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蒼生 第十六章 武尊前塵

作者 ︰ 簫依人

蕭原一如被人操縱的木偶,只知往前疾奔,向著化顯國國境而去。滌生心神也仍自有些搖曳,雖然不知那妖姑究竟用了何等幻術致使兩人如此,但此刻師姊在後飛行,香風卻縷縷入鼻,大違常理。雖然明知如今這境況,最好仍能找到那妖姑,方有可破之機,但蕭原奔跑如飛,倘若真的心智受控,要傷到雙親和陳其芳怎能不在邊上監視。

經過一平坡之時,一陣風吹過,綿密的山草如河浪飄舉。本沒有其他異狀,但蕭原卻停下腳步,將大劍揮動喝道︰「縱再有十萬八萬鐵甲,也休想阻住蕭某去接吟秋!」

言罷竟揮著那大劍四處亂揮,激起斷草如雨,在他眼中就似與千萬敵兵對戰一般。

「這武尊發什麼傻,難道失心瘋了?」若離向滌生道。

而在滌生耳中,若離的聲音卻聲聲回環,道不盡的柔綿可親,那櫻唇張處,如花雨飄零,暗香直沁心底。那一雙紅唇,也在面前鮮艷欲滴,直叫滌生覺得假使能一親芳澤便死也無憾。

「師姊你莫過來!」滌生見若離欲靠近,心內一陣亂晃,渾身都有著悸動不適之感,連忙叫住若離。想想仍不放心,竟輕輕躍出數丈。

若離心想師弟這是怎麼了,也和那武尊一樣顛倒痴傻。雖然也甚猜疑是那妖道做的手腳,但師弟只是與自己保持距離,並無其他反常行狀,不由撅嘴微惱。

蕭原空自揮舞大劍片刻之後,臉上露出傲然之色,隨後又開始向前疾奔。將近半個時辰左右,早已跑近化顯邊關。城樓上戍衛士兵見一武人舉著把大劍瘋狂跑來,便舉箭喝問來歷。未料蕭原竟一躍縱過護城河,大劍往城牆上插得幾插,四五個縱躍之後,便翻上了城樓。城樓上化顯戍衛一陣大亂,匆忙圍來,卻哪里是武尊的對手。只見城樓上紛紛墜下兵士,余下的戍衛都不敢上前,只是舉著槍矛發聲威脅而已。

蕭原不再管他們從城樓上一躍便向城中縱去。早有兩隊兵士在城前廣場等候,尚未等他落地,便紛紛放箭。蕭原仍是將大劍為屏障,舞著一團銀光,便是風也透不進一絲來。落地之際,縱聲一喝,大劍往地上一斬,地面便裂開四五道裂縫蔓延開去,如地底鑽出四五條游龍,直向那些兵士噬去。

兵士中有曾隨陳其芳巡邏的認出蕭原的面貌來,不由失聲叫道︰「這便是那藍陵國國君!」

他國君主單身一人殺入化顯國境,這還了得。城中一片大亂,幾乎所有的數千守兵聞訊都趕來了廣場,將蕭原團團圍住。

蕭原雙目暗紅,轉頭四顧,卻舉著大劍道︰「秦聰在哪里?吟秋又在哪里?」大劍指過之處,化顯兵士都紛紛避開,就好像那劍尖上有著凌空取首級的殺氣一般。

陳其芳也從總兵府中趕出,見蕭原此狀也甚為駭異,小心翼翼略走近幾步道︰「武安王陛下入我化顯國有何諭示?尊駕來此理應由使節告之,我化顯好備國禮相迎。不告自來,豈不與大王身份太不相符?」

蕭原愕然道︰「武安王?誰是武安王?」

陳其芳皺眉道︰「難道尊駕不是藍陵國君武安王蕭原嗎?」

蕭原道︰「正是蕭某,但我只是藍陵太子,父皇尚健在,我何敢僭稱國君?」

陳其芳越感迷惑,但見蕭原一臉茫然,似又不似故意為詐。心下全然難以猜透這大國之君,人間難遇敵手的武尊目的所在,持劍在手,也不覺緊張得手心沁汗。

此時滌生與若離一前一後飛入城中,數千軍士注意力俱在蕭原一人身上,倒未因又多了兩個「神仙」而引起騷動。

「陳叔叔!」滌生躍到陳其芳身邊道︰「我和蕭原去尋一妖人,不想中其妖術暗算。我尚沒有大礙,這武尊卻好似心神受制,言行大與常人不同,千萬小心!」

蕭原向數千軍士打量一周,找不到自己想找的人,不由煩躁起來,又似乎覺得陳其芳有些面善,便大劍指著陳其芳道︰「我認得你。快將吟秋交出,不然,休怪蕭某蕩平赤水,令世間再無赤水旗號!」

陳其芳一震,想起二十余年前發生于九州中原的戰火。這藍陵國雖為九州諸國中最強盛的一國,但三代以來,藍陵國君都非窮兵黷武之人,六七十年間從未主動挑起過戰端。卻不知為何,二十余年之前,當時身為藍陵太子的蕭原卻突然掛帥出征,連戰三年,征伐十六鎮七十二關,竟生生將當時第二大國的赤水滅了。其後赤水分為連耆尼與化顯兩國,蕭原奪得武尊並繼位之後與各國修好,三應化顯請求出援兵擊退鐵丹,並逼迫鐵丹訂下三國十年和約。九州中北部各國都懾于藍陵之強,紛紛應藍陵之請,彼此間暫消戰事,為中北部百姓換得十余年的太平。如今蕭原突然說出這句話來,似乎仍將自己當作二十余年前那個奪城破國的不世梟雄。而听其所言,藍陵與赤水間的戰端竟為了一名為「吟秋」之人所起,卻不知這吟秋又是何許人也,從未听稗官野史所言。

滌生見過那鏡中幻境,心知此刻蕭原異狀必與鏡中浮現的光景相近,卻也只是一知半解,不由向蕭原道︰「蕭老伯,你,你可真的得了那個解藥?」一則他也盼望蕭原此言為真,二則又想嘗試著以當下發生的事向蕭原提起,看他是否能月兌出心神被制的境地。

蕭原看看滌生,仍然記得,笑道︰「秦兄弟,你無須過慮。我已逼那妖道交出了解藥。將這解藥服下,便可除去他身上的三腐七毒。我有要事,這解藥,秦兄弟你且拿去。」

道罷便從懷中掏出一個羊脂瓶來,向滌生扔去。

「這真是解藥嗎?真能救得聰郎?」突然從城中一側縱來一人,在空中接下這羊脂瓶,落于地上後來回翻看這小瓶,面上幾欲喜極而泣。

而蕭原看到來人,卻生生呆住,如自言自語般道︰「吟秋,是你嗎?你怎會這般老了?」道罷便向那人走去。

那人卻正是滌生母親桃影,在總兵府中听得外面喧嘩,雖有陳其芳出外查看,總不放心,便也走出。走至城前廣場恰好听得蕭原說已得解藥,哪里按捺得住,便飛身躍去接住小瓶。

蕭原又驚又喜,直向桃影走去,桃影連連後退訝然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蕭原虎軀一震,面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來,觀來異常痛苦。他恨聲道︰「吟秋,你當真不認識我?這傷口正是你所刺,難道你也不認識了嗎?」

蕭原一把撕開衣襟,卻見他胸上有一個菱形的傷疤,就如同做了一個星形標記一般。

桃影連連後退,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如何,眼角竟然微潤了起來。「我不認識你的,我叫桃影,哪是什麼吟秋。你這人顛三倒四,好是無禮。我豈會,我豈會刺你。」

蕭原滿面悲憤道︰「吟秋,是你父親騙我,說什麼已將你處死。我提兵征戰,三年滅赤水,也都是為了替你報仇,卻沒想到你尚在人間。那年你刺我一劍後就不知所蹤,這二十年來,蕭原苟活于世,只求能找到你,真正死在吟秋你劍下,方能洗淨我一生罪孽。我知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天幸如今叫你又出現在我面前。來,吟秋。二十年前這一劍,你今日就把它刺完吧。」

蕭原大踏步向桃影走去,陳其芳與滌生大驚,一個揮劍一個揮笛左右躍去,卻被蕭原大劍擋到一邊去,瞬間蕭原便已走到桃影面前幾尺距離。桃影驚懼莫名,連連退到一堵牆上,再無可退處,下意識間從一兵士那里奪過佩劍,一道寒光已沒入蕭原胸膛。

蕭原含笑繼續前行,那劍直透背後而出,血直流而下,卻大笑道︰「吟秋,能死在你手上,蕭原我他生亦無憾了。」

桃影見眼前一片血紅,蕭原髯須之下的笑容卻甚為爽朗。突然之間,腦中如電光閃過,失去了廿載的記憶全部涌回腦中,不由生生呆住!

滌生見兩人相對呆立,劍身上的血不停沿著蕭原身體淌下,這時才想起那鏡中的女子確實像年輕時的媽媽桃影,雖仍未清楚兩人之間的糾葛,卻也為之怔住。

陳其芳見成了僵局,唯有向桃影道︰「弟妹,聰弟危急,既有了解藥,須盡快讓他服下方好。」

桃影如夢初醒,看看蕭原,不知該說何語,又見那柄劍在蕭原身上穿胸而過,顯見多半是不能活了,不覺已咬破嘴唇,只是握緊小瓶,哭著往總兵府內跑去。

蕭原見桃影跑開,面上又是欣慰又是失望,漸漸一陣睡意涌上,只道自己將要離開人世,長嘆一聲,雙腿慢慢軟倒。

「你們把我父親如何了!」只听一聲叱喝,若離帶來的那少年蕭秋明不知何時醒來,一躍縱到蕭原身邊,已自將他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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