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 11.被子著了火

作者 ︰ 風中散發弄扁舟

第11節被子著了火

我和周麗之間漸漸有了微妙的變化。原來知道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兒,同情弱小,對我好更多的是出于憐憫。盡管她很照顧我的情緒,對我像哥們兒朋友那樣坦誠,但在內心深處或者說潛意識里我很清楚她是老板的女兒,跟她說話,我都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客氣的尊敬。現在在我們之間氤氳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種感覺很奇特,跟她在一起時,我開心、羞澀,同時混雜著憂郁和膽怯,像饑餓的流浪漢看到商店里精美的蛋糕那樣心情復雜。很自然的,我將她和《平凡的世界》里的人物對照起來,她是田曉霞嗎?我又覺得她跟我心里的小霞還有一定的差距,差距具體在哪里我一時也說不清。那她是田潤葉嗎?好像也不是,從性情到品格惠姐更吻合潤葉的形象。我很奇怪,為什麼我會那樣自然而然地將她跟惠姐聯想到一起。

八月末,周麗去了省城上學,接著食品廠進入到迎戰中秋的忙碌當中。以前中秋節提前半個月準備都很充裕,現在這個行業競爭太激烈了,提前一個月就得往外鋪貨。正值秋老虎時節,貨鋪的越早,月餅壞的越快,但是為了佔領市場,沒有辦法只能搶在別人前頭,老板怕過了保質期沒人買,要我們把月餅的生產日期故意往後打了幾天。

以往逢端午、中秋節氣期間,廠里都會臨時添加人手,今年也不例外,周老板從外面請了三個熟練的白案工。這幾個人年齡都在二十四五歲左右,又都是有技術的師傅,所以一進廠就不把我們幾個原來的「老」人放在眼里,經常對我們呼來喝去的,小高和小舒有了抵觸情緒。

一次,一個姓余被大家叫做擺尾子的師傅喊小高去買包煙,小高裝作沒听見,擺尾子連喊了三遍,小高不理,擺尾子走過去拍了下小高的肩膀。

我叫你,沒听見嗎?

小高回頭很是不屑,叫我做什麼?

擺尾子咬牙從嘴里擠出四個字,給我買煙!

小高笑了,你才來幾天,你就敢支使老子?……

啪,沒等小高說完,擺尾子揚手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全車間都听見了。小高愣了,用右手捂著明顯有五個指印的臉表情驚恐、痛苦。

去,給老子買煙!擺尾子盯著小高目露凶光。

小高眼淚汪汪地看四周,大家都怕把禍惹到自己身上嚇得不敢吭聲,只低頭做自己的事,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听見。他最後把委屈的目光停在老呂身上,老呂也不敢說什麼示意他去,小高耷拉個腦袋向門口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去向擺尾子要買煙的錢,擺尾子抬腿踢了他一腳,罵道,小屄卵子,你懂不懂本啊?這是你該孝敬老子的。

小高這回乖了,轉身小跑著出去了,一會功夫拿了包紅塔山回來遞給擺尾子,擺尾子接了煙眼皮都不抬一下,以後長點眼色哈!

下班後,幾個老員工湊在一起商量要找找老呂,老呂估計也知道大家要跟他談什麼,不願意踫這個棘手的問題,早早就溜了。小高和小舒心里不舒服就賭氣說不干了,明天大早卷鋪蓋走人。張嫂子和田嫂子就安慰他們,擺尾子他們是臨時工,干完這一段就走了,叫他們頂多忍耐半個月就好了。勸了一會兒,小高小舒又開始涎皮搭臉起來,被張嫂子一人啐了一口,老老實實回宿舍去了。

見他們沒事,我就回了後院。

婆已經把飯做好了,兩碗飯剛吃了一碗,學生們就來了。

周麗畢業以後,我晚上只帶著翩翩和她的五六個同學,有幾個同學住得遠,怕路上不安全,晚上輔導完他們,還要把他們送回家。

對面的糧庫正在拆遷,據說以後要在這里蓋全縣檔次最高的夜總會,門口的路也已經跟通往黃州的水泥公路貫通了起來,現在從這里走看到的是亂哄哄的一片,原來進出的大路已經被大車 轆軋得坑坑窪窪,積著半尺深的黃土灰,每開進來一輛車,都會揚起半天的塵霧。

把學生們都送回了家,再小心翼翼穿過廠門口的工地,回到家里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婆給我打了盆水,洗了一頭一臉的灰塵感覺清爽了許多,婆把飯菜熱了,我又扒了兩碗,倒頭就睡。

這段時間又忙廠里又忙學生,實在是疲憊極了。

一躺到竹床上,困意馬上從四面八方襲來,整個人被什麼力量抬著向黑暗深處滑去。我已經連睜開眼楮的力氣都沒有了,心里還出奇的清醒,意識從身體上飄升起來。明明已經睡了,耳朵卻清晰地听見兩只蚊子在耳邊時遠時近地嗡嗡叫喚,又听見婆在輕聲嘆息,她用手模了模我的臉,往我身上搭了一床薄被,再在旁邊凳子上點了一盤蚊香。我進入到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胸口上像被壓了塊大石頭似的窒息難受,我掙扎著想喊婆,口張開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我想動動手指或者抬抬腿,發現根本就動彈不得。接著我似乎在一個黑暗的隧道里艱難地爬行,我爬啊爬,想快點爬到洞口,卻總也見不到光亮。人快要絕望了,突然眼前出現一個短發穿綠色連衣裙的女子,眼楮又大又亮,她用手指踫了我的肚子一下,馬上火燒火燎的痛,她卻咯咯的笑,你這個小鬼,這麼貪玩,你家里著火了,你還不趕快回去啊?

我的鼻子聞到了煙味兒,真的著火了!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滿屋子都是濃煙,我蓋的薄被被點著了,在黑暗里閃著橘紅的光,我倏地彈了起來,迅速掀開燃著的被子扔到地上,接著從盛水的大桶里舀起一瓢水往被子上潑,嘩的一響,被子卻澆不滅,再舀幾瓢,還是滅不了,趕緊用腳踩,用手捏。婆驚醒了,從她床上爬起來,她差點尖叫,我趕緊示意她別出聲,太晚了,別嚇著大家。

她懊惱得不行,平常我都很警醒的,今天怎麼也睡得這麼死呢?迪伢,你沒得事吧?

我模模自己,倒沒什麼事。幸虧醒得及時,棉絮還沒有燒成明火,加上昨天晚上太疲憊了我沒來得及月兌掉厚厚的牛仔褲,被子被點著的那一塊就蓋在我的腰部以下,除了褲子被燻黃了一大塊,身上並沒有被燙著。

阿彌陀佛,萬幸,萬幸!婆雙手合十,虔誠地禱告。

我看了看,起火是被角掉到蚊香上引起的。

前後窗戶都被我打開了,屋子的空氣充分對流,煙慢慢散盡了。我勸驚恐未定的婆繼續休息,婆說睡不著,我就給她講了剛才的夢,而且我還想起了翩翩以前給我講過他爸遇到的事。

婆就問,你剛才看清楚了,那個人就是穿綠色連衣裙的?

我說,嗯。

婆說,你這個伢命硬,連陰司的人也照顧你,我明天去廟里買點往生錢,祭奠稟告她一下。

接著婆講我小時候的事︰我小時候有一次掉進池塘里差點淹死了,當時周圍一個人沒有,我居然自己從水里爬上了岸。我上小學一年級時得了腦膜炎,在家發高燒昏迷了三四天,送到鎮醫院人家不收,後來送到縣第二人民醫院,一個病房六個得腦膜炎的孩子,我最嚴重,結果死了兩個,傻了三個,就我一個人一點事沒有。

婆說得我後脊梁冒汗,再也不敢睡,死死盯著窗外,那雙清澈的大眼楮一直在我腦海里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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