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想換一種活法
初中畢業是我人生的坐標原點,如今離開校園已經快三年了,雖然沒有像別人那樣在街上亂混或者渾渾噩噩地等著父母安排一切,一直勤勤懇懇地上著班還兼職做家教,這三年來也有一點收入,但是內心卻一直是焦躁不安的——我覺得現在的生存環境很脆弱只是空中樓閣,說不定一陣風就否定了它的存在,人情世故稍微發生一點點變化,我可能就會被生活無情地打回原形。而未來一直被一團濃霧籠罩,看不清它的模樣,我想努力把它變得清晰,但激蕩變化的現實總是無情的一次次否定我的思路和方向,讓我陷于無盡的苦惱之中。
被貶回長河種地一直是我心頭的陰霾。按道理說我們家世代務農,繼承農民的身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讓我恐懼的是農村的那種社會生態——沒有旺盛的家族血緣,沒有兄弟姐妹,甚至連一個強健的體魄都沒有,那麼我去做農民都是不合格的,婆最最擔心的也是這一點,就怕我在農村沒有幫襯,會被人欺凌,一輩子翻不了身。
更讓人痛苦的是我知道的太多了,曉得長河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世界,還有另外一種人生的活法,除了吃喝拉撒還有精神世界的滿足,如果要形容這種痛苦是什麼,準確來說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當一個人的理想囿于現實時,就會將精神寄托予對未來的幻想。我無數次地幻想過我的未來應該在遠方的某個地方,似乎只有掙月兌了現在的一切,我才能展開我的翅膀。曾經無數次冒出過出去闖蕩的念頭,以前是因為有婆在,我不能走遠,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還有什麼顧忌呢?也許把路走絕了反而能絕處逢生吧。
周麗的這封信再一次喚醒了我外出闖蕩的念頭,真是一拍即合。無論幸福還是苦難,無論榮耀還是屈辱,我都要勇敢地承受一次,更何況我還不孤獨,還有一個可愛的人要跟你一起奮斗,如果有暴風雨,就請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想好去武漢以後,決定先和憨子談談這件事情。
一天晚上等學生都走了,我拉著他一起到大堤上散步。
我向他吐露了我的心思,憨子有點目瞪口呆,他沉默了半天,對我說,你才十幾歲,沒有學歷,在武漢又沒有親戚帶你,你怎麼生存呢?
我一時真的難以跟他說清楚我的想法,只說,唉,待在烏林像現在這樣也是一點安全感沒有,還不如破釜沉舟去武漢踫踫運氣呢。
憨子在黑暗里嘆了一口氣,你現在起碼還有口飯吃,兄弟伙的又都在身邊,街上也沒人敢欺負你,有個頭疼腦熱的還有大家相互照顧。你如果去了武漢,遇到什麼困難,我們隔著這麼遠,就是想幫你也幫不上啊。
憨子現在是我最親的人,他處處為我著想,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離開,也害怕我在外面受委屈。既然出去,所有的條件不可能熨熨帖帖的像家里一樣順手,肯定一切都是艱難的,但是如果畏首畏尾的話,我只怕永遠都實現不了闖蕩的夢想,既然這次做了這個決定,我就一定要付諸行動,哪怕在外面撞得頭破血流再回烏林來我也心甘情願。
我不希望他再動搖我,就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這件事我醞釀很久了,不是一時沖動做的草率決定,你也不要替我擔心,真要是混不下去我就再回來唄。
憨子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用有點顫抖的聲音對我說,那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還是支持你。不過,還是給你一點建議,你先不要告訴大家你去武漢的真實目的,就說自己心情不大好,想出去玩玩散散心,等站穩腳跟了,你再告訴大家。萬一,我是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話,你在武漢待不住了回來也好有個台階下。
憨子就是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的人,考慮問題比我周到細致,他的一番話語讓我心間涌起一股暖流,我緊緊握住他的手,眼眶濕潤,謝謝你,憨子!
憨子玩笑道,我們之間說謝謝是不是有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啊?你走之前,好好跟柳姨和周廠長交待一下,莫叫人說你沒有禮數。
我覺得他說話現在越來越像婆的口氣了,曉得,我會跟他們打招呼的。
第二天,我找到周廠長吞吞吐吐地說了自己想去武漢散心的事。
周廠長有些吃驚,沉默了半天有些為難地說,廠里這一段剛忙完中秋還有些收尾的工作,正缺人手……
我心里立刻涌起深深的愧疚,想起近三年來他像對待親生兒子一樣對待我,為我操了不少的心,婆出殯的前前後後也是他替我張羅料理,如今在他需要人手的時候我卻要跳傘,而且將來還有可能跟他最心愛的女兒一起逃跑……有那麼一刻,我打算徹底放棄自己的想法。
周廠長慈祥地笑著對我說,唉,造孽的伢兒,婆去世了,也一直沒放你的假,你去玩幾天放松下也好,周麗也在武漢,剛好可以會會她。
他的寬容讓我無地自容,但到了這一步只能咬牙跺腳往前走了。
老呂徹底被柳姨傷到了,心灰意冷的他最後真的跟張曉娥好上了,再也沒到鮮魚巷來。柳姨整天悶悶不樂,性格變得有些不可捉模,有時候會在我們面前罵幾句張曉娥是狐狸精之類的話,晚上睡覺前還會經常無緣無故的罵翩翩,現在我們幾個人都有些怕她,盡量避免跟她正面接觸,深怕不小心哪句話觸到她的忌諱招來一頓莫名其妙的臭罵。
當我告訴她我想去武漢玩兩天時,她居然發出一聲冷笑,你這個小**搗的,肯定是要跟老周家的小妖精私奔!嘿嘿嘿,我還不曉得你,你一翹,我就曉得你要屙什麼粑粑。
她這一句話把我嚇得魂飛天外,渾身冒冷汗,她真的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思?
去吧,去吧,天下的男人都一樣的賤,都喜歡狐狸精,看著吧,你們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柳姨不看我,似乎在自說自話。
我的心在往下墜,我對柳姨的精神狀態開始感到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