏退左右。
空蕩蕩的麥地里,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一陣風吹來,我不由的一顫。
「八爺有什麼話快吩咐吧。」我再次低下頭,「主子呆會要找奴婢的。」
「好!」八爺突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果然是一個護主的丫頭!」
我不明所以,八爺做了個手勢,示意我站起來。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八爺挑起我的下巴,輕佻的看著我。
我往後一縮,心虛的搖頭,「八爺說笑了,以奴婢的身份,哪有資格喜歡人?」
「哈哈哈哈!」八爺大笑起來,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你主子信基督,你可能多少也知道一點兒吧?」
我抬起頭,風越來越大了,吹得我身子不由自主的搖晃。
「基督號稱天下眾生平等。」八爺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所以,人人都有資格喜歡別人,這點我倒是很贊同。」
我繼續傻傻的站著,我雖是下賤奴才,但也絕對不是沒有見識的鄉下野婦。這八爺平白無故的把我一個使喚丫頭擄來,難道只是為了單純的闡述他的宗教觀?
「這天底下上最好的事情,莫過于有情人終成眷屬。」八爺頓了頓,「所以,爺也想成全你,如何?」
我冷冷一笑,「八爺說笑了。奴婢哪兒有喜歡的人?」
「以碧雪丫頭聰明的腦子,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八爺折下旁邊大樹的一枝樹杈,「難道就希望自己的兒女情長就像這樹杈一樣,任人折斷?」 啪一聲,震得我手心流出了汗。
我有些動心了。又想起我喜歡的那個人。我不是不想和他過一輩子,哪怕是做妾,只要能成為他的女人,怎麼樣都好。
我一直就很不理解主子,四爺都對她寵成那樣了,她為什麼還不知足?每次一見到四爺與別的主子說話,就一副氣上了天的樣子。
如果,如果,我能和他呆上一會兒,哪怕他有再多的女人,我也認了。因為,在他的生命中,我也給他過曾經。
這大概就是做奴婢的下賤之處吧。連喜歡人,都抬不起頭來。我一直不想承認自己是個奴才,可是到今兒個才發現,原來我的骨子里,也透出了奴才可悲的本質。
我永遠也擺月兌不了奴才的影子了。
不像主子,永遠都那麼趾高氣揚。好像四爺的愛,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您要我做什麼?」我抬起頭,仰視著八爺,「今天無緣無故的把我弄來,又沒有理由的問我姻緣,八爺,您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我說這話的時候出奇的不卑不亢,收起了我平時的奴才性子,並且第一次在這些天皇貴冑面前用了「我」這個已經漸漸陌生的字眼。因為我知道,以八爺這麼精明的人,走第一步的時候就已經看準了以後十步的章法,他把我擄來,肯定是有事有求于我。
只有在談條件說利益的時候,任何人才是平等的。
八爺怔怔的看著我,竟然愣了兩秒,隨即便大聲的笑了起來。
「果真是個冰雪聰明的丫頭!連我的本意都能猜出來。」
我依然大膽看著他,「並非我聰明。八爺,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來,您無緣無故把一個平時和你毫無關系的使喚丫頭擄到這個荒涼的地方來,不是單純的找碧雪聊天說話吧?八爺那麼精于打算的人,肯定不會做沒用的事情的。」
「好丫頭!」八爺收住了笑意,冷冷的看著我,「爺我也不繞圈子了。爺要你從今天開始成為爺我的人!」
我一愣,隨即下意識的拉緊自己的衣領,「什麼意思?您的人?」
八爺進了我一步,「不要想歪了!爺只是想讓你成為我留在老四府里的眼線,並不是想要了你。你這種丫頭,爺我自己府里多得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我被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這句話深深的刺傷了,毫無顧忌的抬起頭,「為什麼是我?」
「你服侍的是老四最寶貝的女人。」八爺轉到遠處,定定的看著天邊。「老四自然停留在你們那兒的時間也最多。假若你成為爺的探子,爺可以第一時間知道老四的行動,還有那個傻乎乎的段紫蘇,爺也可以更加容易控制住他!」
我的心仿佛是掉進了冰窟窿里,已經沒了知覺。
「那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服從于你?」我跟上他,站在他的後面。「四爺收留我已是對我的大恩,主子待我如自家親人,我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背叛他們。」
「我有最大的勝算!」八爺回過頭來,「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那今兒個您的制勝法寶是什麼?」我笑著問,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我已經沒什麼好怕的。「制服我,您打算使什麼招?」
八爺又雲淡風輕的笑起來,「你喜歡老九,對不對?」
我差點跌到地上,踉蹌的退了兩步,八爺給我一只手,想要扶住我。我狠狠的甩開,滿臉的惱怒,「你是怎麼知道的?」
「從我們第一次去你們府里見你們主子。」八爺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你以為我只是單純的看你們主子麼?確實,去的時候,我是那樣想的。但是到了那兒,我卻有一個更有價值的判斷,你喜歡老九。那天吃飯,你雖然盡力的伺候著你們主子,但是滿眼的柔情蜜意卻沒離開過老九的身上。」
我終于忍不住了,無力的癱倒在地上。我一直認為自己將自己的感情掩飾的很好,可是,沒想到,還是被最不應該知道的人看出來了。
八爺也蹲了下來,仍舊柔和,但卻讓我渾身發冷,「後來我去你們那找老四商量事情,每次和老九去,都會看見你過來為我倒茶送水的伺候,我一開始還認為你調離了你主子,到了老四身邊做事。可是後來問了才知道,你只有我們去的時候才來到老四這兒服侍。平時,你都是呆在你主子旁邊的。」
「後來再仔細觀察,慢慢的看出來,不是我們去的時候你才出現,確切的說,是老九來的時候你才出現。有一次我去,老九沒跟著,就看見你傻乎乎的一瞥我們房間,仿佛是要找什麼人,然後那個人卻不在,于是你滿心失望沮喪而去。」
「你憑什麼認為我對九爺有意思?」我仍死鴨子嘴硬。
「這還不明顯麼?」八爺笑了起來,「老九有一次單獨去找你們爺,回來的時候我問了句,碧雪那丫頭旁邊伺候著麼?老九笑著說是,還以為我看上你了,好一個編排我。其實他才是傻子,你對他這麼用情,他卻渾然不知。」
我低下頭,挫敗感襲擊了我。我被八爺分析的好像當眾被月兌光了衣服,赤果果的丟人。
「到底讓我怎麼做?」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在這個八爺面前自尊下去,我那可憐的驕傲,還是收起來吧。
和我可悲的奴才身份,一起藏到我的心底。
「這副樣子。」八爺又用他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雖不能說是漂亮但卻看著也舒服,你好好為我辦事,把你指給老九,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猛然抬起頭,「什麼?」
「你不是喜歡老九麼?」八爺放下了他的手,「我就遂了你的願,你好好替我做事,我就為你做主讓你給著老九如何?」
我粲然一笑,「敢情八爺是拿我的幸福做條件啊?」
「怎麼?你不願意?」八爺雖這麼反問我,但眼神里卻有一副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料定了我會答應似的。
我搖搖頭,卻又猛然點頭。腦子亂得很。
八爺給我開的條件太誘人了,誘人的使我舍不得放手。
多少次我希望自己能悄悄的站在他的旁邊,哪怕是當他一時的寄情之處,只那麼一次,就把我徹底忘記,我也心甘情願。
但是我知道,以我這種身份,是不可能與他比翼的。
「具體讓我做什麼?」我深吸了一口氣,「不要讓我做傷害主子的事情。」
「好!」八爺猛地拍了一下巴掌,「姑娘爽快!我不求你做什麼,只讓你每天將老四府里大大小小重要的事情都告訴于我。其他事,不用你管。」
我點頭,「好。」回答無力,內心卻狂喜,難道我真的可以為自己創造一個和他在一起的機會麼?
可是等我後悔,卻沒有機會了。
八爺越來越張狂,當時許諾我的已經當然不存。曾經他說,只要是危害我主子的統統都不讓我沾手,只讓我做個傳話筒。可是,慢慢的,事情卻變了味道。
那一天,他讓我告訴主子行蹤。
我如實稟報,懷著對主子的愧疚,仍將所有知道的都告訴了八爺。
可是沒想到,八爺卻假借他手將主子擄去,使主子小產了她的第一個孩子,從此,主子久久再未有過喜訊。
每次看見主子看見其他四爺妻妾有了身子的消息臉上的傷感與漠然,我都感到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是我啊,是我害了他。
主子絲毫沒看出來我是個探子,可是四爺卻沒那麼容易打發,自從主子出事,四爺便開始不動聲色的為府里布置人手,主子屋里也新添了兩個武士,說是為了主子安全,可我知道,四爺是想揪出府中的叛徒。
我想收手,去找八爺求他放過我,八爺卻冷冷的告訴我,如果我此時放手,他必將我所做的一切都轉告四爺。四爺是個什麼樣的主子,想必我是知道的。
我沒了神志,是啊,若是四爺知道我的所作所為,不僅會殺了我,恐怕我的族人,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碧雪,你早知道這是個深淵,為什麼還往下跳呢?只為了你心中的那個他,值得麼?
他來了,來找主子。
主子小產身子剛剛痊愈,我知道他來看她,是因為擔心與不舍。
雖然他已有了福晉,可是主子卻好像是他心里的那枚烙印,深深的刻在了他心底,如果想要忘掉,唯有把心一塊割舍去。
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只知道他溫柔的劃過主子的臉,一臉心疼。主子哭了,哭得不知所措。
我偷偷的躲在門後面,忽然感到心是那麼的疼。
我是如此喜歡這個男人,可是他卻不知道,在那麼固執的喜歡另一個女人。如果他知道我做了傷害那個女人的事情,結果會怎麼樣?
我不敢想下去。
四爺回來大發雷霆,原來他已經成了八爺的人。
我恍然大悟,那一場與主子的會面,竟是一次訣別。
從此他果真與主子形同陌路。
對此,我也不知道該悲還是喜。
主子和四爺又吵了一架,第一次,吵得那麼厲害。那麼鮮紅的掌印,由四爺的手下狠狠的在主子的臉上綻放。
我知道,主子是不肯輕易低頭的。四爺是真的傷著他了。
主子有了身子,可能由于身體反映的緣故,脾氣有點捉模不定。
四爺也生了很大的一場病,我依舊是履行我痛苦的職責,天天向八爺匯報四爺的病情。
終于,四爺與主子和好。伴隨著他們的重新歡笑,我的悲哀如約來到。
四爺好像探知了我的身份,他已經開始警覺。但是鑒于主子的身體,不敢當眾揭發我的探子行徑,只能旁敲側擊的警告我。
我內心一陣抽搐,早知道這一天會來到,但沒想到,來到了自己還是會那麼害怕。
我仿佛已經進入了一個蠱,懷想著不可能擁有的美好明天,骯髒的唾棄著自己的一切行為。
連我都有點瞧不起自己了。
四爺要把我嫁出去,嫁這個字眼,那是給主子听的。只有我知道四爺的用意,他是想借口把我弄出去,讓我遠離雍王府。
我當然是至死也不願意。
其實我是想離開的,但是無奈身不由己。
四天前,八爺吩咐我,如果主子誕下阿哥,讓我把阿哥處理掉。
我已經殺死了主子的一個孩子,這次,怎麼可能再下去手?
「可是為什麼要殺死主子的孩子?」我仍有些不甘心,希望打消八爺的想法。「她沒有阻礙您的任何大計!她沒有啊!」
「誰讓她是你們爺最喜歡的女人呢?」八爺拿起了案子上的一張紙,漫不經心的看著,「你們主子身體虛的很,若是沒了孩子,恐怕就會崩潰了吧?她一出現意外,以你們四爺對她的關注愛護,會好受麼?」
「所謂競爭,贏得太容易了就沒有意思了。競爭的樂趣就在于慢慢的看著對手痛苦痛苦的一步步沉淪,然後看著他再也抬不起頭來,沒資格再與你較量!」
「瞧瞧你們四爺,段紫蘇幾天沒理他他就那麼一副要死要活的病懨懨的樣子,若是段紫蘇真有個好歹,那這場戲,就真好看了。」
我跪在八爺面前,請求他別讓我做如此殘酷的事情。
可是八爺面如堅冰,你可以不做,你可以不在乎自己,但是可以不在乎族人麼?不在乎族人,可以不在乎老九麼?
我一怔,八爺繼續僵硬著我的神經,「不要以為只有你們四爺心狠,我們愛新覺羅家的人,都是一樣的心境!他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他能毀了你全家,我也能!我比他更狠,你不是喜歡老九麼?他現在也是我手心里的一枚棋子,你難道也希望他萬劫不復?」
我癱倒在地,如軟泥一般,「九爺是天皇貴冑,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你整治的。」
八爺冷冷的哼了一聲,「皇子也是板上肉,可以任人宰割!在這個天下,沒有最強的,但卻有最狠的。你覺得老九很厲害麼?我不能讓他死,但卻可以讓他活的痛苦!」
我再也說不出話來,滿心的驚恐。
「大清土地上到處都有老九的錢莊。錢莊可是最能誣陷人的地兒!」八爺慢慢的搖著手中的扇子,「老九財大氣粗,眼紅的人多著了,得罪的人自然也不少。我只要輕輕一聯合,老九在皇阿瑪面前還有立足之地麼?何況,我手里還捏著他的把柄!」
「什麼把柄?」
「什麼把柄你就不用知曉了!」八爺依然不緊不慢的搖著羽扇,「你只要知道,我捏著的把柄,可以讓他由皇子變成囚徒就成!」
我慢慢的起身,「知道了!八爺!」
然後恭恭敬敬的重新跪下去,「奴婢一切都听八爺吩咐!」
我屈服了,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他。
雖然不知道八爺所謂的把柄是什麼,我卻沒來由的害怕,真的怕八爺會對他不利,我是那麼喜歡他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樣子。寧願我死,也不願意他成為那個高高的紫禁城下禁捁著的可悲囚徒。
可是,主子,為了他,我只有對不起您了。
我也不願意這樣,真的,我也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