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長河老家
按照昨天晚上的約定,我們上午要先回長河村,下午再到縣城的各條街道上轉一轉。
憨子和猴子昨晚都是騎自行車來的,這下剛好一人帶一個,于是猴子自作聰明地安排,憨哥,你帶著吳迪,我帶周麗吧。
憨子鼓著金魚一樣的眼楮瞪他,你的功率是八十瓦還是一百瓦啊?
猴子沒听明白,得意地說,呵呵,我的功率起碼是一千瓦以上。
憨子見這樣點不醒他,就故意順著他的話繞他,呃,你有這大的功率?街上有你晚上可以不用開路燈了!
猴子一愣,你個死憨子故意繞彎子罵我是吧?
憨子笑,你怕是練武練苕了吧?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吳迪不會騎車嗎?為什麼要我來帶?
猴子還是沒听懂憨子的話音,有點生氣地嗆他,我曉得他會騎呀,問題是只有兩輛車撒!
憨子快毛了,當著院子里又不好明說,上去一把奪過猴子的自行車龍頭遞給我,然後指著前面那輛自行車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對猴子說,你去騎那一輛,等下帶著我,不準再廢話了。
周麗看見猴子一臉的委屈和不情願露出溫和而諷刺的笑容。我推著車,她跟在後面,很快出了院子。
走過門前那片坑窪地,上了水泥路面,我用力蹬了幾下,跨上自行車,再放慢速度等周麗上來。一只柔軟的手輕輕拽住我,身體瞬間一麻,腰間能清晰感受到來自她指尖的溫度,那里似乎帶著電,我一陣眩暈。突然這麼近的靠在一起,彼此快要听見對方的心跳了,周麗坐在後架上一直默不作聲,不知道此刻,她在想些什麼。
順著環城路騎了二十多分鐘就到了進長河村的一段坑窪土路,開始顛簸了,周麗先是緊緊拽住我的衣服,後來有些坑大了,她就直接用手環著我的腰,我興奮地快要飄起來了。
長河邊的梧桐樹葉子開始黃了,遠遠看著斑斑駁駁的一片,我們很快駛進了林蔭,地上鋪著厚厚的一層落葉,陽光從樹冠的縫隙間一縷縷散落下來,河面吹來習習的涼風,多麼親切熟悉的氣息啊!
周麗看見河上的石橋尖叫著跳了下來,嘿,趙州橋誒!
我們三個差點笑趴了,原來她把長河上的那座磐石拱橋認作了趙州橋。
周麗被我們笑愣了,難為情地望著我們。我捂著肚子說,這是微縮版的趙州橋,它也是用石頭一塊一塊砌起來的拱橋,不過,這里離河北趙縣就遠了去了。
周麗怒視著我,銀牙碎咬,氣得只跺腳,哼,你明明曉得我說的就是拱橋的意思,還故意笑話我,顯得就你有文化,是吧?
見她惱了,我們三個趕緊低頭不吭聲,空氣里充滿了尷尬。
憨子故意轉移注意力,跑到河邊上大叫,快來看,好多餐子魚兒啵。
我趕緊拉周麗去看,周麗卻將身體一扭不要我挨她,接著她偷偷從後面在我的腰上使勁擰了一把,叫你聰明,討厭!
我疼得咧嘴,又不敢放聲,心里卻十分的高興,明白這是她親昵的表現,她出了這口惡氣就不會跟我再計較了。
四個人推著自行車沿著河邊慢慢向灣里走,周麗漸漸忘了剛才的不快,又變得活潑起來,她纏著猴子非要帶她去看我們練前空翻的甘蔗窖,猴子領她到了地方,卻找不到以前的坑了,原先放甘蔗的地方如今都被石頭填埋了,這里是環城路的延長線,不久這里就要修成公路了,公交車也會通到這里來。
猴子繪聲繪色地給周麗描述,他們當時在這里如何被我騙著頭朝下一起跌到坑里去的,大彪摔得如何如何慘,一邊說著一邊還模仿著大彪翻白眼的樣子,周麗哈哈大笑。
一口氣從後山坡轉到村小學,再又從小學返回灣里,一路都是猴子手舞足蹈地給周麗講我們小時候那些「光輝事跡」,憨子和我很難插上一兩句話只有出耳朵听的份,周麗一直咯咯的笑,她的快樂感染著我們。
吃中飯之前周麗堅持要到我家里去看看,她仔細地看媽媽用粉筆畫在牆上的那些符號,數牆上我一共得了多少張獎狀,還饒有興味地去欣賞我小時候畫的水彩畫。
屋里屋外看了個遍,她又去看房子哪里的桁條爛了,哪里的瓦該換了。最後她笑著對我說,呵呵,這屋子的一切都要好好保護起來,將來我們一起將它建成吳迪故居,供人參觀,我到時候來幫你賣票哈。
她的這些玩笑話讓我覺得很難為情,我又不是名人,建什麼故居啊?再說了,我還沒做出什麼偉大的事跡來,被你這樣一說好像死了很多年似的。猴子和憨子被我說笑了,周麗也笑,你不是我的老師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當然有義務替你建故居啊!
下午,我們四個繼續一起到城關逛街。
縣城的街道規模沒有太大的變化,正在以原來四縱四橫的幾條街道為核心向外圍擴展,到處是工地,我們一個一個的去看公示牌。那些各式各樣漂亮的樓房效果圖讓我們對縣城的未來充滿了向往,城市化的生活正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轉到新新華書店工地時,踫到有人打架。
遠遠看見有三個人正在追打一個戴安全帽的人,馬路邊上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沒有一個上去扯勸的。
安全帽一邊向我們這里跑,一邊扭頭去看追打他的人,差點撞到我們車上,周麗趕緊從後架上跳下來,我也停了車,後邊的三個人馬上追了上來,周麗上前緊張地拉著我的衣角。
我認出帶頭打人的是已經從食品廠走了的擺尾子,他看了我一眼裝作不認識,一腳將安全帽踹倒在地上,掄起手中的木棍狠狠向他砸去,安全帽一聲慘叫,周麗恐懼地閉上眼楮,牽我的手不停地哆嗦,我把她緊緊拉到身邊,另兩個打手把我們向旁邊推,警告我們不要多事。
擺尾子對倒在地上的安全帽一邊拳打腳踢一邊大聲呵斥,你還認不認得老子?安全帽跪在地上嚎叫,嘴里求饒,擺尾子大哥饒命,我錯了錯了,以後絕對不跟你作對了。
擺尾子打累了,氣喘吁吁地警告安全帽,你回去跟你老板講,以後只能進我的沙石,價格我說多少就是多少,如果不听老子的,你看他開不開得了工?
安全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我一定把話帶到,一定把話帶到。
擺尾子一招手,從不遠處開來一輛三輪麻木,三個人跳上去很囂張地揚長而去。
周麗臉色蒼白,緊緊握著我的手,顯然是被剛才打人的情景嚇壞了,半天沒有恢復過來。
憨子上前把安全帽從地上攙了起來,安全帽被打得鼻青臉腫,嘴里發出痛苦的申吟。
憨子問他,要不要報警?
安全帽立刻露出驚恐的表情,像觸電一樣彈開憨子扶他的手,一瘸一拐地回工地去了。
周麗忿忿不平,青天白日的,這些人怎麼就敢這樣當街打人啊?
憨子告訴我們,這些人壟斷了縣城大部分工地的地材生意,強買強賣,沒人敢惹他們。
周麗又天真地問,難道政府不管他們嗎?
憨子繼續耐心地給她解釋,其實哪里都是這樣的,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你報警吧,人家跟你打不濕擰不干,天天騷擾你,讓你整天提心吊膽。再說政府征了那麼多的地,跟這些村里有很多的利益糾葛沒有理順,如果連坐地戶賺點沙石錢都不允許,怕村民鬧事。估計這個工地的老板是剛來縣城的外地人,還沒搞清楚本地的游戲規則。
我們腦海中的小鎮民風淳樸處處充滿著濃濃的人情味兒,而現在我們發現自己熱愛的這片土地上原來還生存著這樣一群無法無天的人,殘酷的現實對我們四顆年輕的心不啻是一種打擊,每個人心里都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剛才看規劃的好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注︰苕——傻,傻瓜的意思;餐子魚——一種柳葉形的淡水小魚,喜在水面群體浮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