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羽所在的位置正是兩人頭頂的樹杈,這一番對話清晰地鑽入了他雙耳之中,直驚得他背脊一顫,差點從樹上摔下來,情急之下雙腳在枝環處一扣,總算穩住了身子,饒是如此也弄得樹葉‘沙拉’作響。
季千秋亮聲道︰「什麼人!」伸手在腰間一撥,一柄三尺來長的鐵劍已經握在手上。
洛明羽心底暗暗叫苦,正準備接話,眼前白影閃過,一只周身乳白的飛鳥躥過密葉,肆無忌憚地落在枝頭上。
「原來是只大鳥,爹爹太過警覺了。」季敏抬頭仰望,淡然說道。
「小心使得萬年船,我們這就去吧。」季千秋還劍入鞘,帶著女兒快步往山下走了。
逃過一劫的洛明羽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只等兩人離遠了才從樹上縮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剛才季千秋和季敏的對話只是只言片語,但他也能從其中听出些端倪,心道︰「他們要對季伯伯不利,我得將事情告訴阿宏。」
當下他按照之前約定的聯絡方法,在一棵大樹上連擊了三掌,卻得不到絲毫回應,想到季千秋父女馬上就要對匯香莊下手,來不及猶豫,抄了條坎坷的小路,直奔山腳。
他一路跑回莊子門口,見莊上一如既往的平靜,知道趕在了兩人前面,抓住一個看門的莊僕問道︰「季莊主呢?」
「不知道啊,你找他有什麼急事嗎?」那莊僕顯然不曉得厲害,愕然問道。
洛明羽沒空跟他多說,繞過影壁,來到季百川的臥房,見房門虛掩便推門而入。
若果是平常這個時候,季百川和季夫人至少有一人留在房中,就算兩人都不在也會將門鎖上。可是眼下臥房空無一人,僅從桌上的熱茶看得出主人離去不久。
「壞了,要是找不到他們便無從說起。」洛明羽轉身準備出門,而門外一個聲音卻讓他心都懸了起來。
「大哥切莫焦躁,這次長刀派似乎是有備而來,他們綁了嫂子和敏兒,無非是想要挾你我二人,若果我們硬闖出去,只會是正中他們下懷,依我看還是暫且撤回房中,好好想清楚對策。」
這聲音中氣十足,渾厚的底音又透著鏗鏘之力,卻不是季千秋是誰?
「這個狡詐的老鬼,剛剛還和女兒磨刀暗算,才一會功夫就變成了著急的模樣,如此演戲的功夫,都快要趕上我了。」洛明羽暗聲罵道,無奈自己身處對方臥房,此時被發現必然誤會,于是閃身躲在房邊的屏風之後。
房門‘吱呀’一響,季百川率先跨進房間,他愁容滿面,心里不知焦炙到何種程度,皺眉道︰「現在宏兒也不見蹤影,你叫怎麼能不急?」
「宏兒武功不差,應該不至于落困,退一萬步講,即便他真落在長刀派手中,我們也只能靜觀其變。」季千秋隨後走進,他同樣顯得焦急萬分,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根本瞧不出他這心急如焚的樣子乃是裝出來的。
「靜觀其變?再這麼等下去,只怕連宏兒敏兒的性命都難保了。」季百川顯然賴不住了,抽出兵刃待要走出臥房。
季千秋一把抓住了他︰「唐齊目的是這地室中的寶物,並不是宏兒敏兒的性命,眼下我們要提防他趁虛而入,一旦地室的門被打開,先父留下的基業便真的蕩然無存了!」
洛明羽一直躲在屏風之後,並不知道季千秋之前跟季百川說了些什麼事情,只听到這便更加納悶了︰「這家伙不正是想打開地室的入口麼,怎麼還和季莊主說這番話,他葫蘆里到底賣得什麼藥?」
只見季百川在房間里踱來踱去,他為人雖然也算沉穩,可面對如此局面卻無計可施了,就在他焦躁之時,莊外前院發出了一聲巨響。
這一聲如天雷蓋頂,震耳欲聾,整個天地像是崩塌了,熊熊紅火出現在莊子四周,接著前院里幾個下人歇斯底里地喊叫起來︰「走火了,快去打水!」
季百川慌忙趕了出去,眼前火光沖天,問一個趕來通報的莊僕道︰「是前院著火了嗎?」
「莊主,大事不好,不知怎麼搞的,前院、側院、後院同時著火了,火勢正逼向中庭。」那莊僕聲音有些發顫,顯然從沒有遇到這等古怪的事。
確實如此,匯香莊依山伴水,臨近水源,極少會有失火的情況,而這一次居然四面同時著火,不想也知道是有人故意而為了。季百川心中一跳,打算再問,卻發現這莊僕雙目瞪圓,整張臉都僵住了。
他背後插著一支鐵釘,這鐵釘來勢極猛,從後背一直貫穿到前胸,足矣使人當場斃命。
「是長刀派的人!」在季百川恍然驚起時,前院的幾個莊僕摔先叫了起來,他們抽出兵刃,和正門闖進來的五個漢子戰在了一起。
這些人衣著相似,都是短衫褙子,兵器是清一色的長刀。而唐齊和趙元狼跟著從後面闖了起來,望著牆院周圍的烈火,如同看到及其振奮人心之事,振臂大呼道︰「真是好風光,好景色啊!」
「長刀派的狗賊,放火燒我莊子,當我們是好欺負的嗎?」季百川濃眉豎起,和季千秋一起殺了過去。
兩人總算從離開了臥房,洛明羽得以從屏風後走出,他很想把季千秋的陰謀公之于眾。但是眼處莊房中,在這種情形下出去只會被當成奸細,知道強忍住性子,欺身到窗子前,偷偷看著莊院中的戰況。
季百川一人當先,長劍所到之處無人保全,接連斃傷了四名長刀弟子,眼看著已經勢不可擋,忽然間一股勁風襲到,仰劍擋住,厲聲罵道︰「手下敗將,還如此自不量力嗎?」
唐齊的聲音像是冥府的惡鬼一般︰「季老兒,我知道你修為頗高,但是今天你不可能逃得過這一劫的!」說完招呼趙元狼一起攻上。
論實力,季百川遠在唐齊和趙元狼之上,即便是兩人聯手也未必贏得了他,可此時季百川顧及莊上火勢,急于速戰速決,幾個突襲沒能得手之後,漸漸落了下風。而莊子周圍的烈火是由火藥爆炸而燃,範圍極廣,借著山林中吹來的微風迅速蔓延,很快就燒到了中庭。
匯香莊的莊僕則和長刀派弟子拼在一起,兩方人數相當,但莊僕很多不會武功,斗了一盞茶時間便露頹勢。季百川看出勢頭不妙,忽然向趙元狼連攻三劍,逼得他退開幾步,乘機擺月兌了唐齊的長刀,揮劍攻向院中的長刀弟子。
而這時,一個少女的聲音從正門口傳來︰「大伯,救我!」
季百川定楮一看,只見季敏被三名長刀弟子逼到了一個角落,想也不想,轉而搶到那三名弟子面前,劍鋒連削帶劈,將三人長刀全部打落在地,但就是這麼一分神,手臂被唐齊的刀鋒劃了一道口子。
這一下傷得雖然不重,但是傷口的鮮血開始涔涔流出,若是再戰下去定然會牽動傷勢。
「大哥,景況不大妙,還是先退回房里吧!」季千秋搶身擋開了唐齊劈過來的數刀,拉著季百川和季敏向後退去。就這樣三人躲到了臥房里,房外慘烈的拼殺響徹莊院,聲充斥著他們的耳朵。
奇怪的是,唐齊和趙元狼並沒有追到屋子里來,這讓季百川稍稍松了一口氣。
臥房外是沖眼的火光,時不時還有幾道鮮血濺到窗戶上,猙獰而可怖。
季百川用碎步制住了手臂上的血,但他臉色卻更加死沉,這突如其來的事情讓他徹底亂了陣腳,茫然無措地望著季千秋和季敏,沉聲問道︰「眼下我們該怎麼辦。」
「火勢猛烈,硬沖是沖不出去了。」季千秋作勢往窗外看了幾眼,目光中一閃而過的狡獪誰也察覺不了。
季敏的面容依然是那麼冷艷,只顧剛才的纏斗讓她顯得有些疲倦,近乎絕望地說著。
「爹,我們今天難逃此節了嗎?」
「不會的,我們堂堂匯香莊,絕對不能在此毀于一旦,即便是拼了我們三個性命也要保住先輩留下的基業。」季千秋正色說著,突然轉頭問季百川︰「大哥,我說得對嗎?」
季百川有些呆住了,他很清楚房間外的情況,想要突破重圍殺出莊子顯然不可能了,可是要在這間臥房死守下去早晚也得被熊熊烈火吞噬。
「莊在人在,莊亡人亡!」
這是他心里第一個想到的念頭,但很快又被巨大的顧慮淹沒︰「若人都不在了,又談何尊先重祖、護莊基業?」眼前季敏緊皺的秀目似乎將他的心也鎖住了,讓他不由自主地在想︰「我一條老命還不要緊,但是敏兒正值芳華,難道也要死在這里嗎?我曾答應先父一定要守住匯香莊基業,可是連自己的晚輩也周護不了的話,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盡管心中的思緒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但過了許久許久他還是下定了決心,毅然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躲進地室!」
季千秋眼神只是一變,立馬恢復了原有的驚愕︰「可是你在先父跟前發過毒誓,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打開地室的入口。」
「現在已經是生死一線了,難道還算不上萬不得已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們先的躲過眼下劫難,以後的事情再從長計議!」季百川听著房外莊僕們的慘叫,堅定地走向臥房的東角。
可他卻沒注意背後季千秋的那一絲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