滌生驚道︰「他如今在哪里?陳叔叔快帶我去。」
若離道︰「我等同去!」
滌生卻道︰「師姊,十日之限只剩下不到一日了,師姊若誤了時辰怕再難進谷。」
若離一怔,想到這一關節,也猶豫難決了起來。
滌生一想到與雙親幾年未見,再見到時可能與父親將成永別,不覺雙眼早就紅了,含淚道︰「師姊與師兄等可先回谷中復命,若我父親無恙,我也趕在時限之前回谷。如錯過時辰,我過段日子到谷外向師父跪拜,誠心求師父寬赦,想來我只是因為盡孝道而晚歸,師父應當能體諒。」
若離左思右想,本想同滌生一同去看望。從湯山南麓到犀望谷,以他們的飛行速度不過一兩個時辰,但見那些兵士看到兩頭碩大神狼站立面前,都不禁害怕退縮,如若再令他們出入凡間,豈不是要惹更大的亂子。思量無計,只能打定主意回谷後向師父苦苦哀求,饒恕滌生晚歸之罪。當下幾人依依惜別,若離又怕從此不能與這小師弟一同修煉,悲悲切切升空而去。那些兵士見幾人御空飛行,都以為是神仙,不覺跪倒了一片在地上胡亂磕起頭來。
陳其芳讓出一匹馬給滌生,滌生本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飛去,但見那些兵士的樣子,意恐再驚動他們,只好耐下性子與陳其芳並騎而行。陳其芳一路將這幾年三人經歷都告知了滌生。
原來自那年犀望谷河灘分手之後,三人等了一天一夜都未見滌生出來。陳其芳進谷內尋找,沒想到一到那個亂石堆的豁口,谷中的瘴氣便成團涌出,遠遠就令人感到有些頭暈胸悶,且霧中還隱現幾個巨大的爪影。一旦陳其芳離遠一些,那些瘴氣便又退回。陳其芳心下實在駭異,不得不疑心滌生遇了妖怪已不幸遇難。他擔憂鐵丹追兵隨時將至,一路外行一邊想好了說辭,謊稱滌生在谷內遇到了仙緣,被仙人渡去修煉,卻沒想到他隨意編的謊話竟與現實不期吻合。
到得谷外,便裝作滿面喜氣將編好的謊話告知二人。山村僻壤之間本就有仙道傳說,秦聰听了也不覺太為訝異,更何況又有狼月崖之事在先,更深信不疑。而桃影雖悲悲切切,痛于不能見到兒子,但從無機心,立刻信了陳其芳的話,只在心中祝願滌生早日有成,好得相見。
三人沿江直上,又輾轉來到化顯都城,陳其芳以當年得來的密令交禁衛呈于赫留王。原來赫留王一則感激陳其芳救化顯于大難,二則早就听聞鐵丹邊關三鎮陳總兵的治軍有方,便也求陳其芳留化顯國中任司馬。陳其芳不願引起鐵丹注意,最後只答應化名出任化顯東部邊境的邊關總兵,只暗中為化顯治軍練兵,加強國力。化顯國雖小,但畢竟是處于兩大國之間的中立國,又有十年和約,鐵丹縱疑心陳其芳被化顯收留,也不好明面詢查。秦聰桃影夫婦與陳其芳結拜為義兄弟,作為參謀同住總兵府中。
時當太平年間,化顯因國力與兩大國相差太遠,邊防本就徒具形式,並不認真。三人閑時在化顯藍陵邊境周邊每多游歷,遍觀河谷山川,偶由陳其芳桃影兩人教秦聰劍術,日子過得甚為逍遙。美中不足的是滌生未在跟前,自不免經常想念。陳其芳曾想勸兩人再事生養,無奈桃影只是不肯,說什麼不想把舌忝犢深情分散到兩個孩子身上,只是要等滌生學成歸來後好好看待。陳其芳也不便點破,只好心中暗嘆而已。
如此經過了四五年,三國十年和約已過,鐵丹屢屢調兵到邊境,而藍陵也無意續訂盟約,一時夾在兩個大國之中的化顯便成了風聲鶴唳之地。赫留王一則與南面的連耆尼國結盟,好略作牽制兩國;二則與兩國擴大商貿,比之以往邊境出入反更為寬松,使邊境兩國人民交往更密,好增加兩個大國進犯的顧慮;三則陳其芳常年調治之下,化顯**力也有了相當的加強,以備他日不測。
因邊境現在出入人丁繁雜,陳其芳在邊關之時,便與秦聰桃影三人輪值巡查,好隨時警醒發現有甚異常動向。
這一日輪到秦聰巡查,帶著數十名兵卒在走到邊境線上最靠近藍陵國的集市時,卻遇上十幾名賊盜在市集上搶奪平民錢財。殺死了三四人之後,其余賊盜逃往藍陵境內的深山。雖私自進入藍陵國境有所忌諱,但秦聰從小出身貧寒,最恨欺凌弱小之輩,便跟入了深山。不成想這一去,秦聰連同幾十名兵士三日都不見回邊關。陳其芳遣屬下連日尋找,後在前來集市交易皮毛的藍陵國獵人的指引下,在一座山坳里找到了秦聰。
那山坳里遍地躺滿尸體,十幾盜賊與幾十名兵士都陳尸荒野中,且幾乎都被腰斬。而秦聰雖未死去,但身上插著一支毒鏢,其上用篆文寫了個「蕭」字,業已毒氣攻心,已無幾日性命了。
陳其芳心傷義弟將不救,憤恨之余這一日帶著一營兵士來這山坳附近尋找蹤跡可疑之人。未料到踫見那扛著重劍獨行的蕭原,兵士向他發難盤問,一交手立刻被其斬了十數人,于是擺開陣勢圍攻,卻沒想到由此卻引出了滌生。
「媽媽,孩兒不孝,來晚了。」進到總兵府內進,滌生見一婦人梳著馬尾長辮,神態疲憊的守在病榻之邊,心知必是母親桃影,便立即跪下。
桃影回過頭來,雖然仍是艷麗如二八少女,但鬢邊卻零星有了幾絲銀邊,想來是這段日子太過憂心神傷之故。「滌生,你,你這般大了。快來看看你父親吧,不然可能再也看不到了。」未及道罷,已是淚水涔涔而下。
滌生向母親跪拜後急忙走向榻邊,只見秦聰面上焦黃,不停沁出急汗,且渾身顫抖,早已失去意識。他臂上纏著紗布,卻依然有黑水不斷滲出,遠遠即可聞見一股微腥之味。
滌生痛聲道︰「是什麼人下此毒手?」
陳其芳將一枚布包著的銀鏢給滌生道︰「這便是從你父親身上取下的毒鏢,我雖看出是三腐七毒所制,但世間毒物何止萬種,若不知具體以何物按何等比例所配,絕難解去。」
滌生見那毒鏢之上刻著一個「蕭」字,想想那持重劍的武人,咬牙道︰「定是那蕭原了。」
陳其芳沉吟道︰「藍陵國君身為武尊,據聞行事一直光明磊落,而且除大劍外,從未听說他用過其他兵器。不過發現你父親時,那些盜賊和兵士俱被腰斬,看來也確實像被大劍所殺。只是他身為八國中國力最強的藍陵國主,又為何自己孤身出入國境?」
滌生道︰「那還用說,決計就是此人了。他應該還未走遠,我立刻尋他去,或許能要來解藥。」道罷便要向屋外走去。
桃影急攔他道︰「滌生你莫著急,那蕭原既是人間武尊,尋常人哪能斗得過他。你父親已經這個樣子,你若再有閃失,叫我,叫我還怎麼活得下去。」
滌生此刻只想立即追上那蕭原,便拍拍母親雙手道︰「媽媽放心,孩兒如今遇到仙緣,一般人很難傷到我了。父親危急,那蕭原身上到底是否有解藥還是個不定之數,我去去就來。」
道罷便齊身如玉笛般,化作一道碧影,徑自向外飛去。
桃影揉揉雙眼,愕然道︰「是我眼花了還是怎的,我孩兒這一去幾年,那麼快就成仙了?」
滌生情切意急,再不顧自己飛行絕跡是否會驚動凡俗。這一來,一條身影如綠色長練,從邊關綿延而去,驚倒了不少軍兵百姓,乃至于日後此地方志上都記載某年某月某日,有仙人出世雲雲。
滌生一路飛向那與蕭原交戰的山道,除了地面殘留的箭矢斷矛和尸身以外,再不見他人蹤影。再往藍陵邊境飛進,經過藍陵邊關鹿邑城之時,城樓上士兵見到這一條低空飛行的綠影,只道是一只大雕經過,有的便朝滌生射箭。滌生正自尋找蕭原,心中五內俱焚,正好拿這些藍陵國兵出氣。玉笛指過,那些零星飛來的箭矢便掉頭飛回,帶著呼嘯之聲,扎入城牆,竟將堅固的城牆都炸開一道口子,雖未傷人,已令那些士兵嚇了個亡魂俱冒。
滌生在兩國國境之上來回尋找,看看天色已晚,一直不見蕭原蹤跡。正在灰心想飛回化顯邊關總兵府時,卻不料迎面一道金色劍光飛來。滌生用玉笛擋過,定神看時,卻見若離一人笑吟吟地停在前方。
滌生又驚又喜,迎上道︰「師姊為何不速回谷中?再晚些時分,也不得進谷了。」
若離微笑道︰「我讓雪神與紅鶴先去了。日後我二人在谷外向師父磕頭,如果師父不要師弟了,那也算上我就是。」
滌生見若離意至神堅,雖未言明一字,但這話語之中,款款深情,如何能令自己不為之動容。兩人不再說話,心靈暗契,只是飛在空中尋找那武尊蕭原。
卻听見遠處傳來一陣響聲,叮叮當當的就好像鐵匠在敲打鑄劍一般,只是響了數百倍。急往那響聲處飛去,一見不由大驚。
只見一人舉著一柄大劍,正站在一條狹道上,左右揮舞,傳出陣陣風雷之聲,不是蕭原還有誰?他左右兩邊卻有兩座高五六十丈的小山,將這條狹道擠作一個隘口。那兩座小山不停往蕭原身上撞去,蕭原大劍左擋右遮,就好像有個巨人舉著兩山,如雙錘一般與蕭原擊打著。這山既奈何不了蕭原,蕭原的重劍卻也削不下那兩座小山半分半毫,只是不停發出金鐵交擊之聲,看來那山竟似非土石組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