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像是知道楚君言意欲所為,忽而狂風大作,風聲呼嘯,天邊黑雲滾動,其間偶有幾道雷光閃過,不時傳出沉悶的轟鳴聲。97小說網烏雲如一座黑壓壓的巍峨山脈漂浮在空中,遮得日月無光,四下幾近剩下一片朦朧。
巨石腳下,人頭涌動,如過江之鯽,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紛紛趕來,想要一瞧究竟,看看楚君言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楚君言孤身佇立于龐然巨石之頂,狂風掃過,只見他長發飄飄,藍袍在風中鼓起,衣袂下獵獵作響,一派高手風範。楚君言面無表情,眼光掃過下方的人群,眼中露出淡淡嘲諷之意。
原來那人群中夾雜著數個妖嬈少女,一些市井小徒色心大起,竟趁機上前同那些少女擠撞在一起,伺機佔取便宜。對于此等偷雞模狗的行為,楚君言唯有嗤之以鼻。
靜立片刻,楚君言似乎決定了什麼,身形驟然高高拔起,凌空而行,右手藍光一閃。神劍凌風頓時出現。楚君言虛空踏步而行,凌風劍氣縱橫,在堅硬的石壁右端龍飛鳳舞地寫下三個大字︰「冤魂碑」。三個字蒼勁有力,咋看之下,可以瞧出其中絲絲悲憤之意。
眾人嘩然,何來冤魂碑一說?
然而楚君言手中凌風劍飛速在巨石上劃過,道道凌厲劍氣優雅地劈在巨石上,數行字如行雲流水般地在巨石上現出。
「夕陽如血之時,本尊心性不堅,肉身為邪性所奪。故此,天淮國內,傷亡無數,哀鴻遍野。本尊誓除世間不公不平之事,卻淪為殺戮之人,甚是無奈。兩千七百八十三條人命,本尊無力回天。今立此碑,以示懺悔之意。九天之上,諸般神靈見證。」
這幾行字寫得剛柔拙巧,華美自然,其中不乏哀傷悲痛。
楚君言停下手中動作,舉目看向陰暗的天空,伸手入懷,掏出那本在鐘絲珂屋里拿到的名單,回神看向眼前的光滑石壁,劍氣噴嘶,石屑紛飛見,楚君言開始著手將名單上的名字刻在石壁上。
天際一道絢爛雷電橫空閃過,照亮了楚君言那俊逸的臉龐,其臉上的悲憤隱約可見。
「楚兄弟。」這時,楚君言身後突然響起潘馳洲的聲音。
楚君言不語,依舊神色肅然地在石壁上刻下一個個逝者的名字。
林鈞冰和迪老也來到楚君言身後,看著楚君言那顯得孤單的背影,張了張口,卻是說不出話來。
「君言,你這又何必呢?」正趕上來的鐘絲珂正欲說話,卻被楚君言毫不留情地打斷。
「各位請回吧!「楚君言手中動作不停,冷聲說道。
鐘絲珂黯然失色,垂著頭往後退去,心中為楚君言之舉感到痛惜的時候,忽覺肩膀微微一沉,她抬頭一看,只見潘馳洲眉頭微皺地看著她。
「有時候男人要做的事情,」潘馳洲頓了頓,接著說道︰「你們女人是不會明白的。」
鐘絲珂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拿開潘馳洲的手掌,默默無聲地落地,走到楚庭豐身旁站定。聞聲趕出來的楚庭豐夫婦只是看了眼心情低落的鐘絲珂,然後便又擔憂地看向楚君言,生怕楚君言出了什麼事。
人頭攢動的人海中,數名臉上遮著白色紗布的女子悄然站在人群的最後,靜靜地看著踏空而行的楚君言。
「小姐,那楚君言方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想法就如此成熟,真不簡單啊!」一手持佩劍的女子對旁邊一名女子輕聲說道。
「義父讓我在京城里多呆些時日,便是想讓我暗中觀察一下楚君言。沒想到,他今日會有如此大動作,這根本不用我暗中觀察了嘛。」少女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另一名侍女捂著嘴巴,輕笑道︰「小姐,恐怕,您是借著門主的命令,在尋找您那個意中人啊!」
「是啊!」有一名少女加入了討論,「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對了,小姐,你這樣擺明是‘掛羊頭,賣狗肉’啊!」
這名少女言罷,其他人紛紛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不由得引起旁人的注目。
那名被稱為「小姐」的少女輕輕一跺腳,不悅地道︰「你們再尋我樂趣,下次義父讓我下山,我就不帶你們出來玩了。」
這位小姐正是梁子皓的義女,茹秋嬋。且說當日梁子皓離開楚家後,並沒有直接回到天風派,而是轉頭找到了茹秋嬋。由于心里對楚君言不時很放心,又見茹秋嬋與楚君言的手下呂樂月情愫曖昧,故命茹秋嬋在京城里多帶幾日,定時飛鴿傳書,向梁子皓匯報楚君言的一舉一動。茹秋嬋身旁這幾名侍女雖然修為不是很高,但是從小便和茹秋嬋一同長大,情同姐妹,平時危急關頭,甚是可靠。
「小姐,我們在這呆了幾日,怎麼不見那位呂樂月公子啊?」一名侍女俏皮地問道。
一提及這個話題,心里的失落感頓時蓋過了楚君言給她帶來的震撼,低頭沉思片刻,芊芊細指團著一縷青絲,半響後,喃喃道︰「听義父說,整個京城的地下勢力全部被楚君言掌握在手中,然後由他的手下掌管著。或許,我們踏入京城的那一刻開始,樂月就已經知道了。以他的修為,行動時想要避開我,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奇怪,小姐你不是和呂公子情投意合嗎?怎麼會鬧成這樣?」
茹秋嬋萬分惆悵地看了那侍女一眼,哀哀地嘆了口氣,不再多說,凝目看向在狂風中英姿勃發的楚君言。
楚君言右手疾掠,其劍勢有時堪比雷霆之威,有時弱柳扶風,軟綿無力,天邊的烏雲已凝聚許久,而楚君言也差不多刻下名單上所有的名字。只不過,隨著冤魂碑的即將完成,呼嘯風聲中似乎隱有鬼嚎聲起,膽小怯懦之輩聞之不禁覺得毛骨悚然。
柳惠兒眉頭緊皺,擔憂地問道︰「王爺,為何此處轉眼變得像是鬼聲淒厲的幽冥鬼府?言兒不會有事吧?」
楚庭豐雖然眉宇間亦有些憂色,但是依舊語氣平靜地道︰「自古以來,凡為碑之石,皆有陰靈所附。依其生前所為之善惡,附于石碑後,或成佛,或轉世。平日立碑,只為一人爾。而今,此碑竟為兩千多人所立,冤魂群聚,自是陰氣繚繞。這些人雖然是被言兒所殺,但是言兒修為深厚,鬼魅近之不得。」
柳惠兒听楚庭豐這麼一說,高高提起的心自然松了下來。
不一時,楚君言進行到最後一步,只見他突然停下手中動作,頭顱深深埋進懷里,似是在深深地懺悔著。兩行清淚在長發的遮掩下,微不可覺地在楚君言的臉頰滑落,隨後被呼嘯的狂風迅速吹干。
「各位,對不起了。」楚君言心里長長地念道。
靜靜地立了片刻,楚君言咻地收起凌風劍,右手兩指一合,作指劍忽而刺進石壁的左下角,沒有任何真氣的涌動,楚君言就這樣單憑肉身力量在石壁下鸞回鳳舞地寫下一行大字︰千古罪人,楚君言。
七個大字渾厚有力,在字跡深處,有紅光泛起,那是楚君言的手指被堅硬礫石劃破所流出的殘血。
冤魂碑一成,天地間風勢更盛,街邊的小攤子紛紛被刮倒在地,離得石碑近一些的住房門上的牌匾亦被強勁風力卷起,摔在地上,被驚恐逃跑的人們踐踏成塊塊看不出上邊字跡的木板。
隨著風勢的猛增,仿佛有千萬鬼靈駕著馬匹而至,一時間,大有千軍萬馬的浩蕩氣勢,這股氣勢就連常年征戰沙場的楚庭豐都忍不住為之側目。其間,哀呼聲不斷,在楚庭豐等人耳中久久回蕩,甚是淒厲。
「看來這些冤魂死得很不甘心啊!」楚庭豐低頭哀嘆一聲。
突然,劍光驟然暴起,凌厲劍氣如瀑布泄向楚庭豐的背後。
「殺不了兒子,那就拿老子的命來償還吧!」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響起。
楚君言能夠成為天淮國第一戰將,除去擅長排兵布陣的原因,他本身的實力也是不弱。如若不然,早就在紛亂的戰爭中化作一縷幽魂。
當下楚庭豐飛快推開身旁的柳惠兒,雙手捻決,一道薄冰結界瞬間在其身前現出。然而,這臨時布下的結界終究抵不過對方蓄勢已久的攻勢,轉眼間,結界化作冰塊爆碎開來。盡管如此,楚庭豐依舊處變不驚,身形驟退間,一把青銅長劍出現在手中,鎮定自若地迎向對方。
那是一個年齡約莫四十歲的男子,披頭散發,身上衣服破爛不堪,面目略微骯髒,不過五官還算清晰。濃厚的眉毛,稍微隆起的鼻子,原本粗獷的外表此時卻帶著強烈的恨意。雙手各持一把雪白長劍,劍勢犀利地斬向楚庭豐。
刺耳的刀劍交撞聲不絕于耳,怔怔出神的鐘絲珂恍然醒悟過來,驚疑地看向楚庭豐,卻見楚庭豐雖然劍勢不見凌亂,但是節節敗退,看似再過一時半刻,楚庭豐就會敗于對方劍下。當下不再遲疑,取出流光溢彩的拘流劍,飛身迎向那人,替楚庭豐攔下對方洶涌如潮的劍招。
鐘絲珂方和男子一過招,男子動作隨之一頓,似乎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少女有著靈星的修為。男子一劍震開鐘絲珂橫劈過來的拘流劍,身形順勢退後了幾步,咬了咬牙根,全身爆發出更狂暴的氣勢, 嚓一聲,手中雙劍的白色劍柄末端瞬間接在一起,連成一柄雙頭劍。
鐘絲珂眉頭微皺,她從未見識過這等兵器,心中暗自為對方的兵器之詭異而驚奇。與此同時,鐘絲珂仗著自己的修為勝過男子,流琴劍法行雲流水般地使了出來,縱身沖進男子的五步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