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紫兮下班回到家里時發現顏徹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睡姿很僵硬,害怕踫到傷口的樣子。她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把毯子蓋在了他身上,自己順勢坐在了地毯上。她呆呆的坐著,腦子里都是中午和亓安然的那一仗。雖說最後她貌似很瀟灑的將了亓安然一軍,現在卻很有些後悔,那會真的有些沖動了。沖動是魔鬼啊,肖紫兮感慨,當時她對著亓安然喊出顏徹才是她男朋友時看著亓安然那難看的臉色心里是暗爽了,但實際上事實不是如此啊,顏徹根本還沒有答應她,她甚至沒有征求一下顏徹的意思就已經把他劃歸為她肖紫兮的人了。如果是別人當一下擋箭牌就當了,可是顏徹不行啊,只有顏徹不行,她已經不想再利用他,不想再做任何會傷害到他的事情了。
想想昨天發生的那些事,即使愛裝遲鈍如她也清楚的探知到了自己的心意。尤其是在看到那枚戒指之後,她便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的認為顏徹頻繁的想方設法的出現在她面前只是閑的沒事做逗她玩,或者惡意的認為他只是想蓄意報復,也無法再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自作多情,只要視若無物就可以了。可即使心里已經很清楚自己的心意,更明白顏徹的感情,也很確定自己想要什麼,應該去做什麼。但因為沒有在昨晚情感發生共鳴的那一刻表達,雖然早上出門時還有殘存的勇氣,但一天的時間過去,喜歡胡思亂想總是自怨自艾的自己想起過去的那些事情便越來越沒有信心,剩下的只有原地駐足畏縮不前的猶疑。
肖紫兮回頭看看顏徹熟睡的疲倦的臉,他的眉頭一直微微皺著,睫毛警醒的顫動著。她發現顏徹睡著時反而還不如清醒時放松,清醒的時候他是很少皺眉的,好像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什麼事都難不住他,因為也沒有什麼事值得他放在心上,沒有什麼事能夠令他為難。顏徹對外和對她時的樣子完全是兩個人,對外永遠從容淡定,身周總是散發著一種上位者的傲然和冷漠,即使再怎麼做出親近的樣子,舉手投足仍然帶著揮之不去的疏離淡漠。在別人看來顏徹表現出來的平易近人只是一種有禮的客套,只是奇怪的是沒有人指責他的高傲,他虛偽至極的平易可親反而讓人們對他更加敬畏,更加熱衷。如果那些人知道顏徹是怎麼對她的,一定要跌碎眼鏡了吧,肖紫兮想起顏徹那副好像總是在想什麼壞主意的笑,總是明擺著欺負她卻能讓她覺得他是為她好,總是那麼驕傲又那麼卑微的守在她身邊,等著她願意從沙坑中抬起頭。肖紫兮想起昨天那個人撲過來的那一刻,顏徹毫不猶豫的把她推開,為了保護她迎身相向那個瘋癲欲狂的人,那把鋒利尖銳的刀。那種下意識的舍命保護,讓她想到心里又酸又疼,那種無法言說的情緒,直刺的她想哭。
從前她一直認為自己並沒有太在乎過顏徹,一切都是因為顏徹太主動太迫人,她又太孤單太需要人陪,才莫名其妙的接受了顏徹。顏徹在她心里自然是萬萬及不上亓墨的,雖然不可否認她也喜歡他,但好像只是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喜歡,一旦有更喜歡的人出現就會馬上被排在後面。肖紫兮厭惡的就是那個自己,那個利用完顏徹便毫不留情的把他排在後面的那個自己,那個一旦失去又後悔不舍,想起他便內心無法平復,情緒翻江倒海的自己。慢慢的肖紫兮發現自己對亓墨的感情好像越來越稀薄,只有愧疚和自責越來越加倍的重,想起顏徹時的心情卻復雜的無法一一詳解。因為隨著她漸漸成長,開始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個小女孩,她需要的不是電話里的甜言蜜語,不是虛無縹緲的承諾,更不是美好的青梅竹馬的童話故事。她需要的是有人在她寂寞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在她無助的時候對她伸出雙手,在她害怕的時候給她安慰和勇氣,她開始知道自己需要實實在在能夠依賴能夠切實感受到的那個人。而這些踏實的安心的感受,全都是顏徹給她的。越到後來她越無法分辨自己的心意,也許已經分辨出來但自覺無恥又無味所以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即使全部分辨出來寫篇論文詳細分析論證又能怎樣,犯下的錯,錯過的人並不會再回來,所以她無需坦誠,只需要年復一年的承受內心的折磨便好了。
肖紫兮莫名想起大二那年冬天下第一場雪的那天,才六點多天就已經黑了,她結束了外面的兼職回學校。學校剛下課,很多學生出來去學校對面的街吃飯。她買了一個烤紅薯,坐在校園大道旁邊那個花園的回廊里,邊吃著紅薯邊看著暖黃路燈下來來回回的學生們。每年下第一場雪的時候肖紫兮都會莫名的覺得很幸福,她喜歡把此刻的腳步慢下來,看看周圍的人和景,什麼都不想,或者胡亂的想些什麼,放空自己。這個安逸的場景讓她至今記憶猶新,是因為吃完紅薯後她發現包紅薯的是一張不知道從哪本文學雜志上撕下來的紙,當她百無聊賴的看完上面講的秀蘭鄧波的故事後,便被深深的刺激到了,此後便陷入長時間的自我厭棄中,時間之長情緒之深幾乎讓她差點自殺,不過最後還是可恥的挺了過來。
故事講的是秀蘭鄧波的人生經歷,她自小從影,紅遍了全世界,長大後結婚又離婚,認識第二個丈夫後棄影,之後便從政,對于一個名人來說好像並沒有很特別。最後總結的一句話用的是秀蘭鄧波晚年時接受的一次采訪,大概意思是,如果讓你再選擇一次人生,你會怎麼做。秀蘭鄧波很驕傲的回答,如果我還能再活一遍的話,我將不會對我的一生作任何改變。肖紫兮看完這句話很震驚,很佩服,也很羨慕,甚至很嫉妒。她無法想象能夠說出這句話的女人內心該有多麼強大,充滿著怎樣的智慧。從小到大,她的人生一直掌握在她自己手中,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每一步都堅定的前進,不瞻前顧後也不左顧右盼,從來不錯過也從來不後悔,原來這種人真的存在。肖紫兮無數次的想過,如果她能夠成為這種人就好了,她也想成為這種人啊。可是注定她只是一個失敗者,注定她不懂珍惜錯過一切最後一無所有。秀蘭鄧波的一生並不可能毫無曲折,沒有人能夠毫無遺憾的過一生,但她可以直面所有的自己,可以直面所有的錯誤與遺憾,她是個勇者。而她肖紫兮呢,只是個無法承受自己犯錯的後果,不能面對現實的徹頭徹尾的懦夫。
不過後來她慢慢的看開了,阿q的安慰自己世界上這樣的人也沒幾個,大部分都是和她一樣的,做了幼稚愚蠢的錯事,承受著無法被原諒的負疚,永遠在內心深處不知廉恥的希冀著,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如果可以,她發誓再也不會錯失,會緊緊的抓住,永遠不再猶豫不再傷害。一直到現在肖紫兮也不敢相信她一直在無恥的祈求著的事情居然真的發生了,被原諒,被再次的給予機會。她總覺得也許這只是一個夢,她其實並沒有回來,當然更並沒有重遇顏徹和亓墨,再次醒來她還是在她與徐姐合住的那個宿舍,會因為做了這樣一個夢又陷入到絕望而無奈的萎靡中。肖紫兮越想越害怕,好像這真的是一個夢似的,她慌忙轉身,瞪著眼楮仔細的看著顏徹,生怕一眨眼自己就醒了過來。
驚慌中沒有意識到轉身的動作太大,結果驚醒了顏徹。顏徹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幾乎貼在他臉上的兮兮驚慌失措的臉,瞪的溜圓的眼楮。饒是向來鎮定如他,也被她仿佛瀕臨破產似的表情嚇的瑟縮了一下。這一動不可避免的扯到了傷口,立時疼的他倒吸了一口氣,肖紫兮的表情便更慌張了,結結巴巴的問︰「啊…你…你不要亂動啊,很疼吧?」顏徹從來不知道原來被扎一刀是這麼疼的,看來電影里演的那種被打一槍還能沒事人似的繼續打架果然都是騙人的。這無關什麼意志力或者承受力,是真的很疼啊,尤其是不小心扯動傷口的那一刻,能疼的人瞬間冒一身冷汗。不過此刻看著兮兮又緊張又擔心還自責的表情,顏徹只能嘴角一挑扯出一個笑,無所謂的說︰「不怎麼疼,就是猛的動一下有點突然而已。你剛剛怎麼了?那樣看著我,我好像沒收購你的公司吧。」肖紫兮看著顏徹若無其事的笑容,她知道他明明很疼卻不承認,即使自己難受也生生忍住,只顧忌著她的情緒,開玩笑轉移話題。心里好像有什麼東西越來越滿,越來越熱,慢慢的緩緩的,那種水漲船高的情緒直脹的她心里發疼,眼楮酸澀,無法呼吸。
肖紫兮深深的看著顏徹,屏住呼吸,用她所能匯集的全部的勇氣維持著自己發出聲音。她命令自己不能轉開目光,不能低頭,一定要看著顏徹,用眼楮,用語言,用心傳達給顏徹她的心意,不是因為一時興起,也不是因為害怕寂寞,更不是因為迫于年齡壓力急于托付。肖紫兮看著顏徹,一字一頓艱澀的說道︰「顏徹,如果我說…如果我說從今以後再沒有別人,不會再有任何人,只你我兩個…我們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