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天使媽媽
(4)
媽媽,是天使。她活在一個單純的世界里,一直清澈見底。
媽媽的模仿能力很強手也巧,很多機巧復雜的玩具,她看一眼就能復制出來。小時候玩的燈籠都是媽媽給我扎的,燈籠上的大雞公畫的惟妙惟肖,骨架是鐵絲的,扎的比別人的明顯大一號,可以插上兩只蠟燭,遠遠的,在一群燈籠里最亮!
她還帶著我們一幫小鬼去挖黃泥巴,然後給我們捏手槍,等風干了,再刷上黑墨汁,跟真的似的,像極了。
有一次,村里演皮影戲,媽媽跟我一樣看得如痴如醉,呵呵直樂。第二天,她就用瓦楞紙給我剪了一個孫悟空,關節活動的部位用做鞋的鎖眼釘起來,頭、手、胸部用高粱稈撐著,底下的用線提著。
她還教我怎麼轉身,怎麼扭頭、跳躍、踢腿,讓其他孩子羨慕地要死。很奇怪,從我玩這個開始,就一直無緣無故的流鼻血,止都止不住。婆說是媽媽不懂事,得罪了菩薩,在給菩薩敬香時悄悄把孫悟空給燒掉了。燒了,我還真不流鼻血了!
但是我難過的哭了一天,要媽媽再做一個。媽媽也想不通,于是再給我做,婆看見了就一把奪過去再燒了。所以以後再也沒有剪出過成型的來,這也是我童年的一大遺憾。
媽媽從小失聰,一直生活在無聲的世界里,沒上過學,自然也不認識字,但她卻創造了一種屬于她自己的文字。記得第一次做家庭作業,我偷懶,讓媽媽幫我寫,她認認真真地幫我寫了好幾頁。後來老師還問我是不是自己寫的。那些符號似畫非畫,也有對稱重復,看著有點象形文字的味道。媽媽寫的是天書啊,可惜從她的手勢比劃里我還是不懂她的文字,那些文字的密碼一定在媽媽的心里,只是我們無法破解。
爸爸臥床半年多了,已經瘦得不成人形,家里沒錢治病,貧窮的他只能在床上靜靜地等待死亡,沒有掙扎的氣力,兩只眼楮絕望地像一口干涸的井。婆再也不打我了,她的頭上再也找不出一根黑頭發,天天虔誠地跪在菩薩面前祈願,那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媽媽也憂郁了,不能說話的她,在家里的牆壁上用她獨有的符號畫滿了擔憂。她來學校找我,也許只是想對我吐出心里的憂傷……
那個家,已經風雨欲來。
這也是為什麼我要跟大嘴拼命的原因。
我開始被陰霾籠罩,心里沉甸甸的,變得不愛說笑,恐懼回家。
我逃學了。一個人躺在長河邊的草地上,靜靜地望著空洞的天空,世界漸漸消失了,只有這條從村旁和學校流過的小河在耳邊嗚咽……
此時,我開始用稚女敕的思維來審視命運與生活,我想起了自己曾經看過的一本叫《靜靜的頓河》的書,小小的胸腔里涌起了悲壯的波濤。
我們的光榮的土地不用犁鏵耕耘……
我們的土地用馬蹄來耕耘,
光榮的土地上播種的是哥薩克的頭顱,
靜靜的頓河上裝飾著守寡的青年婦人,
到處是孤兒,靜靜的頓河,我們的父親,
父母的眼淚隨著你的波浪翻滾……
黃昏,靜靜的長河用潮濕的暮色把我喚醒了。從地上爬起來,伸伸已經麻木的身體,是的,我要回家了。
沒有人問我去了哪里,沒有人注意到我消失了一天,在老師的眼里我是那樣乖巧,即便沒有請假,他也不會認為我去逃學了。
下了晚自習,和往常一樣,惠惠姐在校門口等著我。
「姐,今晚我們走回去好嗎?」我不想騎車,希望盡可能離家遠一點,再遠一點,我在那種絕望的氛圍里就可以少待一刻。
「好的,陪你散散步吧」惠姐總是那樣善解人意。
我們走在黑色的夜里,沒有說話。
「那麼貧嘴的細伢兒,今天咋不說話啊?」惠惠姐可能覺察到了我的異常。
我沒有應聲。
「細伢兒,別走那麼快啊,跟趕集似的,你病了嗎?讓姐看看」黑暗里,身後幾步遠的惠惠姐趕上來拉住我的自行車,再拽住我的胳膊。
「嗯,姐,我……」沉默著還沒有什麼異樣,要開口時,心里忽然一酸,喉嚨干澀,不爭氣的眼淚嘩嘩往下流。
「你這是怎麼了?」惠惠姐疼愛地模著我的頭發。
說不出話,心里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壓著、堵著,只有眼淚在流淌。
「發燒了嗎?」惠惠姐模了模我的額頭。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丟了自行車,抓住惠惠姐的手,哇哇大哭。惠惠姐默默地抱住我,輕輕撫模著我的頭發,讓我在黑暗里嚎啕……
一場暴雨之後,心中的塊壘被放下了。但我還是牽著姐的手不放,我怕這一放掉,我就要跌進那黑暗的深淵。
從那個晚上以後,我再也沒要二胖的自行車,每天和惠惠姐、憨子三個人一起步行回家。憨子平常很少說話,像個啞巴,但他比大彪、猴子細膩的多,每天晚上默默地陪著我和惠惠姐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