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個晚上我都夢見婆了,她不說話只深情地望著我,盡管我知道她早就死了,我還是撲到她懷里痛哭流涕,向她訴說著思念和遭受的種種委屈。每次都從夢中哭醒,然後在清醒的狀態下躺在床上流淚到天亮,我真的很想她!
我對連續出現這樣異常的夢境感到不安——婆是在暗示我什麼嗎?是她在另一個世界里過得不好還是因為太想念我了?一時不明白,想找個人問問又不知道該找誰。如果柳姨在家就好了,可以問問她該怎麼處理,現在她回鄉下過年去了,周圍找個說話的人都難。思前想後,覺得這樣的事情還是找周廠長比較合適。上次去他們家雖然沒有踫到周麗,但是我找到了家的感覺,他溫暖的大手和滾燙的話語讓我想起了父親,我能感受到他對我的關愛。
你婆在夢里有沒有跟你說話?周廠長問我。
我搖頭後來又點頭。
到底說了還是沒說?他急了。
我有些懵,這個很關鍵嗎?
他白了我一眼,當然啊,夢見跟死人說話會生病痛的,如果沒說話就還好,估計是婆婆想你了,就悄悄來看看你。
我說記不清楚了,不記得她有沒有直接跟我說話,但是我曉得她沒錢抹牌了。
周廠長急得直跺腳,唉喲,娘誒,夢見跟死人說話不好啊!
見他這麼大的反應,我一驚臉上變得卡白,可憐巴巴地望著他,那,麼辦呢?
周廠長又問我,你沒有跟她一問一答吧?
我茫然地搖頭。
那就還好,那就還好。趕緊的,除夕下午去給婆婆墳上上個亮,燒點往生錢給她抹牌,稟告一聲,就你一個獨孫子,愛你就要好好保佑你,沒事莫來沾惹你。
當天,周廠長就領著我去花圈壽衣店買了祭祀的紙錢、香燭,然後細心地分成兩份。他一再叮囑我臘月三十的下午莫忘了去給婆和爸爸上亮。
臘月三十的街道冷火秋煙,尤其是老街上難得看見一兩個行人,只有擺攤做生意的幾個人還在刺骨的寒風里苦苦堅守,等待著最後一撥打年貨的人來光顧。
我騎著自行車穿過正街然後左轉向北往新城方向走,這兩年多來,縣城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街道越來越多,馬路越修越寬,漂亮的洋樓鱗次櫛比,城市的中心正在悄悄地向北遷移。
出了城關的轉盤往西,再沿著一條新修的公路往老家趕。現在回家方便多了,縣城連通周圍鄉鎮的一條筆直寬敞的水泥馬路剛好經過子東頭,于是里出入的大門也改到這邊來了,混得好一點的人開始找關系沿馬路方向劃地基了。
現在從縣城正街沿新馬路到我們子大約五公里左右,我蹬著自行車大約二十分鐘就能回來。
爸爸和婆的墳地不在一起,一個在村子西邊的老公路邊上,一個則在村子東頭。我不想讓大家知道我回來了,怕他們又熱情地拉扯我到誰家去過年,所以悄悄從長河邊上先繞到村西頭爸爸的墓地上來。
我按周廠長的囑咐,先給爸爸點上香燭,再給他燒了幾刀往生錢,嘴里開始稟告,爸,你收錢去用吧,在底下好好照顧婆,她托夢給我說沒有錢用了,是不是你沒管她啊?你還是要管點閑事呢,保佑你的兒子沒病沒災……
紙錢燒得差不多,我往火里扔了一包香煙,爸,過年了,給你燒包煙抽抽。
我去給婆上亮時,發現她的墓前有人正在燒紙,我以為自己走錯了,仔細辨認,沒錯是這里啊。再看上亮的人居然是惠姐。
惠姐,你怎麼在這里?
她回頭看到我了,微笑著反問,我怎麼就不能來呢?
我的臉紅了,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招手叫我過去。
原來惠姐的婆也葬在附近,每年除夕她都要來上亮,善良賢淑的她今年還特地給我婆也帶了一份。
我把這幾天做的夢和周廠長教我的事都給她講了一遍,惠姐說,婆那麼愛你,肯定不會害你的,你好好磕幾個頭,給她稟告一聲吧。
我點上香燭,跪著給婆化紙,還沒開口說話,淚珠就吧嗒吧嗒地掉下來了。
惠姐急了大聲對我說,哭不得的,婆看著會難受的。
我用手去擦眼淚想調整自己的情緒,卻怎麼也控制不住眼淚的閘門,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惠姐嘆了口氣,跪在我身後替我稟告道,吳婆婆,您最愛的孫兒給你上亮來了,你趕緊收錢去用吧,您一定要保佑這個孩子平平安安,健降康的……
說起來也奇怪,婆這邊的紙錢燒得特別快,火苗子打著旋兒竄得老高,惠姐說,看到沒,婆還是知道的,你要好好過!
我噙著淚花點頭。
往生錢燒完我點燃了帶來的鞭炮,在 啪啪的響聲中剛才低沉著的天空居然飄起了雪花。
我在心里暗暗對婆說,婆,我知道您的心思,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活著!
周廠長說夢見跟死人對話會生病痛還真是準。
傍晚從長河回到街上,我的胃就開始氣鼓氣漲,吃不下飯,起先還能忍受,再後來就發展到絞疼了,頭上不停冒著冷汗,我疼得滿床打滾。
真要命,偏偏趕在上年大頭的生病,現在周圍一個人沒有,想去醫院都走不動了。
以前听人講過一個小偏方,說是肚子疼的時候用熱水暖暖會緩解很多。我支撐著爬起來燒開水,捂著肚子貓著腰卻怎麼也找不到熱水袋,唉,這個死憨子,把東西放哪里去了?雖說屋子不大,但是一人藏得巧十人難得找啊。
如果憨子現在在身邊就好了,可是,可是人家在過年啊,想到這里我不禁苦笑起來。平常什麼都指望人家憨子,自己什麼都干不好,現在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猴子說的沒有錯,我真正是窮人的八字富人的命,現在疼死了也活該。
就在我感到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房門咚咚地響了起來,吳迪,在嗎?是惠姐的聲音。