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蕭原大劍越揮越急,逐漸只能看到一團銀影,而那兩座小山未能損得分毫,卻越逼越近,將蕭原大劍的光圈都逼得逐漸縮小。從遠處看來,竟似兩座山自行在對撞一般。
滌生與若離對視一眼,向那隘口飛過。只見那群山合圍,層巒疊嶂之間,一個巨大的植物靠山而立,頭頂幾片碧葉,一個橢圓形的身子由中間內凹,高有七八十丈,竟像極了一個葫蘆。正是此物伸出幾百丈的須藤連在那兩座似鐵非石的小山上,將蕭原困在中間。
蕭原頭頂生起白茫茫一陣霧氣,一聲聲縱聲大喝,那大劍揮舞得卻慢了下來。只听響聲有異,竟靠著武尊的猛力,將那不明形質的小山都斬出兩道口子來,只是仍不得擺月兌。
若離心知滌生急于找蕭原,于今之計唯有先助他月兌困。便將玉竹卿抖出十數道劍光,向那葫蘆怪如手臂般的須藤飛去。未料葫蘆怪見空中有人襲來,竟舍了蕭原,卷起那兩座小山直向兩人擲來。若離將劍一轉,那十數道劍光便落在飛來的一座小山上,炙成十幾個紅點,火花爆射中,雖未炸開小山,也令小山轟然落下。而另一座向滌生飛來的小山受他雙手一架,借力卸力,斜飛向天外。
那葫蘆怪分開頂上碧葉,從根須出冒出一團濃煙,煙中無數方形的腦袋,腦袋上徑直長著雙手雙腳,面目猙獰的飛來。若離左手雙指在右手命門上一搭,玉竹卿便化作一條十余丈長的紫色軟劍,在空中夭矯翻騰,不斷將那些腦袋擊碎為一團黑霧,只是數量實在太多,一時之間被圍在空中。
滌生一心只想到蕭原面前問他要那解藥,便向蕭原飛去。蕭原大劍揮來,滌生便用玉笛抵住。未料那葫蘆怪身下也電射出千百條須藤,如群蛇般吞吐追噬而來。如此一來,地面便成了一團混戰,時而滌生與蕭原笛劍相擊,時而又如同攜手一般劈斬那些不停刺來的須藤。那蕭原覺得甚為有趣,竟是一點也不容滌生放松,每當滌生稍有空隙,邊上大劍便立即斬來。一路須藤亂飛,綠影繚亂,兩人且戰且走,竟慢慢到了那葫蘆怪身下。
滌生正當應付面前聚成一團刺來的幾十道須藤之時,卻突然腰間一緊,那蕭原縱來將他抱起,大劍旋成一團光幕,竟帶著他斜縱過去,在葫蘆怪身上斬開一個口子,兩人同時飛入葫蘆怪的身體。
這巨怪身內竟像一個洞府一般,石柱玉階,丹爐井樨一應俱全。上下分作六七層,香篆裊裊,香氛漫漫。又有那螢火一般的夜明珠在空間隨處飄游,將整個葫蘆怪體內照得光亮異常。若非巨怪一陣陣的抖動,此間與尋常修道人的洞府又有何區別?
滌生正要向蕭原發問,未料蕭原卻向他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沿著階梯往上而行,似在尋找著什麼。那夜明珠中時而游出一些白色的影子,作勢要往蕭原身上抱去,欲纏住他不令他前行。但蕭原只是大手一扯,便分開這些幻影,只是一階階往上尋去。
這葫蘆怪身內石室不下七八十間,但都無人,將達到最上兩層時,卻只听得一陣怪聲,帶著穩定的節奏,竟像是人的心跳一般。且其中又帶著一個人的微微申吟,在這空間內回音陣陣,甚是詭異。
兩人走上一看,卻見此層再無石室,只是一個平台。中央一個圓形的石壇之上,一個與滌生年齡相仿的少年正被縛在空中。那綁著他的卻並非繩索,只是從四壁延伸來一些肉紅色的管子,連在他身上。那些管子時而膨脹,如有水流經過,再看表面青筋遍布,像極了人的血管。而那少年背後。一個碩大的肉瘤全然附著,發出一陣陣響聲,除卻心髒,更似何物?而那少年身體一半陷在這巨大心髒之中,身周青光閃現,不知人事。
那蕭原此前何等豪邁大氣,此刻見此少年情狀,卻也不禁雙眼一紅,幾乎落淚。
此狀之詭異令滌生滿月復狐疑,但心急父親,便從懷中將那毒鏢展于蕭原面前道︰「蕭老伯,此鏢你可認得?」
蕭原看了一眼便道︰「我久已不用,不過,不錯,正是我蕭家之物。」
滌生面色大變,持緊玉笛正待逼問蕭原時,未料那被困在心髒中的少年聞聲猛然醒來。一雙金黃色沒有瞳孔的眼楮向兩人尋來。待發現兩人之後,身軀亂動,似乎狂怒之極,身後那心髒也急遽抖動了起來。
整個葫蘆怪身內隨著這心髒的急劇顫抖,光影也變化了起來。時而暗紅,時而幽藍,最後竟沒入一片黑暗之中。那些本來照得滿壁生輝的夜明珠,此刻縮小成一團熒光,發出輕微的嘯聲,竟向兩人聚來。
未容那些夜明珠近到身旁,蕭原已經揮動大劍在空中虛斬。滌生也听得無數尖嘯聲從珠子中向自己飛快飛來,便急揮綠笛,綠光閃過處,一些白色如煙的影子便即散開,但卻永無止境般越來越多,片刻之內,眼前皆是一片白茫茫的影子,又看不清形狀,只是不斷襲來。
蕭原喝道︰「既已驚動埋伏,妖道隨時便至,不如硬搶吧。」
道罷便揮動大劍,沖上前將那連著心髒的血管砍斷兩根下來,葫蘆怪一陣巨晃,那碩大的心髒噴出一斗斗黃色血來。而那少年感覺有人靠前,便揚臂一揮,發出幾道寒光來,帶著一股腥風。滌生避過一道寒光,又以玉笛擊落一道,掙然落在地上,卻正是一枚鋼鏢。
只見蕭原全然不顧那心髒噴出的血濺到自己面上,只是沖去抓住那少年,竟生生將少年從那心髒中提出。少年發出吱吱的叫聲,離開心髒後雙眼一翻便即暈去。那心髒血如洪水般噴涌,整個空間發出劇烈的動蕩,似乎葫蘆怪支撐不住,在地面東倒西歪一般。
蕭原又揮大劍,在壁上生生砍出一個口子,抱著這少年往外躍去,滌生也一展玉笛,迫開逼來的白影,隨後飛出。三人尚在空中,那葫蘆怪已在跌跌撞撞之間身軀爆散,一塊塊山一般大的碎塊滿天亂飛,底部千萬須藤也如群蛇般亂扭。幸得空中有若離接應,一見巨怪炸散,便即放出一張塵娟萬絲網,化作一片白光擋住亂石。
蕭原在將近地面時將大劍往下一擲,半埋入土中,雙腳又在劍身上借力緩了下墜的速度,平穩地落下地來。
滌生欲待向他問話時,蕭原卻叱道︰「妖道須臾便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道罷便拔劍出土,在地上飛奔了起來。
不知為何,這蕭原言語之中,自有王者之氣,滌生若離二人本還待觀察是何妖道,一見蕭原疾奔,便如听命般直跟在其後飛行。兩人遁光是何其之快,而那蕭原在地上縱躍之際,竟也與兩人相當。
直奔出數百里之後蕭原方在一個山腳的平潭邊停了下來,將背上那少年輕輕放在地上。只見這少年閉緊雙眼,與蕭原一般身上盡是那葫蘆怪心髒噴出的血污,身周妖氛已散,眉目卻甚是清秀,滌生不及。
若離見這少年胸口仍有一道渺小的黑影在慢慢旋轉,不由道︰「這是生魂拘禁之術,如不趕快消去,操術者追來還是小事,只恐直接毀了靈牌,他便要殞命。」當下便坐下,令滌生盤腿坐于這少年身後,凝息歸元,等若離將那禁煞拔出後,由滌生靈氣將之引走。
只見若離披散頭發,從懷中掏出一三寸大小的桃木令,穿在玉竹卿上,劃了幾下後往那少年胸口一指。那桃木令帶著那黑影飛起,化作一個小人,隨後被滌生靈氣所引,竟向滌生飛去。若離豈能容它傷到滌生,玉竹卿直刺之間,已將黑影釘于桃木令上,發出一聲鴟梟般的叫聲後化作黑焰而沒。
那少年先是臉上甚為痛苦,等這黑影消失之際,也是大叫一聲。雖未醒來,臉色卻已恢復常人般的氣色。
若離道︰「此人是?為何會被人拘禁?」
蕭原含淚道︰「這正是我兒秋明。原在道家東明派高人柳禪門下修行,未料十日前接柳師靈煙傳信,說此子下山歷練逾期未回。吾又接秋明千里飛鏢傳書,說是被妖人釘上,恐難逃月兌,便尋到此處。我本是一介武夫,急尋我兒,卻未想到即便找到又如何破除這妖術?幸得兩位相助,此等大德,蕭某沒齒難忘。」
滌生道︰「既如此,煩請蕭老伯將這毒鏢的解藥取出,好令在下速去救父親。」
蕭原皺眉道︰「此鏢雖是我蕭家之物,但久已不用,只作傳書通信之物。而我蕭家武學世代習自正道,兵刃上淬毒之舉,絕不會出于我蕭家。令尊卻是如何中了此鏢?」
滌生便將秦聰如何為追賊盜而入深山,又如何被發現時奄奄一息,身上插著這毒鏢雲雲向蕭原說了一遍。蕭原沉思片刻,便朗聲一笑站起身欲行。
滌生攔住他道︰「你欲往哪里去?」
蕭原道︰「二位乃我兒的救命恩人,我想這鏢上之毒定是那妖道所為。令堂身中劇毒雖非我兒有意,畢竟因他而起。我去找那妖道,若僥幸得勝,便逼其交出解毒方法。如若不幸,則蕭某一命換一命,代我兒給你父親償命就是!只求煩勞兩位暫看顧我兒,等他醒來讓他自回豐都,切不可告之為父已赴死。此恩蕭某來世再報。」道罷便架起大劍,往來路而去。
滌生見蕭原身影在斜陽下頎長修整,不禁也被其感染得豪氣直沖胸臆,呼出一口氣向若離道︰「師姊且先看好蕭公子,我與蕭老伯一同去誅妖道。」
若離欲待叫住滌生時,兩人卻已並肩大步仍向那葫蘆怪所在的山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