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蕭秋明扶住蕭原,向眾人恨聲道︰「我父親與你們有何深仇大恨,將他傷到這般地步。如若他不治,我,我非叫你們一個個都死無葬身之地不可!」
這番話一出,卻惱了若離。若離走上前道︰「辛辛苦苦將你救活,你還不知感激。你父親也是因為你的緣故去尋那妖道,這才失心瘋了,好端端的讓師弟媽媽刺他一劍。是他自己要逼著別人刺的,又能怪誰。你若真要來尋仇,我接下就是。師弟放心,我決不讓這小子來騷擾你媽媽。」然而滌生此刻只是憂心父親究竟是否能得救,看著蕭原如此,心下何不惻然,只是不知該說什麼,便一言不發也跟著進了總兵府。若離見師弟對自己不理不睬,不由氣結。
蕭秋明一震道︰「父親是為救我才這樣?如此,如此教我有何面目獨活。父親,孩兒同你一同去吧。」道罷便將蕭原胸上劍拔出,直要向自己頸邊按去。陳其芳叫聲不好要縱去,但哪有若離動作快,一道劍光一指,蕭秋明手背受傷,劍已掉在地上,只是頸上已現出一道極淺的紅線。而蕭原因這劍一拔,血如泉般涌出,縱是武尊體魄,終為凡人,立即昏死過去。
若離縱去,從囊中取出兩粒苦竹夫人留下的清靈丹塞入蕭原,隨後向蕭秋明叱道︰「你這人做事跟你父親一樣,亂七八糟。你父親傷雖重,有這清靈丹,命是保得住的。你將劍這麼一拔,不是在給你父親催命嗎。听你父親說,你是什麼東明派高人的弟子,求你師父救治,也是一法。我們將你救活,你卻要尋死,早知道還不如不救你。」
蕭秋明一听,愧色滿面,想起自己帶藝下山,未建寸功,卻被那妖姑束縛,心神受控之際,不知道是否做過多少殺生取禍之事。如今父親拼死將自己救出,卻又言行失常,想來也定是受那妖姑毒害。于今之計,只有盡快帶著父親回到霧林山向師父請罪,並央求師父救醒父親方可。于是便向若離拱手道︰「多謝姊姊警醒秋明,大恩容日後再報。父親命危,我須帶他回師父處。」
若離道︰「好事行到頭,救人救到底。那妖道也不知會不會出現,我與你一同護送你父親去吧。」
蕭秋明大喜,卻又猶豫道︰「如此勞動姊姊,秋明實在心下有愧。但不知姊姊的師弟會否怪罪?」
若離眼中一紅,心下實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師弟,令他對己不理不睬,一賭氣道︰「他不會管我的,我也不管他。多說何益,快去救了你父親要緊。」道罷竟與蕭秋明兩人扶起蕭原,駕了遁光而去。
陳其芳見三人飛去,心下有喜有憂。喜的是如此看來,蕭原或許有救,不然藍陵國君殞命化顯境內,對化顯這小國而言不啻滅頂之災。然而弟妹桃影看來與這蕭原卻有不一般的糾葛,如若義弟醒來,會否又成日後之風波。
想到秦聰,也不由著急了起來,便吩咐軍士仍回各位,自去總兵府中看秦聰服下解藥後如何。
滌生進入總兵府之時,桃影已將那羊脂瓶中的解藥讓秦聰喝下,一雙猶自帶淚的眼楮眨也不眨盯在秦聰面上。只見秦聰面色由黃轉黑,又由黑轉青,由青變紅,如此反覆,只是不見醒來。
完全知曉桃影與那蕭原究竟有何等過往,也料得母親此刻心中實是混亂之極,也沒有說話。母子二人只是默然注視著榻上的秦聰,心頭千思萬緒,如野馬月兌韁,只是不能收攏。
「這解藥是得自那妖道,莫非有詐?」滌生見父親只是臉色變化,久久沒有其他反應,不由擔憂道。
「不會的。」的。」桃影似在出神。「他從不說假話,凡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都一定要做到。說使我父王亡國,就一定讓我父王亡國。既然他說這是解藥,就一定是的。」
滌生一愕,先未听明白,隨後才醒悟桃影口中的「他」指的便是蕭原。照兩人所說,那蕭原分明就是母親的殺父仇人,深仇之間卻又如此信賴,其中之恩怨情仇糾纏,又豈是他這一少年所能理解。但不知為何,母親這幽幽的語氣,卻又讓他想到師姊在空中笑吟吟等著他的樣子。
「如果師父不要師弟了,那也算上我就是。」若離此語又響在耳邊,令滌生心中一蕩,急忙深吸一口氣,收束心神。他只道全為那個妖姑所為,又何曾想到兩人之間早就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只是一直未曾顯露罷了。他當然也更不會想到,此刻師姊賭氣與蕭秋明離去,再見之時,便又添了另一番變化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秦聰突然喉中格格有聲,掙扎了幾下後猛然坐起張嘴便嘔。滌生忙上前用自己衣擺兜住,一股腥腐之氣,中人欲昏。秦聰吐了半天,血沫和穢物混雜,不過卻真的醒了過來。
「桃影,我,我這是在哪里?」秦聰愕然道。
桃影雙目濕潤道︰「你終于醒了,差一點你就不能再看到我們兩個了。」
秦聰呆望滌生許久,訝然道︰「這是?」
桃影道︰「這正是我們的孩兒,滌生。」
秦聰又打量滌生片刻,激動地道︰「滌生,你,你這般大了?想死為父了。」道罷便要去抱滌生,但終究中毒傷數日,體虛已極,身體猛然一動又覺眩暈昏了過去。
桃影大驚,急撲向榻上。
滌生看出是秦聰體虛而已,便道︰「媽媽不必擔心,這只是父親未痊愈而無力而已,好好養上幾日就無礙了。」
桃影卻只若不聞,抱著秦聰痛哭不矣,包括她自己在內,又有誰能分清她哭的到底是秦聰,還是蕭原?
拔去毒之後,桃影悉心照料,秦聰便也慢慢康復了起來。大難不死,又與失散數載的孩兒相聚,加上見滌生一身本領,人世得意,莫過于此。
從陳其芳處得知蕭原未死,已由若離與蕭秋明兩人護送向霧林山,尋東明派柳禪救助,桃影略感寬心。但滌生卻甚是憂慮,既怕幾人又遇上那妖姑,又分明覺出師姊是與自己賭氣,欲解釋不知該如何啟口。連日來靜坐調息,借著綿密的煉氣基礎,逐漸將心中煩惡慢慢驅散,再想起若離時不再有那異常的激動,但擔憂之間的想念,卻變得更為雋永。
桃影見滌生整日悶悶不樂,只道是他因見到自己和蕭原之間有故而心生疑惑。這一日秦聰已基本好轉,只是臂上鏢傷未痊愈,仍在室中靜養,桃影便將滌生帶到城外,只說是給秦聰采摘桃李。
林中群花竟放,春煙迷離,山影清秀,泉水潺湲。桃影舉樹枝為劍,揮過處便將桃李睫梗斬斷,落入籃中。而滌生更是將玉笛一振,數十道綠光過處,果子帶著花葉絮絮落下,桃影拍手叫好,笑道︰「滌生你修道有成,為母自然是比不過的了。」
滌生笑笑,只是低頭將落在地上的果子拾入籃中。
桃影見他如此,嘆口氣道︰「滌生你莫怪我,我遇見你父親時失去了記憶,已全然不記得那蕭原了,並非有意欺瞞。如若你覺得我不該瞞你父親,回去後我便告訴他就是。」
滌生大驚,忙向桃影道︰「媽媽,你與蕭原之事,早成過去。既然父親一直不知,就還是藏在你心中即可。」
桃影看著滌生,本來一沖動便欲告之他的身世真相,但聞滌生此語,想到秦聰這廿載對自己無微不至,此話又如何說得出口。想滌生從小性格倔強剛強,有時甚至不免一意孤行,為此沒少挨秦聰的教訓,這性子不是傳自蕭原,更有何人?如今見滌生對秦聰一片孝心殷重,也只能繼續藏在心里不言。
母子兩個各有心思,縱春光爛漫,風清鳥鳴,也沒有多大興致,呆得片刻便回了城。
秦聰本就在山間砍柴打漁,體魄甚好。與陳其芳結拜之後,義兄與妻子教自己習武,更是增強不少。體內余毒除盡之後,便迅速好了起來。滌生見父親逐漸無恙,想師姊一去**日未聞音訊,不知是安是危,有心前往霧林山,卻也擔心母親桃影情緒未定,失口將那日蕭原之事告訴父親,實在猶豫難決。
那日一家三口正在城中漫步,忽然听得一陣喧嘩,有人呼喊著「有妖怪」在城中亂跑。滌生與桃影對視一眼,早就向喧嘩之處而去。
只見數十兵士圍著一個紅色的影子,舉槍齊聲威脅卻無人敢靠近。地上散落無數斷槍殘矛,一頭渾身火紅的狼在兵士面前踱來踱去。
「紅鶴!為何單獨來此?」
紅鶴听到滌生的聲音立即撲來,脖頸在滌生雙手中磨拭,顯得極為親切,隨後又向滌生嗚咽幾聲。
滌生一听不由驚道︰「雪神被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